小蠻的死令原本就不大熱鬧的高府,着實的消沉了幾日。高相爺早出晚歸,忙着朝庭大事,夜裡與幾個幕僚議事議晚了,就歇在書房,也不大往兩個姨娘房裡去。似乎一夜之間,對女色一事,沒了興趣。
對女色沒了興趣?
林西覺着這話聽起來有些個邪性。一個身強力壯,身居高位,玉樹臨風,倜儻的男人突然不好女色了,那就說明如果不是男人的身體,心理出現了問題,那一定是府裡的女人對他沒了吸引力。
林西十分厚道的認爲,高府需增設第四房,第五房姨娘。
老太爺,老夫人素來很少在人前走動。基本上可忽略不計。
三位少爺白天忙着夫子的功課,晚上忙着牀上的功課,沒有精力管其他閒事。
夫人躺在牀上哼哼嘰嘰的養着病。兩位姨娘哼哼嘰嘰的抱怨老爺不往內宅走動,沒了爭風吃醋的男人,面上看一時倒也相安無事。只私底下多少小動作,林西懶得打聽,也不想打聽。
四位小姐的神情也都懨懨的,連口角都比往常少了三分,一散了學,各自往院子裡一窩,都不大願意動彈。
林西看着一連下了幾日的細雨,心道果然世人的心情跟天氣有很大的關係。
陽光明媚,心情自然舒暢,吃麻麻香,喝麻麻爽;若陰雨連綿幾日,只怕連高府的看門狗,見個人來,也只陰陰的盯着人瞧上一眼,繼續低頭梳理它的狗毛去。
林西覺得這樣的天氣,適合躺在被窩裡睡大覺,偏她沒有這般好的命。
因爲三小姐最愛的一支紅珊瑚嵌寶石金絲髮釵不知何故掉了顆寶石,林西奉命把髮釵送到通靈閣。
高府夫人,小姐,姨娘們的首飾,都在京城最大的珠寶玉器坊通靈閣定製。作爲太太的心腹,劉媽媽當仁不讓的拿下了這個油水頗豐的差事。林西以前跟着劉媽媽時,常往通靈閣去,因此熟門熟路。
林西一身青襖,收了傘,站在通靈閣的正門,擡頭瞧了瞧牌匾,字寫得不錯。
邁步向裡,一色珠寶玉器,陳列整齊,閃着誘人的光澤。
夥計見是林西,眼前一亮,忙扯了掌櫃的衣裳,掌櫃放下手中的帳本,熟稔的上前招呼。
“好久沒見林姑娘來了,今兒怎麼就姑娘一個人?劉媽媽呢?”
高府世代官宦,別說京城,放眼當世,也是富貴滔天,一年到頭到通靈閣花費不小,故林西雖然是丫鬟一個,掌櫃卻不敢待慢。
林西見吳掌櫃標準的露出八顆牙,心頭一喜,故意咳嗽一聲道:“吳掌櫃,劉媽媽說,如今你們通靈閣的東西越發的偷工減料,她都不願意上門。”
吳掌櫃一愣,隨即笑道:“姑娘玩笑。我們通靈閣的每一件珠寶玉器,都是出自老匠人之手,雖不敢稱得上巧奪天宮,卻也是精打細制,一絲不敢馬虎。”
林西眼波流轉,笑道:“敢情吳掌櫃是懷疑我在訛你,你且瞧瞧這是何故?”
林西從隨身的小包袱裡掏出鈿盒,遞到吳掌櫃眼前,順勢擡了擡眉毛。
吳掌櫃接過鈿盒,拿出裡頭的珊瑚釵,仔細瞧了瞧,心知此物必是摔過一次才少了幾顆寶石,嘴上卻陪笑道:“不過是掉了幾顆寶石,這有何難?姑娘略等等,喝杯熱茶,我讓師傅們重新嵌上。”
林西笑眯眯道:“我家小姐說,原先這上頭紅寶石的色澤稍嫌暗了些,想換幾顆亮一些的,吳掌櫃你瞧着可好?”
吳掌櫃笑道:“相府小姐的眼光非同一般,若換了亮的來,這釵子必能栩栩如生。亮子,把東西給高師傅送去,跟他說,東西是相府小姐的,務必換幾顆上好的紅寶石。東子,給林姑娘沏杯好茶,上些點心。”
“是,掌櫃!”
林西見事情妥當,笑道:“吳掌櫃,可有上好的翠玉簪子,我想瞧上一瞧。”
吳掌櫃一聽,笑道:“前幾日有一批新的翠玉簪子到,原本想到府上給夫人,小姐知會一聲,偏這些天連日陰雨,想着夫人,小姐金玉一般的人,不願出門。林姑娘今兒來,正好先過過眼,回頭也好給夫人,小姐們帶個訊去。”
說話間,便要引了林西往鋪子裡邊去。
“掌櫃,見着我家小姐就背過身,你們這通靈閣是不想在這京城做生意怎的?”一個刺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林西轉臉去瞧,只見一衣飾鮮亮的女子面色不豫的站在鋪門口,胸脯裡的氣一鼓一鼓。
吳掌櫃見來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輕聲對林西道:“林姑娘,對不住,你請自便,我有客要迎!”
林西正想客套幾句,那吳掌櫃已擡腿恭身迎了上去。
“對不住,翠兒姑娘,在下正與人說話,未曾看見來人,恕罪恕罪。”
“我家小姐都親自來了,吳掌櫃還不快迎一迎,這閒雜人等,也該清一清纔是。”
“是,是,是……東子,引林姑娘去後面偏廳喝茶。”吳掌櫃連連應是。
那被喚作翠兒的女子眉眼一挑,眼角朝林西身上掃了一眼,眼中的不屑呼之欲出。
林西見那吳掌櫃不住的朝來人點頭哈腰,以爲來人是哪個高門裡的小姐,哪知聽了一句,原也跟她一樣,是個丫鬟。
此女子十六七歲上下,容貌氣質,衣着打扮,就算宅門裡的大家閨秀相比,也不遑多讓。
林西心下微驚,思了思,遂朝掌櫃笑道:“掌櫃不必麻煩,難得出趟府,我正巧到外頭逛逛,晚一些我再來取。”
吳掌櫃看了林西一眼,目光深邃。抱拳道:“林姑娘且先去,回頭老吳親自等姑娘來取東西!東子,替我送送林姑娘。”
林西笑着搖搖頭,把包袱打了個結,不聲不響的便欲出去。將將與錦衣丫鬟錯身而過,卻聽她嘴裡嗤着冷氣道:“醜死了!”
林西身形一頓,恍若未聞,轉身離開。
走出鋪子,只見一輛豪華烏木馬車停在門口,四個家丁,四個婆子團團圍住。三個相同衣飾的丫鬟,一人撐傘,一人拿矮凳,一人打開車門,伸手扶車中人下來。
好大的架勢!好大的排場!這是誰家的小姐?
林西偏過頭,尚未開口,送她出來的東子便壓低了聲道:“逍遙侯府的大小姐。”
原來是李家!
林西嘴角沁上一抹冷笑,好奇之心蕩然無存,她撐起傘,看了一眼李家大小姐容色,轉身離去。
哼,不過如此!
……
林西出了通靈閣,拐了幾個彎,轉身進了一條小巷子。
巷子小而幽長,空空蕩蕩。
她撐着油紙傘,行走在細雨中的小石路上,兩邊是一色的白牆青瓦,林西覺得此情此景,倘若她的個子再挺拔些,胸前再起伏些,屁股再圓潤些,走起路來再妖嬈些,她便是那個像丁香一樣的,結着愁怨的姑娘。
林西念及此,扭着跨走了兩步,感覺身上的棉襖有些臃腫,擋住了周身的風情,懊惱的一跺腳。心道風情這東西,果然與衣裳有很大的關係。你穿了件薄如蟬翼的衣裳,不用扭,風情自然有;你若穿了件厚棉襖,扭斷了腰,看着也如水桶一般。
“撲哧!”一個極低的笑聲從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