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看了信,臉色大變。
靜王目光平淡不起波瀾,道:“聽說三日後,便要啓程,若無意外,再過幾月,便要入京。莘國這回可要熱鬧了。”
林北慢慢緩了神色,道:“魏國楚王前來朝拜我莘國皇帝,自然是要熱鬧熱鬧的。義父打算何時啓程?”
靜王打了個哈欠,懶懶道:“老子這皇陵還未祭呢,你便讓老子回去,莫非……你想跟老子一道回去,好避開些!”
林北目光遙遙,避開靜王打量的眼睛,笑道:“ 我已入你脈,自然該當作人質留京,若不然,太后她老人家該不放心父皇你了。”
靜王深看了他一眼,笑道:“也罷,如此便爲難我兒了!有一事,今兒那老禿驢跟我瞎嘰嘰歪歪,他說你那心上人,貴不可言!”
“貴不可言?”
林北皺眉,喃喃自語:“這是什麼意思?”
“老子又如何知道,那老禿驢嘴緊的很,問不出名堂來。去,把那丫頭喊來,陪我下兩盤?”
林北來不及細思,笑道:“你這是自取其辱,她的棋力,與我不分忡伯,三局兩勝我都高看了你!而且都這個時辰了,她與師姐有私房話要說呢?”
“不孝子,白養你了,快去,就說贏我一盤,賞黃金五百兩!”趙暉腿一步,作勢要踢過去。
林北身形未動,腳下輕輕一動,人已閃過數丈外。
……
林西托腮看着眼前的老傢伙。眼皮困得直打轉。
“靜王,不過是五百兩黃金,要不了你的命,你快點成嗎?”
靜王臉色難看的瞪了她一眼,不悅道:“你個丫頭有點耐心好嗎,老子下棋,需用心思考,穩紮穩打,一步一個腳印!”
林西對這個用金子誘惑她來下棋,偏偏下得極慢的老傢伙。半分好感也無。還嘴道:“穩紮穩打,蝸牛都比你快!我與師弟一個時辰,能下兩盤;與你,兩個時辰。一盤都未下完。王爺啊。認輸吧”
“別吵。老子要靜思!”
“王爺啊,你這盤棋思破了腦子,也贏不了!”
“放屁。老子不信這個邪!”
“王爺,說話要文明,深更半夜的,別屁啊屁的。”
“老子就喜歡說屁!”
“王爺,說屁不健康,有損你的形象。不若早些認輸,咱們各自洗洗睡吧!”
“老子今天不睡覺,就跟你下棋!”
“王爺,關鍵是我想睡啊。”
“年紀輕輕的,還不如我這老頭子,林宇是怎麼教的你功夫啊!”
林西見他把老爹扯進來,氣道:“你別說我老爹,再說我跟你翻臉!”
“翻臉,你翻啊,你把臉皮翻過來我瞧瞧!”
林西順勢翻了翻白眼,怒道:“我對你表示鄙視!”
靜王笑嬉嬉道:“丫頭,老子對你,很是歡喜!”
林西一屁股跌坐下去,怒吼道:“師弟——救命!”
……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林西從延古寺下山,有恍然隔世之感。與師姐,師弟依依話別之後,侯府馬車直奔京中。
車剛起步,春夜從懷中掏出張紙,道:“姑娘,這是昨兒晚上,奴婢陪南姑娘送人時,崔侍書悄悄遞給我的,說是給小姐您的。”
“他?”
林西頂着兩個眼袋,拿過來一瞧,上頭只兩個字:“謝謝!”
林西不懷好意的哼哼兩聲,眼中微有笑意。
這個崔三少,膽子着實大,掇度着皇帝出宮,要真有點事,他崔家幾百人口,都不夠太后祭刀的。看在往日主僕上一場的份上,她才逼着小師弟使了一計。
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早晚,這天大的人情得問那廝要回來!林西笑得如得了食的小狐狸,一臉的奸詐。
她把紙扔了一旁,歪在錦墊上打算補補覺,卻見三個季節齊刷刷的看着她。
“出了什麼事?”
“姑娘,奴婢們錯了,不該擅自離開林南姑娘,姑娘的大恩……”
“停!”
林西迅速叫出了聲:“你們是我的人,我不護着,誰護着。再說,皇帝讓你們離開,難不成你們還抗旨不遵,留下來等着被砍頭。得了,你家姑娘我被那老王爺纏了大半個晚上,且讓我安心的睡個回籠覺。”
三個季節一肚子表忠心的話,無處可說,偏又心懷感動,三人對視一眼,眼中均有一絲堅定。
……
御書房裡,高相爺,宋將軍一左一右而立,相談甚歡。
片刻,殿外金磬輕響,太監高呼:“皇上駕到!”
兩人心神一凜,依禮站好,等那道黃袍身影在龍案後坐定後,方纔上前行禮。
新帝換過了一身衣裳,降諭平身,喚內侍賜座後,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兩人身上。
“魏國派楚王出使莘國,兩位愛卿有何高見哪?”
高則誠微微沉吟一下,方道:“回皇上,先帝駕崩,新帝登基,新朝,舊朝的更迭,魏國素來有此先例。此次出行,應是依例而來。按例應以舊禮接待,只是……”
高則誠頓了頓,又道:“楚王文睿浩乃寶慶帝六子,此子生母寒妃,當年與文睿溥的生母柳貴妃情同姐妹。柳貴妃仙逝前,曾將兒子文睿溥託付給寒妃。因此,私下常有照拂。誰知那文睿溥竟登了皇位。寒妃之子順理成章的封了王,成了鹹平帝的左臂右膀,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此次魏國派楚王入莘,可見是對皇上您的敬重!”
宋年正色道:“皇上,高相言之有禮。此子並非普通使臣。臣以爲,當以大禮迎接。更何況此次隨同一道而來的,還有魏國大將軍柳柏梅。當世四大家,文有崔,武有柳,柳家並非等閒之輩。臣打聽到,文睿溥此番能順利登基,與柳家的暗中支持是分不開的。”
新帝面色溫和,點頭道:“如此說來,派出的竟都是肱股之臣。兩位愛卿。鹹平帝此舉,可有隱在暗下的深意?”
高則誠心下一聲暗歎。
新帝雖然年幼,處事優柔寡斷,不通政務。然帝王的敏銳之心不減。假以時日。新帝若能將閒心收斂。好好學習爲君之道……
不等他思完,卻聽宋夕朗聲道:“回皇上,魏國剛經歷宮變。前些日子朝堂又起風波,穆氏一族被連跟拔起,接二連三的大事發生,臣以爲只怕是來示好的。”
高則誠點頭贊同。
新帝見兩人如此說,眉心的憂色一掃而光,緩了口氣道:“既然魏國派了這兩位來,咱們大莘國也不能失了禮數。高相!”
“臣在!”
“迎接魏國使臣一事,就由高相多多費心。”
“臣遵旨!”高則誠躬身稱是。
“宋將軍!”
“臣在!”
“朕來前,太后叮囑,久未見將軍夫人,改日讓夫人進宮,陪太后說說話!”
宋年心頭一動,忙抱拳稱是。
高則誠恍若未聞,拿起茶盞,掩住了眼中的一抹驚色。
……
林西一行由皇城北門入京,又行了大半個時辰,方到了侯府正門。
林西一路睡得昏天黑地,若不是春夜叫喚,只怕還能再睡下去。重新梳了髮髻,理了衣裳,整了妝容,方纔下了車。
正門口,早有得了訊的僕婦等候在此,見人來,紛紛迎上去。
林西乘軟轎往夫人院裡去,還沒下轎,卻聽小丫鬟在門口喚了聲:“林姑娘來了!”
林西隔着轎門,對春夜道:“將東西都搬下來,擡到夫人院裡。各房裡的也都送過去,去打聽打聽老爺這會子在哪裡。”
春夜應了一聲,打了轎簾,將姑娘扶了下來,朝身後的秋雨,冬雪交待了幾步,扶着姑娘往院裡走。
未走幾步卻聽正廳裡一陣歡聲笑語,有幾個聲音,很是陌生,主僕倆面面相覷,林西頓了頓足,理了理衣裳,慢慢進了門。
……
林西剛走進正廳,卻見一婦人迎了上來,一把握住她的手,輕笑道:“這就是小西姑娘吧,長得真是好,瞧瞧這吹彈可破的臉蛋,這水靈靈的眼睛。夫人啊,不是我誇,跟個天仙似的。”
林西莫名其妙的看着這個熱情過度的中年美婦人,求救的目光不得不看向上首的錢氏。
錢氏會心一笑道:“這是你舅奶奶。”
林西恍然大悟。
錢氏有個一母同胞的大哥,姓錢名寅,如今在御史臺做官,娶了一個美人媳婦,這位想必就是錢氏的大嫂柳氏。
林西上前盈盈福道:“舅奶奶好!”
“好,好!”
柳氏拉着林西手,一邊打量,一邊笑意深深道:“夫人,我若是得了這麼個可心的人兒,只怕做夢都得笑醒。”
錢氏一副和藹寬容的長輩形象,柔聲道:“可不是嗎,這孩子又是聽話,又是懂事,又是孝順,府裡哪一個,都比不過她,老爺和我,愛都愛不過來。”
這話說得,竟像林西是她最寵愛的孫女一般。
林西聽罷,輕輕掃了她一眼,掩住心中的冷笑,上前朝錢氏福了福,笑道:“祖母偏寵我了。”
錢氏笑道:“你在外頭吃了這些苦,還淪落到相府做丫鬟,祖母偏寵些,豈不是應該。昨兒晚上,我和你祖父擔心的一晚沒合着眼,好在是回來了。”
林西瞧着錢氏半分青色也無的眼底,笑道:“勞祖母擔心了。”
柳氏搖頭連連:“嘖嘖嘖,這麼標緻的人兒,竟然賣身去做那服侍人的差事,真真是老天爺沒長了眼。夫人啊,你可得好好的補償補償。”
“誰說不是,我只要一聽到這話,心裡就跟刀捅了似的。好孩子,快過來,昨兒在靜王府可還順心。”錢氏言語中都是痛心。
林西想着昨日的一場驚嚇,笑道:“自然是順心的。”
錢氏見她一句話輕輕帶過,口風甚緊,當着孃家人的面,不便再問,遂指着李鳳津身旁的一個清秀姑娘,笑道:“她是你舒紅表姑,長你兩歲,是你舅奶奶最小的女兒。你輩份小,去見見吧!”
林西早就看到屋裡多了個生人,忙行至跟前,喚了一聲:“表姑!”
錢舒紅長了張鵝蛋臉,頭髮濃密,面容非常秀美,顯然是繼承了其母親的良好基因。
錢舒紅打量幾眼,拿起手邊早就預備下的表禮,虛笑道:“這是從通靈閣定製而來的,是我和母親的一點心意,你收下罷。”
林西心道輩份小,也有輩份小的好處,頭一次見面,收見面禮,逢年過節,收壓歲錢,積小成多,也是發家致富的開始。
林西接過錦盒,打開一瞧,眼中故意驚豔露出,笑道:“多謝舅奶奶,多謝表姑。先容小西回房換件衣裳,再來陪舅奶奶,表姑說話。”
“去吧,去吧!”錢氏一連慈祥道。
……
林西一出錢氏的院子,遂將手中的錦盒遞給了春夜。
“你瞧瞧!”
春夜略瞧一眼,笑道:“竟是厚禮,這一套頭面,若沒有個一千兩,只怕得不來。”
林西笑笑,不置一詞。
春夜湊過身,低聲道:“剛剛夏風派人來說,夫人的大哥今日一早被調到了禮部,聽說是侯爺親自入宮求來的,所以這會子過來還禮了。”
“怪不得要送這麼厚的禮,原是投其所好來了。罷了,我也懶得理會這裡頭的曲折,得回房好好歇歇才行。”
“小姐的禮不算最重的,大爺,三爺,大小姐得的,纔是大頭。”
春夜比劃了個手勢,笑道:“這錢家竟也捨得。”
“舍不捨得的,與我們有什麼相干。你需知道,爲官之人,最懂算計,他既捨得送出去,必然知道日後能收回來。”
春夜四下張望了下,低語道:“送來送去,都是一家人。夏風聽說錢家有意與咱們府上結親,只等老爺鬆口了。”
林西“噢”了一聲,笑誇道:“這短短半日,夏風便能打聽得這樣仔細,真是難爲她了,回頭得好好賞她!”
春夜笑道:“以姑娘在老爺跟前的體面,哪裡需要夏風出面打聽,有的是丫鬟,婆子送上門來。”
林西撲閃了幾下眼睛,笑道:“春夜啊,你家姑娘我果然是個香饃饃啊!”
“可不是嗎!”
春夜捂嘴笑道:“奴婢幾個跟着姑娘,可就沾了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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