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家的道:“不好說,莫非是姑娘在宮中養病時結識的?”
李鳳津翻了個白眼插話道:“我就說她是個興風作浪的,養個病還勾三搭四,怪不得她那個祖母……”
“鳳津!”
錢氏呵斥道:“不可胡言亂語。”
“哪有胡言亂有,明明白白的事,我不過……”
“你給我閉嘴!”
錢氏素手一拍桌子,威嚴之勢漸起。
顧二家的見母女倆擡上槓,忙緩和道:“夫人,小姐別動怒,這事,會不會是老爺在當中牽的線搭的橋?”
“老爺?”
錢氏沉吟。
“夫人,老爺回房了,正到處找你呢!”院裡小丫鬟清脆的聲音響起。
錢氏一驚,忙理了理衣裳,撫了撫鬢角,交待李鳳津道:“早點回去歇着罷。”便扶着顧二家的手匆忙去了。
……
錢氏入了正屋,見老爺正坐在牀沿看帳本,忙上前陪笑道:“老爺回來了,姑娘呢?”
李英傑冷冷的瞧了她一眼,眼中的寒光令錢氏心頭一顫。
“老爺作什麼拿這種眼神瞧我。”
李英傑斜着眼睛看她,始終一言不。
錢氏心頭慌亂,忙道:“今日我見老爺飯桌上用得少,可要讓廚房再做一碗老爺最愛吃的面來?”
李英傑不緊不慢的扔了帳本,微胖的身子緩緩而立,自有一股子氣勢慢慢散開。
錢氏嚇得後退了幾步。
“明日,替小西備上一份重禮,帶到靜王府!”
錢氏捂着胸口,臉色一鬆。笑道:“老爺只管放心,即是靜王府的盛請,妾身如何敢丟了咱們府裡的臉面。”
“還有一事,你給我記住了。這孩子是我李英傑的心頭肉,下回若再讓我聽到哪些個言三語四,暗中藏奸的話,別怪我不顧念這麼多年的夫妻情份!”
冰冷的言語。如同冬日的寒風。不帶一絲溫度的從男人嘴出說出,錢氏腦中轟然渾濁,心中的怨念噴涌而出。
“李英傑。你摸着良心說話,我錢緩對這孩子怎樣?你要將她弄進府,我點頭應下,你要重新修繕院子。我不敢說個不字;那些個金啊玉的,你一鼓腦的搬到她房裡。我連個屁都沒有。進了府,好茶好飯的供着,好言好語的哄着,供個祖宗也不過如此。你還要我怎樣?”
李英傑居高臨下的瞧着她,肥厚的下巴輕輕一顫:“你對她如何,我有眼睛看得見。你心裡在想什麼,我也一清二楚。你我夫妻這些年。我素來不管內宅的事,只是有些事想瞞,卻也瞞不住。我李家珠寶起家,庫房裡那些個好東西,去了哪裡,你心裡應該清楚,老家二的爲什麼變成這樣,你心裡也應該很清楚。不說,是顧着彼此的臉面。”
錢氏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坐在椅子裡,臉上一片蒼白之色。
李英傑緩了厲色,柔柔道:“你孃家的事,我統統可以應下,從望的婚事,我也可以鬆口,旁的事,我都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只求一點,待這個孩子好一些,她這十幾年吃了很多苦,是我對不住她!”
如在冰裡浸着,在火裡烤着,錢氏渾身輕顫,不敢再去瞧男人的眼睛。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只是不說。
許久,她長長的嘆出口氣,一語雙關道:“老爺放心,妾身以後,再不敢了!”
……
一記脆響,上好的白玉瓷碗應聲而碎,錢氏站在碎片中央,胸脯一鼓一鼓,顯然正在氣頭上。
顧二家的聽得聲響,忙進來勸道:“老爺前腳剛出院門,夫人後腳便打東西,讓老爺聽見了,又有口舌。”
錢氏銀牙暗咬,面色猙獰,憋了半天罵了句:“老東西!”
顧二家的嚇得趕緊跑到外頭,令丫鬟守着門,這才反身進來勸慰道:“奴婢在外頭都聽見了,夫人萬萬不能爲了一個林西,壞了和老爺這二十多年的情份。”
“我嫁到府裡這些年,替他生兒育女,操持內閨,早起貪黑,到頭來他居然爲了個私生女……”錢氏捂着心口,哼哼嘰嘰的說不下去。
顧二家的忙拿倒了盅茶水,奉到錢氏手邊。
錢氏一飲而盡,重重的茶盅往几上一放,沉着臉道:“你倒是評評理,今日飯桌上那幾句,我哪一點說錯了,哪一句是暗中藏奸了!氣死我了,哎喲,我這心口啊……”
顧二家的忙上前撫着錢氏的後背,替她順氣,耳語道:“夫人啊,奴婢還是那句話,多爲三爺和大小姐思量思量,將爵位穩穩的承下來,過兩年找個人家將姑娘遠遠的嫁了,這侯府的天啊,還是夫人您的!”
顧二家的瞧了瞧夫人的臉色,又道:“老爺不是說爲了林西,任何事情都可答應嗎,夫人何不面上功夫做足了,暗下趁機多爲錢家撈些個好處。孃家顯貴了,夫人在這府裡也能將腰板挺直。”
錢氏心中一動,作勢抹了一把淚水,眼中不盡淒涼,嘆了句:“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瞧着他的心啊,說不定還在那死鬼的身上。”
嘆畢,淒涼之色一瞬消盡,取而代之的是臉上的一抹狠色:“明日,你陪我回錢家一趟,有些事情也是該好好的,算計算計了!”
……
夜,靜諡而深沉。
侯府一處偏僻的院子裡,正房的燈還亮着。
李從高一身單衣,微弱的燭光下,衣衫下的兩點紅隱隱綽綽。他撐額半躺着,目光慵懶。
姜氏剛沐浴過,坐在梳妝檯前,素手纖纖梳理着散亂的長。
“二爺,這幾日大爺夫婦,三爺,大小姐可都往那院裡去過了,只剩下咱們這一房沒有動靜。”
李從高淡淡道:“急什麼!”
“如何能不急?”
姜氏轉過身。嗔看了他一眼,笑道:“二爺是沒瞧見,今日飯桌上,老爺爲了林西,半分臉面也沒給夫人留,夫人氣得臉都綠了。”
李從高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盆墨蘭,輕挑眉梢。笑中帶着幾分冷意:“如此說來。父親對那林西確實寵愛!”
“何止寵愛。我嫁進府這些年,何曾見過老爺替旁人夾過一筷子菜,便是三弟。也是沒有過的事。”
李從高一聽這話,眼光瞬間幽暗陰森了下去。
姜氏離得遠,只當男人半闔着眼睛,未曾瞧見。自顧自道:“我瞧着大小姐這一頓飯,恨不能將碗底都戳爛了。真真是解氣。”
李從高嘴角擒着一抹冷笑道:“今日你還看出了些什麼?”
姜氏收了笑道:“靜王府給林西送了張貼子。老爺見了貼子,什麼話也不說,拉着林西便去了書房。”
“去了書房?”
李從高低聲重複:“父親的書房,這些年除了三弟。還不曾有人進去過。”
“可不是這個理,夫人和大小姐臉色難看的緊,我怕惹火上身。跟大嫂兩人就先走了。”
姜氏起身,走到牀前。笑道:“我看了,心裡直替二爺歡喜。”
李從高一把將姜氏進懷裡,手順勢撫上她高聳的胸,似笑非笑道:“如何歡喜,說來聽聽!”
姜氏嗔笑着,一巴掌將覆在胸上的手打掉,啐道:“沒個正經,你說,她怎的又和靜王府扯上了關係?”
“不好嗎,她越得寵,我才越喜歡!”
姜氏纖纖食指點上了男人的嘴脣,嬌軟道:“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章程,好歹也說來聽聽,省得我整天在老爺,夫人跟前替你打掩護!”
燭火下,李從高微微斜着的眼睛,閃過一絲寒光,臉上卻帶着閒適悠然的笑意。
“急什麼,那丫頭才進府幾天,是好是歹還要再看看。”
姜氏收了笑:“老天爺好不容易給二爺送了個寶貝來,二爺可得抓緊了,那丫頭十四了,了不得再在府裡呆三四年。”
“你放心,這兩三年內若再不能成事,我這些年裝瘋賣傻的,可就白過了!”
李從高一個翻身,促狹的看着姜氏高聳的胸,眼中的*漸漸點燃。
姜氏微紅着臉,往外推了推男人的胸,柔聲道:“那藥,我還沒喝呢,萬一”
“放心,我心裡有數!”
李從高擡手將帳簾放下,房間的溫度漸漸升高。
……
高府,書房。
老太爺赤青着臉,端坐着太師椅中,一副旁人欠了他銀子的表情。
高則誠,高子瞻父子倆一人捧着一個茶碗,相對而坐,對上處老太爺臉上的薄怒,視而不見。
老太爺見無人理會,氣得重重一拍案桌,怒道:“秦國夫人府到底是個什麼說法,你們父子倆給我個準訊,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拖不起!”
高則誠淡淡一笑道:“父親,準話我早就與你說過了,兩頭都推了去,另尋!”
“楊家的姑娘,長得又好,性子也柔,哪一點配不住咱們府裡?”
高則誠眉心微皺,收了笑道:“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問題,而是能不能配。上回太后將我喚去,言語中已將意思露了出來。”
老太爺冷笑道:“她一個老孃們,管得還真寬。我高家的兒子娶妻,娶什麼妻,莫非還要看她臉色不成,你這堂堂一國之相,做到這個份,也算不得本事。”
高則誠根本不理會他言語中的譏諷,簡簡單單道:“就憑秦國夫人與太后這些年的宿怨,咱們高家就不能去淌這趟渾水。”
老太爺眼睛一瞪,怒道:“做人不能忘恩負義,當初你老子我能復起,多虧了秦國夫人在先帝跟前進言,咱們高家纔有的今日。”
高則誠冷笑道:“父親是想拿子瞻的婚事報恩?”
老太爺被人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正欲作,卻見大孫子高子瞻忽然起身,面無表情道:“祖父,父親,婚娶一事,本輪不到子瞻作主,只是今日你們將我喚來,能否容我說幾句。”
老太爺對這個大孫子素來喜歡,緩了面色道:“你說!”
“秋閨將至,孫兒不想因兒女私事耽誤學業前程,還請祖父,父親先將婚事往後推一推,一切等秋閨過了再說也不遲!”
“你的意思是,把秦國夫人府的婚事推了?”老太爺猛然變色。
“正是!”
高子瞻淡然一笑道:“先不說那府裡是個什麼境況,只說楊小姐這人,我瞧過一眼,總覺得溫柔賢慧有餘,聰明機智不足。我將來的妻子,必是要替我打理內宅,教育子女,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心機深細,才配做我高家的主母。”
溫雅如玉的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中又透着絲絲霸氣,令人不容忽視。
高明,高則誠父子見之,心底動容。這孩子到底一半留着崔家的血,只那份自信,淡然,深慮,府上其他兩位少爺就比不上。高府有此等兒孫,必能長盛不衰。
父子兩人對視一眼,均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欣慰。
高子瞻嘴角一動,又道:“此次秋閨,倘若我高中解元,明年開春,高中狀元,還請祖父,父親允子瞻一事。”
高明氣昂道:“何事?”
高子瞻淡笑道:“請允子瞻婚事可自己作主。”
高明父子聞言,勃然變色。
高子瞻不等二人問話,繼又說道:“請祖父,父親放心,此人必不會出身小戶,必是知書達禮,聰慧機智。”
高則誠眸色一眯,不悅道:“你是否已有人選?”
高子瞻隱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拳,欣然道:“父親,尚無!兒子只是不願意祖父,父親爲了子瞻的婚事,意見相左,大動干戈。況母親生前,曾與我說,婚姻大事,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夫妻相處,卻要幾十年那麼久遠,若娶個心中不喜的,再高的門第,再錦衣玉食,日子到底是難過。”
高則誠一聽兒子說起前妻之言,且此言語似乎又有些意有所指,不由神色微黯,不再說話。
高明深深的看了兒子一眼,冷笑道:“太過歡喜的,難勉沉溺於兒女私情,也非好事!”
高子瞻笑道:“祖父放心,子瞻素來以學業和功名爲重,絕不會沉溺於兒女私情。”
……
夜色深沉,空氣中還透着絲絲熱意。
高子瞻從書房出來,擡頭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氣,閒亭信走的踱出院子。
荷花拎着燈籠在前頭帶路,拐角處,高子瞻身子一頓,反身大步流星的踏入夜色中。
荷花走了幾步,見身後無人,嚇了一跳,忙喚了幾聲“大少爺”便尋了過去。
卻見不遠入,一個修長的身影立在一處大石前,一動不動。
荷花忙上前喚道:“大少爺,做什麼在這兒呆,夜深了,該回了。”
高子瞻恍若未聞。
四、五個月前,海棠樹下,青衣小丫鬟託着腮,嘟着櫻桃小嘴,腮邊兩縷絲調皮的垂於耳邊,渾身上下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暈。
那小丫鬟自言自語,說了一連竄的話,還說什麼“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管閒事的鳥兒被蟲吃!”
正是那幾句話,惹得他起了疑心。高子瞻淡淡一笑,笑意深深。
林西,你這隻被我逮到的蟲,不知滋味會是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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