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可是尹大太太又仗着嫡母的身份,去你家裡指手畫腳了?”
孔琉玥話音纔剛落下,尹慎言的臉色已變得難看起來,但轉瞬即逝,隨即已笑道:“不礙事,她不就是想要銀子嗎?只要我給了她,她要不了一會兒就會離開,倒也礙不着我多少事,姐姐不必掛心,我應付得來的!”
“什麼叫‘她不就是想要銀子’?”孔琉玥聞言,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她這一行徑,根本就與無賴無異了,正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況你又非她親生,孝順她是情分,只顧着面子情也是應當,她憑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你要銀子去?你就該直接不給,甚至連她的面都不見的!”
據她所知,連尹謹言如今都鮮少回孃家,尹大太太更是從不去鬧她,說穿了還不是因尹謹言是她親生的,她一心願她好,所以寧可委屈自己,尹慎言則非她所生,自然可勁兒的去邵家鬧騰添堵!
“我怎麼可能連她的面都不見?”尹慎言就苦笑起來,“她好歹佔着我嫡母的名分,我若真讓人將她攔在門外,她如今早不要臉面了,到頭來丟的還不是相公和我的臉?相公將來可是要出仕的,如今距秋闈又只得三個多不到四個月了,正是該相公苦讀的時候,我實在不想成日裡鬧得雞聲鵝斗的,影響了相公苦讀,所以只能給她銀子,權當是破財消災罷!”
孔琉玥還待再說:“可是慾壑難填,你纔多少點嫁妝?邵公子又只領着舉人那點微薄的米糧,你莊子上則要等到秋天纔有出息,你家裡算來根本沒有什麼進項,豈非很快就要被她榨乾了?到時候可怎麼樣?總得想個周全的法子,一次性斷了她的念想纔好……”
尹慎言已無奈的搖頭道:“姐姐難道忘記我姨娘還要在她手底下討生活了?”
只這一句話,就讓孔琉玥無言以對了。是啊,周姨娘還要在尹大太太手底下討生活呢,正室要折磨妾室,尤其是早已失寵多年的妾室,隨隨便便就有一萬種法子,除非尹慎言只圖自己受用,根本不理會生母的死活好歹了,否則,就只能任尹大太太拿捏!
她不由有些消極的嘆了一口氣,不無沮喪的問尹慎言道:“那你怎麼辦?總不能真任她拿捏一輩子罷?還有邵公子那裡怎麼說,有沒有因此而給你臉色瞧?”
說得邵昀,尹慎言的情緒明顯好了不少,“相公待我很好,從不給我臉色瞧不說,還說他日等他高中了外放做官時,一定去求了父親,讓父親允許我們帶了姨娘一塊兒去上任。而且,”臉上的笑不知不覺更大了,“之前我因身懷有孕,不能……侍奉了,要給亦柳開臉時,相公也拒絕了,說一來他要讀書,沒時間想那些有的沒的,二來我正辛苦爲他誕育孩子,他不能爲我減輕辛苦也就罷了,如何還能只顧自己受用,那他成什麼人了?”
尹慎言說着,忽然一把抓住了孔琉玥的手,言辭懇切的道:“姐姐,我能得嫁相公這般好的夫婿,都是姐姐的功勞,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才能聊表我的感激之情了!”
一語未了,孔琉玥已嗔道:“你這話我都聽了百八十遍,耳朵都起繭子了,以後可不想再聽到了!你只須記得,只要你過得好,便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尹慎言是她當初在跟韓青瑤重逢之前,尹家裡極少數真心給過她溫暖的人,她滿心都希望她能過得好,如今既聽她跟邵昀琴瑟合奏,邵昀又體貼上進,那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不過,“你也不是那等愚鈍之人,就算面上須敬着尹大太太,難道就不能想想旁的法子,私下裡磨搓磨搓她?即便不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能出一出氣也是好的啊,須知邵公子這次真能高中外放,至少也得過了年才能去任上,其間還有半年多,難道就真任那隻蝗蟲一次次的過境禍害你不成……”
話沒說完,尹慎言已“撲哧”笑了起來,“蝗蟲?姐姐的這個形容還真是貼切!不過,姐姐也不必爲我擔心,”說着神色一正,“我已有法子了,管保叫她啞子有黃連,有苦說不出,姐姐只管等着瞧好戲罷!”
孔琉玥知道她心裡其實極有成算,真要比心眼兒,尹大太太未必是她的對手,聽她這麼說,也就放下心來,笑道:“既然你已有法子了,那我就放心了。”
當下姐妹二人又說了一回閒話,其間在小書房的傅城恆至少五次打發了人來瞧,尹慎言冰雪聰明,知道傅城恆這是在催她離開了,心下好笑之餘,倒是很快便起身提出告辭,任孔琉玥一再的留她吃飯也留不住,只得將她送出了垂花門外。
目送尹慎言的馬車離開後,孔琉玥加快腳步回到蕪香院,就見傅城恆已滿臉希冀的等在屋裡了,一瞧得她進來,立刻便撐着站了起來,面露委屈的道:“玥兒,你總算回來了,你都快一個時辰沒陪我了,你跟你那表妹就有那麼多話要說?”一邊說,一邊已腳步有些不穩的走到她面前,拉起了她的手,“我一個人待在小書房裡,連個說話兒的人都沒有,好可憐的……”
孔琉玥瀑布汗,這麼一個大男人,竟然對着她一個小女子撒嬌賣萌?最要命的是,這種原本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行爲,如今出現在他身上竟然一點違和感都沒有,反而給人以一種和諧得不得了的感覺,且竟真一下子讓她心軟了,方纔在路上還暗想着回來就找他算害她被尹慎言拿曖昧促狹目光看的賬的衝動,也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她不由自主的反握了傅城恆的手,幾乎沒有任何殺傷力的嗔道:“都怪你,害我方纔被三妹妹笑,明兒我都不知道以何面目見她了!”
不想傅城恆卻一臉歡喜的拊掌道:“不見正好,那你就可以有更多時間陪我了!”
孔琉玥就無語了,深深覺得某人這次受傷的不是胸和腿,而是腦子,不然怎會忽然間就由一個成熟男人,退化成了一個弱智兒童?好在自他回來以後,她便給蕪香院的所有下人都下了令,但凡他們兩個單獨相處時,屋裡都不得留人伺候,不然明兒他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接下來幾天裡,只要旁邊沒人,傅城恆便會對着孔琉玥不停的撒嬌賣萌順帶揩油,弄得孔琉玥是啼笑皆非,卻又抗拒不了,半推半就的與之簽訂了不少“不平等條約”,只等他傷好了以後,便要如約履行自己的承諾。
傅城恆則是得意洋洋兼心癢難耐,得意的是他的撒嬌策略完全起到了預期的功效,一想到只等身上的傷一好,他便可以來一場“饕餮盛宴”,他就深覺他得將撒嬌無限期的進行下去;心癢難耐的也正是因爲此,每日裡都只看得見卻吃不着,他覺得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因某火焚身而身亡了!
在此期間,傅城恆寫了請辭的奏摺,託晉王呈交給皇上,說自己一來腿疾嚴重,以後都再騎不得馬拉不得弓,不能再爲國效力,爲皇上分憂;二來此番雖僥倖滅了西番,卻並非是他的功勞,乃是三十萬徵西大軍乃至全大秦所有人的功勞,反倒是他身爲大軍主帥,卻沒有大局意識,遇事不知深思熟慮,竟一味衝動的與敗軍之將單打獨鬥,以致大軍爲他延誤行程,還勞命傷財的搜救他,實在不敢領也不配領忠靖王之超品爵位,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奏摺遞上去後,不出所料被皇上硃批駁了回來,稱傅城恆‘功在社稷’,爲萬民所景仰,又豈能這般妄自菲薄?不但沒有收回爵位,反而又送了不少賞賜來。
這樣的結果原在傅城恆的預料之中,因此也不覺得歡喜皇上沒答應自己,正是仍器重自己的表現,也不失望皇上沒有答應自己,與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馳了,而是緊接着又上了第二封奏摺,卻較之第一封,花了更多的篇幅來寫自己失職之事,說自己無顏接受皇上的厚賞,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第二封奏摺沒有像第一封那樣,被皇上硃批駁回,乃是被其留中不發了,說是要擇日徵詢文武百官的意見。
傅城恆便知道皇上其實是很樂於見到他請辭的了,只不過他又的的確確立了功,就算之後墜下了懸崖,畢竟瑕不掩瑜,他若真一請辭皇上便準了,難保不會招人口舌,就跟皇上明明很不想晉王再同掌戶部和內務府,卻在晉王提出請辭時不同意的情形是一樣的。
遂很快又上了第三封奏摺,這一次,則着力寫了自己大難不死之後,如今惟一想做的事,便是與親人安安靜靜的廝守,希望皇上能成全。
第三封摺子上去之後,皇上終於準了傅城恆的請求,免去了他忠靖王的爵位,但同時卻晉了他爲永定公,並下旨將德妃所生的四公主,賜給了傅鎔爲妻,一時間滿京城都在議論此事,都說永定公雖不是王爺了,永定公世子卻尚了公主,永定公府的尊貴比起那些王府來,也不差什麼了!
於是都豔羨不已。
然與衆人的豔羨不已形成鮮明對比的,不是別人,恰巧正是永定公府一衆主子,尤其是孔琉玥的鬱悶不已。
“……鎔哥兒才八歲,四公主才六歲,誰知道他們長大了會是什麼品貌性情,又合得來合不來?皇上這根本就是亂點鴛鴦譜!就算他要亂點鴛鴦譜,也要考慮一下實際情況,等他們都再大一些,約莫能瞧出大致是性格品行了之後,再點也不遲啊!萬一將來鎔哥兒和四公主合不來,或是他遇上了自己真正喜歡的女子,卻又礙於皇上早已賜了婚,不能抗旨,豈非是誤了他的一生,也誤了四公主的一生?不行,傅城恆,你給我馬上上摺子,就說鎔哥兒資質愚鈍,生性頑劣,實在配不上皇家公主,請皇上收回成命!”
自一接了聖旨回到蕪香院後,孔琉玥便開始極不淡定的在屋裡轉起圈圈來。就算傅鎔不是她生的,好歹與她相處將近兩年了,他們之間早已培養起了深厚的感情,要讓她眼睜睜看着他才這麼小便被包辦了婚姻,安排了終身,她完全做不到,因此一回到房裡,便立逼起傅城恆上摺子婉拒此事來。
傅城恆對此只能報以苦笑,“聖旨都下了,此事已然成爲定局,豈是我們說幾句鎔哥兒‘資質愚鈍,生性頑劣,配不上公主’就能讓皇上收回成命的?指不定還會惹惱了皇上,讓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盡棄!”
當他想讓兒子尚公主?別人不知道尚公主只是面上好看,實則各種悲苦,各種委屈,他還能不知道?就算他從來沒想過要讓傅鎔建一番屬於自己的功業,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文能安邦,武能興國’,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那也不代表他就想兒子庸碌無爲,毫無建樹的過一輩子。
尚了公主便意味着只能掛一些虛名任一些閒職也就罷了,關鍵公主大多嬌矜,且自古國禮在家禮之前,難道到時候讓兒子見了自己的媳婦兒也要下跪行禮,一輩子被壓得擡不起頭來,一輩子都過不上普通的夫妻生活?讓他們兩個老的見了兒媳婦,也要下跪行禮,反被兒媳婦壓到頭上不成?
可聖旨都已下了,且在旁人眼裡,尚公主絕對是無上的榮耀,難道他還真能抗旨不成?除非他有不臣之心!關鍵他又沒有不臣之心,只想安安靜靜的守着妻兒老小過日子,除了接旨,他還能怎麼樣?!
“可總不能因爲怕前功盡棄,就誤了鎔哥兒的一生罷?”孔琉玥還是很鬱悶,理智告訴她傅城恆的考慮是對的,可情感卻讓她怎麼也接受不了這個結果,皇上或許不在乎女兒的終生幸福,傅城恆也有可能不甚在乎兒子的終生幸福,可她在乎,且很在乎,她做不到就這樣草率的便將兩個人的終生定下,所以哪怕明知不可爲,也依然想要努力一下,“你不上摺子是嗎?沒關係,我這就去見姐姐,求姐姐即刻進宮求見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務必要讓皇上收回成命!”
孔琉玥說完,轉過身便要出門去。
卻被傅城恆一把拉住了,苦笑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如今都如履薄冰了,根本無暇他顧,你又何苦爲難皇后娘娘呢?況皇后姐姐雖與姐姐情分深厚,焉能深得過皇上?於情於理,皇后娘娘都只會站在皇上一邊,你又何必讓姐姐白跑這一趟呢?落在皇上眼裡,指不定又會生出旁的想法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就這樣罷!”
是啊,皇后又豈會站在他們這一邊,況皇后自己都處境艱難了……孔琉玥就一下子泄了氣,好半晌方沮喪道:“可總不能就這樣委屈了鎔哥兒罷,萬一他以後遇見自己情投意合的女子了,該怎麼樣呢?難道還能委屈自己喜歡的女子做妾不成?況就算他捨得委屈自己喜歡的女子,那女子也願意委屈自己,公主那裡還不見得就願意呢!”
真是萬惡的舊社會啊,這要是擱現代,傅鎔充其量一個小學二三年紀的學生,四公主就更小了,說不定還在上學前班,別說戀愛,連‘戀愛’倆字兒會不會寫都不一定,可如今卻直接越過學寫‘戀愛’倆字兒甚至戀愛的經過,直接躍升爲未婚夫妻了,讓人由不得不感嘆一句,萬惡的盲婚啞嫁,萬惡的娃娃親啊!
見孔琉玥一心爲傅鎔擔心,傅城恆感動之餘,索性笑着安慰起她來:“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悲觀,大可往好的方面想。正如你所說,如今鎔兒和四公主都還小,從現在起開始培養感情還完全來得及,指不定再大幾歲後,他們就情投意合了呢?況德妃是個很溫婉的人,膝下又只得四公主一個女兒,自來都是親自教養,頗爲費心,聽說皇后娘娘都讚譽有加,應該不是那等一味只知驕奢之人,你若實在放心不下,抽個空兒與姐姐一道進趟宮,再找機會先瞧過四公主後,咱們再議後事可好?”
孔琉玥知道傅城恆最後那句‘再議後事’純粹是在安慰自己,除非他們想抗旨不遵,否則四公主將來嫁給傅家,便已是定局了,但想着若能事先見見人,好歹也總比一無所知的好,也就無奈點頭道:“好罷,那我這就使人去問姐姐多早晚有空,趁早進宮一趟。”
德妃她倒是見過不止一次,印象中的確是個很溫婉的女子,但宮中的女人,尤其是坐到了妃位以上的,又有哪個不是人前人後兩張臉孔?就算她親眼見過了四公主,也不能保證就真能瞧出幾分她的品性來,說白了,不過是聊勝於無的安慰一下自己罷了!
------題外話------
咱玥兒要當婆婆鳥,o(∩_∩)o
樓下裝修,我覺得地板已經抖一天了,真是要崩潰了,真是佩服我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碼五千,所以,雖然字數少,更新也不算早,還是要請親們見諒,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