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東手捧着明皇皇的旨意,大步入了侯府。
林西此時,正在侯爺跟前說笑。她說了一個笑話,逗得侯爺樂不可支。
丫鬟捧着藥盞進來,林西試了試藥的溫度,哄着侯爺吃藥。
李英傑剛喝半盞,簾子突然被掀開,大冷的天李總管滿頭是汗的跑進來。
“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禁衛軍把侯府團團圍住了。”
只聽得框擋一聲,藥盞跌落在地。
林西心裡咯噔一下,只覺不太妙。
李英傑顧不得衣襟上淚了藥漬,顫着聲問:“是何事?”
李總管看了眼林西,咬咬牙道:“回老爺,宮中有旨意給林姑娘。”
李英傑一把抓住林西的手,瞪大了眼睛厲聲道:“來人,替我更衣,我來迎旨。”
林西搖搖頭,“祖父,這旨意是給我的,您還病着,我去去就來。”
“不行,本侯要跟你一道迎旨。”
“祖父!”
林西高喊:“您的身體受不住的。有什麼事情,我一定頭一個來回您。”
李英傑胸口似有怒火噴涌,他一把推開林西的手,掀了被子,竟直直站起來。
林西拗不過他,忙令人把朝服拿來。祖孫倆穿戴整齊,手挽手一道去了花廳。
夏東見林西扶着一臉憤怒的李英傑過來,心中緊了緊,硬着頭皮上前道:“林西接旨。”
林西雙膝跪下。
“侯爺有病在身,就不必跪了。”夏東實在不忍看李英傑的臉色,忙對着也要下跪的侯爺道。
李英傑恍若未聞,竟直直的跪倒在林西身側。
林西眼中浮出淚光,“祖父。您這是何必?”
李英傑挺起脊樑,冷聲道:“宣旨吧。”
夏東看了看地上兩人,深深一嘆,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逍遙侯府孤女林西爲寧平公主,和親魏國楚王。即日起搬入公主府邸。欽此!”
噗——
李英傑噴出一口鮮血,軟軟倒地。
“侯爺——”
“老爺——”
花廳裡亂作一團。
獨獨林西。身形未動半分。寧平公主。和親魏國,太后,您果然是捨棄了我。
她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朗聲道:“林西接旨。”
“不能接,不能接。”
被人扶起的李英傑張着血盆大嘴,厲聲呼喊,那神情如鬼魅。將衆人嚇得臉色蒼白。
林西緩緩起身,主動接過夏冬手裡的聖旨。走到李英傑跟前,噗通一聲跪下。
“祖父恩情,林西莫齒難忘。短短一載,寵西無邊。這三個頭就當林西拜別祖父。祖父千萬保重,萬不可爲林西壞了身體。”
說罷,林西重力的磕了三個頭。然後撲進李英傑的懷裡,用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祖父別急,我會想辦法離開的。”
李英傑老淚長流,心如刀絞。
他死死的摟着林西,血一滴滴的從口裡落下,嘴裡卻平靜道:“孩子,收拾收拾東西去吧,別拉下什麼。祖父……祖父……會再去求太后的。”
饒是林西再堅強,一聽這話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祖父是在告訴她,帶着那些錢,還有那十個暗衛去找林北。他會爲她在太后跟前拖延時間的。
“祖父定要保重,林西最捨不得的,便是祖父。”
林西強忍心痛,掙脫出懷抱,高聲喝道:“夏公公,我現在要收拾東西,你儘可派人跟着。”
夏冬忙恭身道:“林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奴才在院門口侯着。只是宮中旨意,半個時辰就要起身。”
這麼急,不就是怕她跑了嗎。
林西冷笑:“半個時辰足矣。”
她冷冷的看了廳中衆人一眼,甩袖離去。
李英傑見她決絕,一口氣上不來,竟直直的暈了過去。
衆人一聲驚呼,慌亂不已。
……
“什麼,林西被封了公主,和親魏國?”
夏氏一驚,手中的佛珠忽然跌落,成竄的佛珠四下散去,瞬間沒了蹤影。
正陽揮揮手,示意丫鬟們退下。
夏氏回過神,一把握住正陽的手,失聲道:“不能和親,她不能和親,正陽,正陽……怎麼辦,怎麼辦?”
正陽見夏氏滿臉淚水,眼中慌亂無比,不由的心中一緊。
“爲什麼是她,爲什麼會是她,她不是已經許配給了靜王世子了嗎,是不是太后發現了什麼,是不是……正陽。”
夏氏神情激動片刻後,身子便軟了下去。
正陽掐住了她的人中,手上稍稍一使勁,夏氏幽幽轉醒。
她睜開眼睛,只覺得心一下下的撞着胸口,陣陣生疼。清柔的聲音,已哽咽難語。
“這孩子自打生下來,便沒有過一天的好日子,好不容易得了個姻緣,偏又要被嫁到寒苦之地。不……不……我絕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嫁過去。”
“夫人……”
正陽低語:“我覺得此事蹊蹺萬分,夫人稍安勿躁,容我此時出府,去查探一下。”
夏氏慢慢清醒過來,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急急道:“你快去,快去,務必打探清楚。”
……
雨斑斑,落花閒。
“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林姑娘被封爲公主,和親魏國了。”春夜驚慌失措的跑進來。
“什麼?”
一聲脆響,青花茶盞應聲而碎,林南撐着腰,迅速起身。
“娘娘慢點,小心龍胎。”
林南哪裡還顧得上這些,怒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下的旨?”
春夜忙道:“回娘娘,太后下的懿旨,連皇上都瞞住了。”
“太后?”
林南忡怔住了。
太后不是最喜歡小西的嗎。怎麼突然就讓她和親了嗎。更何況,小西和師弟已經定親了。
不行,堅決不行,她必須去問清楚。
林南當機立斷道:“春夜,替本宮更衣,本宮要到長門宮,替小西尋個公道。”
春夜不僅沒動。反而撲通一聲跪下:“娘娘。萬萬不可。”
“什麼萬萬不可,在我這裡沒有不可的事。她是我師妹,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跳入火坑。”
春夜爬行幾步。拉住了林南的裙襬,急急道:“娘娘,奴婢剛剛打探清楚。小西姑娘已經遷入公主府,四周全是禁衛軍。連個蒼蠅都飛不進去。而且魏國楚王已經進京,此事板上釘釘。現在去求太后無濟於事,姑娘不如先讓皇上知曉此事,讓皇上出面方爲正理。”
林南跌坐在塌上,紅潤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竟然已是如此。
“師弟呢,師弟怎麼還沒有回來?”
“回娘娘,奴婢打聽到。靜王在山東遇刺,生命垂危。世子在旁照料,趕不回來。”
啊……
林南心跳快了幾拍,怎麼所有的事情都湊到了一處。
半晌,她握了握拳頭,心中泛上冷笑。管他孃的是誰,誰要敢將小西和師弟拆散,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絕不放過她。
“來人,去請皇上過來,就說本宮身子不適。”
春夜長出一口氣。
這就對了,皇上和太后到底是母子,皇上說的話,太后多少會聽。貴妃的脾氣若是和太后對上,以後這後宮裡,哪裡還會有好日子過。
春夜道:“娘娘別急,顧着自個身子重要,奴婢這就去請。”
……
御書房裡,趙靖琪已經得知了林西和親的消息。他驚得來回踱步,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南和林西親如姐妹,一萬一她知曉了林西和親的消息,豈不與他拼命。最要命的是,她現在懷着身子。
趙靖琪像個困獸一樣,既不滿母后下這樣的旨意,又擔心林南的身子。
“皇上,春夜姑娘來請,說貴妃身子不適,請皇上過去瞧一瞧。”
“完了,一定是她知道了。”
趙靖琪未有半分猶豫,擡腿就走。
“皇上。”
鬆公公忙出口相攔。
“攔着朕做什麼?”趙靖琪厲聲道。
鬆公公見龍顏大怒,滿腹的話一句也不敢說出口,忙陪笑道:“奴才讓皇上小心腳下。”
“滾開!”
趙靖琪長袖一拂,轉身離去。
……
春夜早已焦急的等在宮門口,見皇上的攆輿過來,趕忙迎上前。
“皇上,您可來了。”
“貴妃怎樣?”
春夜低語道:“皇上,貴妃已經知曉,情緒激動,皇上快想想辦法,貴妃肚裡還懷着龍胎呢?”
趙靖琪臉色愁苦,慢慢的頓住了腳。
“皇上怎麼不進去?”
趙靖琪搖搖頭,道:“朕此時進去,反倒不益,她在氣頭上,說什麼也不會聽進去。你與貴妃說,安心養胎,朕先去求太后,回頭再來看她。”
春夜想着貴妃的脾氣,深以爲然,忙道:“皇上快去,別讓娘娘久等。”
……
長門宮裡,李太后歪在榻上,手裡轉着佛珠,臉上看不出悲喜。
“皇上來了!”
“母后,爲何突然間要林西和親。”
李太后擡頭看着皇帝。
眼前的男子器宇軒昂,溫柔俊美,已初具帝王君臨天下,叱詫風雲的氣勢。
她淡淡道:“皇上這是在質問哀家嗎?”
趙靖琪陰沉着臉,道:“母后,林西已與靜王世子定親,再有幾月便要成親。莘國這麼多貴女,難道就找不出一個和親的女子?”
李太后忍着心痛,道:“魏國指明道姓要林西和親,楚王對她一見鍾情。”
“母后,君子言而有信,您這樣出爾反而至靜王於何地,至天下百姓與何地。”
“放肆!”
李太后厲聲尖叫,怒從心起。要不是因爲他,要不是爲了這江山社稷,她需要忍着錐心的痛把林西送去和親。
“哀家養你這般大,是讓你出言指責哀家的嗎?”
“母后,兒臣只是就是論事。放眼天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林西和親。就算楚王心儀,那又怎樣,直接拒了去不就行了。我堂堂莘國難道還怕個小小的魏國不成?母后何苦應下。”
何苦應下,李太后悲從中來。因爲人家拿着你的身世來要挾我。
“皇上,魏國獻出的六個城池,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小小的林西。”
六個城池?
趙靖琪如遭雷擊。魏國爲了娶林西竟然獻出六個城池,如此大手筆簡直令人不解。
他思了思道:“母后,就算是十個城池,也比不得君子之諾。更何況靜王處無法交待。朕懇請母后收回誠命。”
“晚了,哀家心意已決。”
“母后,朕不同意林西和親。”
“皇上是想與哀家作對?”李太后鳳目一張,眼露寒光。
趙靖琪被那寒光所嚇,卻咬牙堅持道:“母后,朕纔是一國之主,和親的人選,旨意該由朕來決定。”
李太后未曾想皇帝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怒意滔天。
“好一個一國之主!你若沒有哀家,別說這個皇位,你就是連你的性命,都難保住。來人,送皇帝回宮。”
趙靖琪想起往日母子情深,忙噗通跪下,哀求道:“母后,天下之大,總有何適的人選。林西與世子感情深厚,何苦去拆散他們,昔日母后不是最疼那丫頭的嗎,怎的如今決絕於此。”
李太后被戳痛了心肺,她哀哀欲絕道:“皇帝啊,你以爲哀家願意林西和親啊……哀家這心裡……”
“太后!”
春陽聽着話頭不對,在一旁小聲提示。
李太后猛的驚醒:“哀家心意已定,皇上不必再勸,來人,送皇帝回宮。”
話音剛落,夏東急匆匆進來複命:“回太后,林西已遷往公主府,只是……”
“只是什麼?”李太后心漏一拍。
“只是逍遙侯聽聞此事,吐血病重。”
李太后臉色大變,連連退後數步,跌坐在榻上,眼淚落下來:“是哀家對不起他啊……”
……
“回太后,貴妃跪在宮門口。”
趙靖琪急急的從地上爬起來,不等太后回話,人已跑了出去。跑了幾步,就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直直的跪倒在地,趙靖琪心中一痛,忙上前一把把人抱起。
“你這是何苦。”
林南一臉堅定:“我來求太后。”
趙靖琪見她手、臉冰涼,一邊替她搓揉,一邊急道:“要求也是我去求,你好歹顧着肚子裡的孩子。”
林南眼中滴出一滴淚,擡頭凝視着皇帝:“趙靖琪,我只有這一個師妹,我的命,是我師妹救回來的,誰要把她和親,我就跟誰拼命。”
趙靖琪與她相識相愛這些日子,只見過她笑,未見過她哭,這一滴淚落在他手上,灼得他五臟六腑痛不可擋。
他知道她說到做到,他知道林西在她心中的份量。這份量絕不低於他。
“小南,小南,你別急,我去求太后,我來長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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