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一番話,讓瑞王面色有些難看。
宋年將軍有莘國第一大將軍之稱,此人長年駐守邊關,家中一妻一妾,數年來只得一女,寵若珍寶。
李太后淡淡一笑,道:“宋夕!”
“太后!”紅衣女子應聲答道。
“你父親常年不在京中,能做得了什麼主,回頭有中意的人兒,只管跟哀家來說,哀家必幫你尋個乘龍快婿。”李太后的聲音帶着一絲熟絡和寵愛。
“太后!”
紅衣女子一跺腳,臉上泌上紅色:“我到外頭透透氣!”
女子嬌羞的模樣,惹得衆人又是一通大笑。
高則誠暗下鬆了口氣。
剛剛瑞王一言,看似無意,則實大有深意。先帝把輔佐新帝的重任託付於他,已是新花着錦,若再與將軍府牽上姻緣,那必是烈火享油,絕非好事。
想到此,高則誠不由把目光投向宋年,恰巧後者也向他向來,兩人舉了舉杯,各自掩去眼中的深意。
靜王眼風掃過,把杯中的酒盡數傾入嘴中,嘴角劃出新月般微涼的弧度。
……
“夜涼了,姑娘,我們回去吧!”春夜見林西久立不動,小聲的勸道。
林西緩過神,笑道:“嗯,確是該回去了,前頭的夜宴要到何時結束?”
春夜聽着主子的問話,忙扶住了道:“可說不準。有時早些,有時晚些。今日三王齊聚,還有宋將軍也回了朝,怕是要鬧得遲些。自打先帝逝後,半年了。宮中還是頭一回這麼熱鬧。”
“那我外祖父……”
春夜笑道:“逍遙侯還在禁足之中,應該不會出席。”
林西伸了伸舌頭,心道自己怎麼把這一岔給忘了,笑道:“那個春夜啊……剛剛的事……”
“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莫非此人竟是她肚子裡的蛔蟲,竟然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錯。着實不錯。林西由衷感嘆。
“姑娘小心腳下!”春夜柔聲提醒。
林西心頭涌上暖意。知冷知熱。知情知趣,這纔是一個合格的丫鬟。想着自己過往打醬油的行徑,對主子敷衍的行徑。林西十分的看不起自己。果然術業有專攻,半路出家的和尚,就是靜不下心來念經。
月明高升,清寒的銀暉罩下來。將主僕長的身影拉得長長。寬闊寂靜的大殿,紅燈高掛。林西將走幾步,不知爲何,只覺得空氣中涌動着熟悉的氣息,她敏銳的朝四下打量。
忽然。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哨在耳邊響起,林西身形一頓,心頭呯呯直跳。
她若無其事的清咳一聲。笑道:“走了幾步,又出了一身汗。春夜,我想……”
“姑娘是要沐浴嗎,奴婢立刻着人準備。”春夜道。
“可是我想到御花園裡去採些花,放在盆裡,洗個鮮花浴。”
話一出口,林西心下微嘆,這個藉口矯情啊矯情。
春夜笑道:“姑娘且等等,奴婢這就到園子裡去採。”
“那個……我還餓了,想吃些燕窩粥……”
夏風笑道:“奴婢幫姑娘到御膳房去瞧瞧。”
林西眼波流轉道:“秋雨,冬雪,天黑,你們陪着一道去吧!”
春夜笑道:“我們都走了,姑娘怎麼辦?”
林西道:“我走累了,正好在牀上歇會,不需要侍候,你們且去吧!”
……
打發走四個季節,林西探頭探腦的合上寢殿的大門,尚未轉過身,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兩個多月才能下牀,這宮裡的太醫果然是徒有其表!”
林西眼中閃過光亮,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猛的轉過身,眼淚涌了出來。
眼前的女子臉色微白,仍有病容,一雙淚眼,又大又亮,恍若星辰,林北心中一痛,緩緩上前兩步,嘴角微微上揚,雙手一攤。
林西凝視半晌,似不敢相信的眨了幾眨眼睛,待確定眼前的景象不似夢境,如往昔般縱身一躍。
林北眉頭一皺,快行幾步,穩穩的接住了,手順勢撫上她的腦袋,輕輕婆娑。
林西一入林北的懷中,只覺心頭委屈,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林北隱去眼中的寵溺,忙低聲道:“招了狼來,可如何是好?”
林西心知師弟是在提醒她,忙收了聲,卻又不甘心,嗚咽道:“我不管,招了狼來,你負責打跑!”
“雙拳難敵四手,小師姐,輕點聲,且留師弟一條命!”
林西眼淚朦朧的擡起頭,定定的瞧着林北兩眼,手狠狠的在他臉上擰了一把,哽咽道:“師弟,你長成這樣,我沒活路了,可怎麼辦?”
林北氣笑。
都這個時候了,這丫頭居然還有心思惦記這些,想着這兩個月來的擔心受怕,眠思夢想,林北咬了咬牙道:“你沒活路,總比我沒活路的好。”
果然是個沒良心的。
林西心頭大恨,不管不顧的把眼淚鼻涕都擦到了林北的前襟,泣道:“你知不知道,我被人打了三十杖,皮開肉碇,還差點被火燒死,你們好狠的……心啊,我躺在柴房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們也不來救我,還把我一人……扔在這深宮裡……不聞不問,哇……我不活了!”
林北猛的把林西的腦袋按在胸口,哭聲頓時作化嗚嗚之聲。林北感受着懷中人兒的悲痛,眼神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來,心中忽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蔓延開來。
林西越哭越覺得委屈,越委屈越覺得想哭,一時眼淚竟成氾濫成勢。
林北無可奈何之下,把聲音壓得低沉,道:“我只有半盞茶的時間,你若都用來哭。可就說不上話了。”
林西心底一驚,臉在林北的胸前蹭了蹭,擡首道:“師弟,你如何進來的?”
林北伸出手,不緊不慢的替她擦去眼底的殘淚,觸手的細膩令他心中一漾,柔聲道:“暫且不說這個。你坐下。把手給我,我替你把把脈。”
林西老老實實拉着他坐下,伸出手。一眨不眨的眼着林北癱瘓的面龐,嗔道:“你個江湖郎中,行不行啊?”
林北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從懷裡掏出一個綠瓶:“無礙。這個時常擦擦,有助於……”
林北面色一紅。沒有再把話說下去。
林西未曾察覺,大大咧咧的把瓶子收進懷中,道:“屁股上的肉,又不是臉上。要那麼多講究做什麼。”
林北俊眉微蹙,道:“你的哮喘最近,是不是發作過一回?”
林西瞪大了眼睛。感嘆道:“師弟,你果然不是江湖郎中的水準。”
林北恍若未聞。冷然道:“如何發作的?”
“這……”
林西吱唔了兩聲,不敢相瞞,只得說出實情。末了又添了句道:“師弟,我未曾想到女子的脂粉也這般厲害,你放心,回頭我再不往女人堆裡湊了。”
林北拉過她的另一隻手,三個手指覆了上去。
林西笑道:“師弟,你這般鄭重其事的模樣,竟像是我得了絕症一般。”
林北眼神一冷,橫看了她一眼。
林西扮了個鬼臉,心虛道:“師姐如何了?”
林北凝神診了半晌,未覺有何異常,這才微微一笑,看向林西的眼神多了幾分柔色。
“她天天唸叨你,一天要念叨十來遍,我的耳朵裡,都快成繭了。東東聽說你受了傷,這兩個月來懨懨的,總沒食慾,瘦了幾斤。”
林西心頭一痛,滴下淚來,嘟着嘴道:“我也是天天做夢都想到你們,只是身上的傷未曾好,動彈不得,若不然……”
林北遞上手臂,柔聲道:“小師姐,這會子不是哭的時候,你把事情的來朧去脈說都告訴我。”
林西毫不客氣的把眼淚在林北的衣袖拭乾,替兩人倒了杯茶,一五一十的把在高家如何遭人陷害,如何挨的打,如何逃出生天,如何進的宮,又如何與逍遙侯相認,如倒竹筒般,倒了個乾淨。
末了,林西撂起衣袖,露出一斷手臂。皓腕在燭光下顯得凝白似玉,林北凝視片刻,遂把目光落在紅繩上。
“侯爺說,當年這翠葉是他送給我外祖母的定情信物,後來這物什又留給了我娘,我娘又留給了我。”
林北替她把袖子放下,輕聲道:“師母的閨名,出生年月竟無一處錯,如此說來,怕是真的了。小師姐,你有何打算?”
林西託着腮,愁眉苦臉道:“師弟,我不想到侯府,可是又不忍心讓他老人家心中失望。我養傷的這些日子,他三天兩頭打發人來問我的傷情,還在府中重新修葺了一處院落,只等着我傷好了,入那府裡住。”
林北撫着她的腦袋,溫和道:“小師姐,你若是想,我不攔着,你若是不想,我也有法子讓你離開,一切只看你的意思。”
林西被他摸得舒服,索性趴在桌子上低喃道:“師弟……我……”
林北見她猶豫,心中五味雜陳,終是微微一嘆,笑道:“你若往侯府去,倒也不是不可以,逍遙侯年歲大了,你陪他幾年,替師孃儘儘孝道也是應該。只是那府裡的名聲……着實不大好聽。上回師姐她……”
多年的默契令林西臉色一變,忙道:“師姐她怎麼了?”
ps:午後十二點三十九分,接到家中電話,外婆走了。
放下電話,眼淚就涌了出來。五一回去,外婆還拉着我的手,留我吃飯。
這個世界上,又少了一個惦記我的人。
我想一定是外公在那頭寂寞了。
蔣四說: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人早晚會到那裡去。
我最親愛的外婆,一路走好,我們天上見!
悲痛難抑,無力碼字,只能保持一更!對不住書友們!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