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鳶尾見大哥聲音微有些冷意,忙笑道:“妹妹暗下揣測,無人知道。她與我主僕一場,雖然時日不長,卻深得我心。故今夜往大哥院裡去,也是想問一問她的近況。”
好個聰慧的四妹!
高子瞻默默半晌,許久才目光清湛道:“未見着人,看到侯府的十幾輛馬車早早的候在宮門口,辰時三刻宮中才有轎子出來。宮女,內侍幾十人,圍得密不透風。”
未曾想到那其貌不揚的林西,竟有如此大的來頭,高鳶尾心中的萬分驚訝,都在早已入骨的淡定下掩的滴水不漏,脣角帶着自然而然的淺笑,道:“如此說來,她必是極好的。”
高子瞻頷首道:“看陣杖,應該不差。對了,我還見到了她的一對錶親。”
“表親?”
高鳶尾擡眉道:“我記得她曾與我說過,原以爲是假的,未曾想竟然真的有。”
高子瞻想着那一雙出塵的人兒,不由感嘆道:“四妹,不僅有,而且眩目光華。”
“大哥,這話是何意思?”
高子瞻神情中閃過一抹亮色,笑道:“我且問你,你可曾見過林西的真容?”
高鳶尾如實的搖搖頭道:“未曾見過,只聽下人說起,據說是驚爲天人!”
高子瞻點頭道:“與你不分仲伯。然最驚訝的並非如此,她的一雙親人,我瞧着,只怕更盛一籌。”
高鳶尾聽到“不分仲伯”這四個字已是一驚。再聽那“更盛一籌”,眼中驚色更盛。
“既然有親人……爲何……還要賣身進相府?”高鳶尾小心翼翼打量着大哥的臉色,問道。
高子瞻嘴角擒起苦笑:“據說是因爲與她爹賭輸了賭局,才入了相府。”
“賭輸了,就賣身爲奴?”高鳶尾一臉的不可置信。
高子瞻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嘆道:“好了,我知曉的都說與你聽了。夜深了,咱們回吧!”
高鳶尾身子一頓,從小到大。大哥的手。素來只落在大姐頭上,像這般撫着她的頭柔聲說話,還是第一回。
高鳶尾眼眶一紅,低聲道:“大哥……你……是不是……喜歡她?”
聲音漸說漸低。到最後已化作了囈語。高子瞻卻聽得分明。
他劍眉一緊。臉上微微一動,答非所問道:“其實我對她早有所察。”
高鳶尾仰着定定的看了大哥幾眼,淺笑以待。
高子瞻見四妹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而不語。不由輕嘆一聲,柔聲道:“夜深了,大哥送你回去!”
高鳶尾垂首,黑眸如夜。
那一聲嘆息她聽得分明,也悟得分明。所謂門當戶對,不僅僅是門第上的匹配,也指身份上的相符。堂堂相府長孫,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娶一個私生女爲正室的,不管這私生女的身份如何高貴,如何不凡。
高鳶尾擡首,大哥如深的目光正朝她看來。兄妹倆對視良久,半晌無語。
高子瞻將人送走,回泰然院,將至院門口,貼身小廝應辰迎了上來,壓低了聲道:“大少爺,如玉姑娘出事了!”
高子瞻身形一頓。今日他因遇到林家二人,不知何故想起了通房如玉,到底是主僕一場,多少有些個情份,遂命人去打聽她如今日子過得如何。
“她怎麼了?”
“回大少爺,昨日她死了。”
“死了?”高子瞻心頭震驚。
“回大少爺,小的打聽到如玉姑娘進了袁家後,因爲人聰明,又有眼色,袁家老太太看中收在房裡做了貼身大丫鬟。哪知……”
高子瞻橫了他一眼。
應辰嚥了口口水,忙道:“哪知與袁家大爺勾搭上了,眉來眼去便有了首尾,只瞞着衆人。昨日不知何故,兩人在園子里正成好事時,被人逮了個正着。袁家大奶奶一氣之下,便命人打了板子。統共就三十板,打完人已經沒了氣息。”
高子瞻聽罷,心裡已經大約明白。
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被賣到別府,自然想找個可依託的人做靠山。袁家富戶,家產大房佔得大頭,遂使了手段將自己的身子送出,誰又知東窗事發,不僅靠山沒尋着,反而失了性命。
高子瞻心底一陣惡寒,淡淡道:“念着她侍候我一場,你幫她買副棺材,找個地方埋了罷!”
……
涼風有信,夏月無邊,虧我思鄉的情緒,好比度日如年。
侯府的第一個晚上,林西看着外頭一輪亮月,不可預期的失眠了。
牀很大,錦被很軟,屋裡很涼快,庭院很寂靜,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無缺,可她偏偏翻來覆去睡不着,侯府衆人的面龐似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
外頭上夜的秋雨,冬雪二人聽得裡頭的動靜,點了燭火進來查看,見林西睜着兩隻滴溜圓的眼睛,半分睏意也無,那秋雨不由笑道:“往日姑娘躺在牀上,便睡得香甜,今日何故失了眠。”
那冬雪也道:“莫非席間多喝了幾杯濃茶?”
林西索性坐了起來,苦笑道:“我認牀?”
冬雪拿起椅背上的衣衫,替林西披上,笑道:“姑娘又說玩笑話。姑娘剛入宮裡時,睡得昏天黑地的,也從沒有認牀一說。”
林西被問住了。事實上只要心中無事,她確實是沾了牀就睡,比那嗜睡的豬還要快上三分。
林西蹙眉思了思,道:“你們都上牀坐,我且問你們,今兒個家宴,可有什麼稱奇的地方。”
冬雪笑道:“奴婢兩人守着院子,沒跟姑娘往前頭去。不過聽春夜,夏風回來一說,到是覺得有幾分稱奇。”
林西笑得如沐春風:“別愣着,快坐上來,與我說說,何處稱奇。”
秋雨,冬雪如何敢上牀,只在牀沿坐了半個屁股。
那秋雨道:“姑娘可是想問府裡的事情?”
林西撫掌笑道:“好巧的心思,我正好奇這個。”
兩個季節對視一眼,冬雪嫣然一笑。指尖挽一縷垂在胸前的長髮。細語慢言道:“今日姑娘往前頭去,奴婢兩個便與院裡的丫鬟,婆子攀談,尋着個有趣的人。奴婢去把她喚來!”
“噢?”
林西拱起腿。身子趴在腿上。偏首道:“我最喜有趣的人。”
冬雪忙起身,披了件衣裳去了外頭,不消片刻。領着一個十來歲左右,身形尚小的青衣小丫鬟進屋來。
“姑娘,這小丫鬟喚名元寶,入府已有一年的時間,頗爲機靈,知道的也多,姑娘有什麼想問的,不防問她。
元寶二話不說,先跪下朝主子磕了三個頭,起身笑道:“老爺吩咐過,姑娘問話,只管答,不必藏着捏着。”
這話一出,林西幾個倒是愣了愣。
冬雨拿了張四角圓凳子,放在牀前,笑道:“我道你如何這般伶俐,偏往我們身邊拱,原是老爺交待的。得了,也別藏着掖着了,把府中之事都與我家姑娘說了罷。”
林西心下感念祖父的苦心,怕她在這府裡不知深淺,遂偷偷按下了一枚不起眼的小棋子,供她差遣,一時神思有些恍惚。
“姑娘,不若先說說大爺吧!”元寶坐了半個身位,笑道。
林西斂了心神,笑道:“不急,先喝口水潤潤嗓。秋雨,替元寶倒盞茶。”
元寶喝了口茶,嗓子清亮道:“我家大爺,旁的倒還好,就是女色上貪了些。除了房時原一妻二妾外,在外頭還養着幾房外室,最得寵的一房姓薛,喚名蓮兒,原是哪個樓裡的女妓,因長得嬌豔異常,又有一身侍候人的本事,所以迷得大爺神魂顛倒,連府裡都不大回來,只在外頭與那薛蓮兒廝混着,聽說那府裡的吃穿用度,比着侯府的,還要好上一分。”
大舅舅威武,不僅包小三,還包小四,小五。我擦,這得花多少銀子。
林西聽得眼睛發亮,問道:“我那賢慧的大舅母難道不管嗎?”
元寶笑道:“大奶奶入府這十年,只生下欣姐兒,如何還能挺直了腰板管爺們的事,自然是睜隻眼閉隻眼。再說那周府,還得指着侯府得了榮華富貴呢!”
“噢,這話如何說?”不等林西問,秋雨已先替她問出了口。
“姑娘有所不知,那大奶奶的孃家這幾年有些沒落了。大奶奶孃家大哥喚名周林,雖說是個書生,卻無幾分真才實學,後來走了三爺的路子,花了些銀子才弄了個官噹噹。”
林西想到師姐入順天府大牢一事,遂問道:“可是那原順天府承大人?”
“姑娘說得半分沒錯。大奶奶的孃家大哥官至順天府承,後來不知何故被革了職。聽說是得罪了咱們三爺。”元寶清脆道。
林西心中清明。師姐是李從望心心念唸的人,被李鳳津陷害,進了大牢。李從望不敢拿李鳳津如何,自然把氣出在了大奶奶的孃家兄弟身上。
活了個該,林西暗罵了一聲。原本這官就是買來的,這會被摘了官帽倒也不可惜。
林西輕笑道:“大舅舅那兩個姨娘是何來路,長得真是漂亮。”
元寶道:“回姑娘,大爺的兩個姨娘都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正經小姐。都是因爲長得好看,大爺才把人納進來的。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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