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大年初一,然永定侯府卻半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
傅城恆陣亡的消息經過一夜,已經傳遍了府裡大大小小的角落。主子們自不必說,才經歷了喪親之痛,老太夫人又臥病在牀,自然高興不起來,萬幸正值孝期,不用進宮朝拜,不然還要強顏歡笑,應付人們各懷心思的詢問和同情的眼神,那才真真是往傷口上撒鹽!
下人們倒是不見得對傅城恆這個侯爺有什麼感情,也不擔心侯府沒了頂樑柱會怎麼樣,反正還有上層的主子們在呢,只要侯府的爵位一直還在,便對他們的身家生計構不成什麼太大的影響,不過既然主子們不高興,沒道理做下人的還能歡歡喜喜的過年不是?因此將走親訪友能推的就推了,能拒的都拒了,自家玩樂時也是悄悄的,進出說話時就更是小心翼翼,有意無意放低了聲音,惟恐一個不小心,觸了哪位主子的黴頭,被打罵一頓還是輕的,最怕的就是連生計都搭進去。
如此一來,偌大一個永定侯府,倒安靜得頗有些顯得沉悶了。
孔琉玥清晨起來,草草梳洗了一番,又草草用了早飯,便要去樂安居換二夫人回屋休息。
——昨晚上她用了很長時間,纔將三個孩子都哄睡着,雖覺着眼睛痠痛難忍,整個人更是疲憊至極,但想着老太夫人還病着,自己又說了晚些時間要過去換二夫人和樑媽媽的,待安頓好孩子們後,便要命白書取自己的披風去。
不想二夫人卻適時打發了人過來,說今晚上有她伺候即可,讓孔琉玥只管放心休息一晚,明日早晨再過去換她不遲。
孔琉玥實在累極了,想着二夫人從來不是個只做表面功夫的人,且老太夫人這一病,只怕短時間內好不起來,傅希恆傅頤恆雖是孫子,畢竟是男丁,不能近身伺候,侍疾的事便只能落到她和二夫人身上,若不輪着休息,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兩個人一起垮掉。遂也沒有再堅持,打發了那來傳話的丫鬟後,便草草梳洗一番,胡亂睡下了。
一邊繫着素色的披風,孔琉玥一邊往門外走去。
不想還沒走到門口,一臉蒼白,雙目紅腫的初華進來了,行禮後啞聲問道:“母親,有什麼地方是我能幫得上忙的嗎?我已經是大人了,大可爲母親分憂了!”不過才短短一夜功夫,她就像是瘦了一圈兒似的,之前圓圓的臉蛋兒一下子變尖了;不但外形上有了明顯的變化,整個人的氣質更是一下子就變得沉穩內斂起來,襯着她身上的素綾小襖,看起來像是一夜之間,便長大了好幾歲似的。
孔琉玥的心一下子酸酸的,這些日子以來,她雖不止一次想過,若是初華能大幾歲,能搭把手替她分分憂,能讓她遇事時雖不至於可以跟她商量,至少也可以跟她說說話兒就好了。但當她真看見初華一夜間就長大,幾乎長成了她心中所想的那個模樣時,她卻恨不得她能再變回以前那個聰明大方,無憂無慮的初華!
強擠出一抹笑意,孔琉玥說道:“家裡雖出了事,卻外有你二叔和凌總管,內有我和你二嬸嬸,還有那麼些得用的管事並執事媽媽們,並沒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和弟弟妹妹,便是爲我分了最大的憂了!”她的聲音也有些沙啞,不知道是因爲昨晚上哭都太久,還是因爲這會兒喉嚨有些發堵的原因。
初華聞言,抿了抿脣,才道:“母親,我自會照顧好弟弟妹妹,我的意思是,除了照顧弟弟妹妹以外,還有什麼地方是我能幫忙的?請母親只管吩咐。”爹爹去了他們暫時找不到的地方,她又是家裡最大的孩子,也是時候該承擔起長女和長姊的責任,實實在在的爲母親分憂,照顧教養弟弟妹妹們了!
孔琉玥焉能不明白初華的心思?正想說話,紅腫着雙眼的傅鎔也來了。
跟初華一樣,傅鎔也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衫,看起來瘦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一進來行罷禮後,便也說了一席跟初華差不多的話,“……兒子已經是大人了,又是家裡惟一的男丁,母親有什麼需要,請只管吩咐。”
面對兩個孩子不約而同的一夜長大,孔琉玥半點高興和欣慰都沒有,有的只是心酸和傷感。當初她和夏若淳就是這樣被迫長大的,如果有可能,她真恨不得初華和傅鎔永遠都不要長大,因爲長大就意味着失去童心和簡單的快樂,因爲長大就意味着煩惱和責任!
她深吸一口氣,儘量用平穩的聲調說道:“暫時還沒有什麼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你們只要照顧好了彼此和妹妹,就是爲我分了最大的憂了!我還要去侍奉你們太祖母,你們就在家裡乖乖兒的待着罷!”說完不待姐弟二人有所反應,已大步走了出去。
因怕兩個孩子攆上來,孔琉玥一路上都走得極快,直到都快到樂安居,確定兩個孩子沒有攆上來後,她方喘息着放緩了腳步。
天空還是灰濛濛的,零星飄落着雪花,讓人的心也跟着陰霾起來,但天空的陰霾總會散去,人心裡的陰霾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散去!
孔琉玥駐足看了一會兒雪花,才繼續前行,很快到了樂安居。
就見本該伺候在裡間的二夫人正坐在廳裡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茶,看起來一臉的疲憊。
聽得門口的小丫鬟招呼孔琉玥:“大夫人!”她忙站了起來,迎上前屈膝給孔琉玥見禮,“大嫂,您來了。”
孔琉玥還了禮,問道:“祖母好些了嗎?可吃過早飯了?”
二夫人聞言,眼神一黯,片刻方低聲道:“盧嬤嬤正領着人給祖母洗漱,她老人家……失禁了……”
失禁?孔琉玥的心驀地一緊,一般只有深度中風的患者,纔會失禁,難道老太夫人的病情又加重了不成?可是昨天金太醫纔給她施了針,又吃了藥,照理就算沒有好轉,也不該再加重纔對啊!
念頭閃過,紅腫着雙眼,一臉疲憊的盧嬤嬤出來了,瞧得孔琉玥來了,忙上前給她見禮:“大夫人,您來了。”又給二夫人見禮。
孔琉玥顧不得那些虛的,忙問道:“照理昨兒個看了太醫,施了針吃了藥,祖母她老人家的病情至少也該得到有效的控制纔是,怎麼反倒加重了呢?”偏生今兒個大年初一,也不知道小華太醫願不願意出診?
盧嬤嬤見問,眼裡漸漸有了淚花,喃喃低語道:“老太夫人她是太傷心了……旁人看着她出身高貴,夫君成器,兒孫爭氣,都說她是這天下最有福氣的女人,豈不知夫君、兒子都是她親自送走的,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又要送走孫子,她老人家怎麼受不得……一整夜雖都閉着眼睛,但其實一直都沒睡着,一直都是醒着的……然後就……”
畢竟是長孫,整個永定侯府的希望,忽剌剌一下子沒了,也難怪老太夫人傷心,尤其還是在經歷過親身送走丈夫,送走兒子之後;更何況又還有傅旭恆那一層因素在,老太夫人是既傷心又生氣,偏還說不出來,只能堵在心裡,病情可不只有加重了?
孔琉玥的心酸得厲害,忙強自壓下,跟二夫人一道進了裡間去看老太夫人。
老太夫人的情況看起來比昨日還要糟糕,眼窩深深陷了下去不說,嘴也歪了,不停有涎水流下,瞧得孔琉玥進來,她嘗試着想說話,卻嘗試了半晌都擠不出一個字來,反而遺下了一大灘口水,看得孔琉玥和二夫人越發心酸不已。
孔琉玥坐到老太夫人牀前的杌子上,拿帕子給她拭了涎水,又不着痕跡探了探她的脈,發現脈象比昨日還要紊亂,紊亂之餘,脈象也弱了許多後,不由越發傷感,看來金太醫說得對,是要準備一下老太夫人的身後事了!
不過在那之前,無論如何還是得請了小華太醫再來瞧瞧纔是。
適逢丫鬟送了藥來,孔琉玥要服侍老太夫人吃,盧嬤嬤卻搶先接過,道:“大夫人,這事兒還是讓老奴來罷,您和二夫人且去外間歇歇。”
孔琉玥還要堅持,卻見二夫人正衝她眨眼睛,只得同二夫人一道,去了外間。
一出到外間,二夫人便壓低了聲音說道:“祖母畢竟是長輩,盧嬤嬤想是怕她老人家在小輩們面前失了體面……”
孔琉玥就想到了方纔盧嬤嬤領着人給老太夫人洗漱時,二夫人也沒有侍奉在裡面,想來也是這個原因,沉默了片刻,才唏噓道:“祖母那樣愛整潔講體面的人,如今卻成了這樣,也難怪盧嬤嬤不肯讓我們近身服侍!”
見二夫人一臉的疲色,因又道:“二弟妹侍奉了一晚上,這會子必定累了,且回去梳洗一番,好生歇息歇息罷,這裡有我即可。”
二夫人的確累了,雖有盧嬤嬤和連翹落翹等丫鬟在,輪不到她近身服侍,但也斷沒有高臥歇息的理兒,聞得孔琉玥的話,便也不推辭,點頭應道:“那我且回屋歇息一會兒去,晚些時候再過來換大嫂。”然後被她的丫鬟們簇擁着離開了樂安居。
這裡孔琉玥方靜坐着,發起怔來,本來她還想着至多等過罷元宵節後,便動身去親尋傅城恆的,如今看來只怕是不可能了,老太夫人病得這麼嚴重,她不能真扔下她不管罷?那樣她便是找到了傅城恆,只怕他也會怪她的!
可要是再等一段時間,等到老太夫人的病情稍微好轉或是穩定些後她再去找,誰知道還能找到什麼?這個時代交通又不發達,她就算晝夜兼程,只花在路上的時間都要將近一個月,萬一就是耽擱了這段時間,才錯過了最佳搜救機會的,她豈非要後悔一輩子?更何況老太夫人病得這麼嚴重,隨時都有可能……,萬一……,豈不是?
孔琉玥正自糾結,傅希恆和傅頤恆結伴來了。
彼此見過禮後,傅希恆先問道:“大嫂,祖母好些了嗎?”因爲要提前準備傅城恆的身後事,外院很忙,也就意味着總領侯府庶務的他很忙,自然沒更多的時間待在樂安居,且他畢竟是孫子,原也不太方便近身侍疾於老太夫人牀前,故而這會子纔過來。
孔琉玥見問,皺了皺眉,搖頭道:“有些不好,病情反而有加重的跡象,我原想着即刻請人去請小華太醫的,又想着畢竟是大年初一,怕人家忌諱,所以打算明兒再使人去。”
傅希恆聞言,也皺起了眉頭,片刻方道:“這樣,我下午就備了禮物親自去一趟華府,給華家拜個年,到時候小華太醫見我們這般有誠意,也就不好說回絕的話了。”
孔琉玥雖相信小華太醫的醫德,想着這個時代的人畢竟頗多忌諱,譬如正月不請大夫不與人爭執之類的,她真擔心使了人去請小華太醫不肯來,但如果是傅希恆親自出面,把握自然要大上許多,因點頭道:“既是如此,就有勞二弟了。”
傅希恆忙應了:“大嫂客氣了,原便是我應當應分之事。”
正說着,連翹端着黑漆托盤出來了,見得傅希恆和傅頤恆來了,忙進去通稟,很快便折出來道:“老太夫人請二位爺進去。”
傅希恆和傅頤恆於是進了內室,孔琉玥也跟了進去。
奈何老太夫人見了他兄弟兩個,還是說不出話來,只一味的瞪眼鼓腮,看得他二人也紅了眼圈,待退出去之後,傅希恆便道:“我沒想到祖母病情嚴重到了這個地步,事不宜遲,我這就請小華太醫去,也好讓祖母早些好起來。”
孔琉玥正要說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二爺,王府的長史並大總管來了,凌總管請您即刻去外書房呢!”
叔嫂幾人聽說,方想起晉王昨兒個說的今日要派王府大總管過來之事,傅希恆因道:“知道了,我這就去。”打發了小丫鬟,轉向孔琉玥說了一句,“大嫂,我去去就來,待安排好外院的事後,再去請小華太醫。”便急匆匆往外院去了。
餘下孔琉玥見傅頤恆還站在原地不動,面上似有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迷茫,想了想,因說道:“祖母這裡有我伺候即可,四弟大可放心,不如回房歇息或是溫會兒書去?”平心而論,她還真不知道傅頤恆能幫上什麼忙,他既不若凌總管處事那麼老練,又不如傅希恆早已能獨當一面,最重要的是,他從來沒做過那些事,而內院之事,又無論如何輪不到他插手,果真應了那句話“百無一用是書生”!
傅頤恆被孔琉玥這麼一說,大抵也想到了自己的無用,眼裡閃過一抹羞赧,片刻方低聲道:“我這會兒特意留下,其實是想跟大嫂說一聲‘節哀順變’的,大哥……的事既已出了,剩下的人再難過也要繼續活下去,還請大嫂能看開一些,別慪壞了自個兒的身體。除此之外,我還想跟大嫂說一聲‘對不起’……”
只是話沒說完,已被孔琉玥打斷:“四弟何來對不起我之說?他是他,你是你,也有他做了錯事,倒要你代他賠禮道歉的理?罷了,以後都休要再提此事!”
傅頤恆聞言,臉上羞赧之色更甚,“話雖如此,畢竟我跟他也是……”
“也是什麼?”依然未及說完,已被孔琉玥打斷,“四弟是不是想說畢竟你跟他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四弟難道只記得跟他是兄弟,跟侯爺和二弟就不是了?”
“不是,大嫂,我沒有那個意思,”傅頤恆被她說得有些無措起來,“我只是覺得他做下那樣的事,簡直就是天理難容,怕大嫂心裡難過,所以纔想代替他給大嫂道個歉的,我沒有別的意思……”
孔琉玥表情一冷,“他已經被逐出傅氏族譜了,與你便再無瓜葛,憑他做下何等天理難容的事,又與你什麼相干?還請四弟以後都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及此人,否則,就別怪我這個作嫂嫂的翻臉無情了!”
她不想遷怒傅頤恆的,可一來她聽不得‘節哀順變’那四個字,所以纔會迫不及待打斷了他的話;二來則是因爲她實在太厭惡太憎恨傅旭恆了,一聽他提及他,她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怒火!
孔琉玥說完,不待傅頤恆有所反應,已轉身進了內室去服侍老太夫人。
餘下傅頤恆看着她的背影,片刻方勾脣扯出一抹苦笑,然後怏怏的離開了樂安居。
下午,傅希恆帶着禮物去了華家,卻被告知小華太醫出京去了,要幾日後方能回來,傅希恆無奈,只得留下拜帖,打道回府,打算等小華太醫回來後再去請。
孔琉玥知道後,萬般無奈,只能又使人去請了金太醫來。她倒是想親自出手的,也顧不得會不會讓人起疑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關心則亂的緣故,她發現自己拿針時手都是抖的,無奈之下,只好放棄了。
金太醫來後,雖再次給老太夫人施了針,卻沒有再開別的方子,只是建議孔琉玥他們若是想請小華太醫來瞧,就要趁早,否則只怕迴天無術。
送走金太醫後,孔琉玥越發糾結了,這萬一老太夫人真在這個時候有什麼三長兩短,她可該怎麼辦?總不能真不管不顧的扔下這個爛攤子罷?
第二日一早,晉王妃和侯府的另兩位姑奶奶都舉家回來了。另兩位姑奶奶俱已知道傅城恆罹難的消息了,都紅腫着雙眼,一回來便拉了孔琉玥的手默默流淚。
相較之下,孔琉玥反而平靜得多,若非一張臉白得毫無血色,人更是瘦得風吹即倒,別人還會以爲沒了夫君的人不是她呢!
一家人略顯沉悶的吃過午飯後,因見有二夫人和兩個庶妹伺候在老太夫人牀前,晉王妃於是拉了孔琉玥回蕪香院說話兒,只剛一踏進正房,瞧見屋裡的擺設還是跟傅城恆沒走前一模一樣時,她已忍不住掉下淚來。
她這一哭,孔琉玥心裡也怪不是滋味兒,但好歹忍住了,她不能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就要壞了,如果眼睛壞了,到時候她還要怎麼去找傅城恆?
無聲啜泣了好一陣,晉王妃才漸漸收了淚,哽聲向孔琉玥道:“昨兒個進宮朝拜後,皇后娘娘留了我說話,除了勸我放寬心些以外,還讓你也放寬心些。還說皇上已經打算追封煦之爲忠靖王,配享太廟了,永定侯府以後就要改稱忠靖王府了……”
說着小聲抽泣了一下,才又道,“除此之外,皇后娘娘還告訴我,慶王叔已經上疏奏明瞭收你爲義女之事,打算爲你請封,皇上的意思,是打算封你爲‘慧嫺郡主’,食公主邑……只等聖旨一下,你便既是王妃,又是郡主,榮耀至極了,如此一來,煦之在地下,也能稍稍安心了……”
一席話,說得才告訴自己再不能輕易流淚的孔琉玥的眼淚,幾乎在瞬間已是奪眶而出,她要王妃做什麼,又要郡主做什麼?這些能換得傅城恆回來,能換得他平安活着嗎?她今日越榮耀,她就越會記得這些榮耀都是怎麼得來的,如果她的榮耀要靠傅城恆的平安甚至是性命去換,她寧可不要!
再沒有人會比晉王妃更理解孔琉玥此時的感受了,只因皇后剛跟她說起此事時,她跟她也是一樣的反應,幾乎是瞬間已是淚如雨下,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皇上這會兒把全天下都給了煦之,又能有什麼用?能換回他的性命嗎?充其量也只能聊表安慰而已,有或沒有,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姑嫂二人對坐着無聲的啜泣了一陣,侍立在門邊的白書怕她們哭壞了眼睛,強忍着淚意吩咐小丫頭子打熱水來服侍她們淨了面,又重新換了熱茶來,二人方稍稍好了一些。
晉王妃想起還有別的事,因喝了一口茶,用哭過帶着濃濃鼻音的聲音向孔琉玥道:“王爺昨兒個回府後,即刻就使人拿了他的帖子去五城兵馬司,那個混賬東西是別想再活着走出五城兵馬司的大門了!”
孔琉玥點點頭,眼裡罕見的閃過一抹戾色,“不過也不能太便宜了他,讓他輕輕鬆鬆就死了!”
晉王妃也咬牙發狠道:“這個你大可放心,你姐夫已經吩咐過了,管保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頓了一頓,又問道,“對了,尹家你打算怎麼處置?不如還是讓你姐夫出面罷,一來可以爲你省事,二來也免得再落人話柄。”
孔琉玥聞言,搖了搖頭,“不必麻煩姐夫了,還是讓我自己處理就好。”
怕晉王妃擔心,索性將自己的打算大略說了一遍,“實不相瞞姐姐,其實我手上有一張當年我嫡母帶我進京時的賬單,大約有二十萬兩,就算尹家養育了我十年,又拿出了一萬銀子給我做嫁妝,他們依然侵吞了我孔家不少於十八萬兩銀子的財物,只不過之前我想着他們好歹對我有養育之恩,所以不打算跟他們計較罷了。如今既然他們不仁在先了,就不要怪我不義在後了!我打算等元宵節衙門開衙過後,便使陪房去狀告尹家侵略女婿家產,到時候,少不得要勞煩姐夫使人去衙門打聲招呼了!”
明明是他們侵吞了孔家的財產在先,她不跟他們計較也就算了,竟還敢說她忘恩負義,敗壞起她的名聲來,最重要的是,他們竟敢跟傅旭恆那個人渣聯手,那就休怪她無情無義了,橫豎她有鐵證在手,最重要的是,尹家如今被奪爵貶官失了勢,晉王府和永定侯府卻正是炙手可熱之際,她就不信衙門會給尹家人好果子吃!
一席話,說得晉王妃怒不可遏,一拍桌子道:“我就知道那尹家人不是好的,當初竟敢那樣欺負你一個孤女!你放心,你姐夫會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的!”
孔琉玥當然不擔心衙門治不了尹家,她惟一擔心的是尹慎言,她要是已經出嫁了倒還好,孃家有什麼事也株連不了她,可問題是,她還沒嫁給邵昀,萬一尹家在這個當口出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會不會連累得她連婚事都沒了?就算婚事還在,嫁妝鐵定也遠遠及不上從前,萬一到時候邵昀嫌棄她該怎麼辦?
她把自己的擔心說給了晉王妃聽,“……本又是我求着姐姐爲她保的媒,我真怕她到時候會怨我。”早知道當初就該設法把婚期提前的,尹慎言算是尹家她惟一牽掛的人了,她不想看見她不幸福!
晉王妃卻不甚在意,“這有何難,我待會兒回去後就使人去問邵昀,若是他同意,就把婚期提前,趕在你遞狀子之前,將人迎過門便是。”她敢說尹家這時候絕不敢說半個不字,只會巴巴的把人送過去,不過,依然改變不了他們的命運就是了,誰叫他們敢不仁不義在先的!
孔琉玥聞言,方放下心來。她不是聖母,從來都是有仇必報,也不覺得尹慎言就完全無辜,不該被尹家人牽連,但如果自己的舉手之勞,便能換得一個人後半輩子的幸福,她願意去做,就當是爲傅城恆積德,好讓她早日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