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七月永定公府出了孝後,府裡的女眷上至孔琉玥母女三個,下至各房各院伺候的丫頭婆子,都換上了各色各樣鮮亮的衣衫首飾,抄手遊廊上的白燈籠也換了,匾額上的白布也取了,整個永定公府瞧着總算有了幾分鮮活之氣。
又因不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了,算是出了孝後府裡第一個大節,傅城恆和孔琉玥都立意要好生熱鬧一番,算是去一去府裡這一二年間以來的晦氣,是以府裡於鮮活之外,又更多了幾分熱鬧和喜慶。
就是在這樣的熱鬧和喜慶中,傅城恆商量孔琉玥,“也有好些日子沒與姐姐姐夫聚上一聚了,若是今年大節時宮裡不賜宴,我們不如請姐姐姐夫帶了孩子們回來,就咱們自家人,好生樂呵一日可好?”
“好叫姐姐姐夫見識一下你的廚藝?”孔琉玥聞言,正要說話,不妨先打了個哈欠,語氣便有些惺忪慵懶,配上她戲謔的語氣,給人以一種格外嬌憨嫵媚的感覺。
傅城恆看在眼裡,不由心癢癢手更癢癢的想要撫上她的臉,卻在伸手至一半時,聞得她的打趣,手便應聲而止了,臉上也難得浮上幾分尷尬和緊張來,“你可別告訴姐姐姐夫這件事兒,不然姐姐姐夫就該笑話兒我了!”尤其是有晉王這個大嘴巴在,只怕要不了多會兒時間,便會傳得人盡皆知了,就跟當年她剛過門他悄悄兒的維護他,和他有意在她小日子裡領着五城兵馬司的人巡邏時一樣!
“也是,若是讓姐夫那個大嘴巴知道你下廚的事,只怕要不了半日,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孔琉玥聽完他的話,想起晉王往日那副逮着他出糗便要大肆笑話兒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來,不妨又打了一個哈欠,“不知道爲什麼,這幾日總是覺得很疲憊,很想睡覺。”
傅城恆聽了笑道:“定是這陣子悶在家裡,人都給悶得葳蕤了,等過罷了大節,我們索性又去莊子上小住一回可好?”說話間,心下猛地一動,當初封氏懷初華和傅鎔時,也是很容易疲憊很容易犯困,難道?
他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整個人更是像在油鍋上煎着似的,只恨不能立刻請了老華太醫來給她診脈,看他的猜測是不是真的,卻又不能動聲色,怕到時候萬一沒有,豈非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徒惹她傷心?
念頭閃過,就見孔琉玥已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因上前打橫抱了她起來,柔聲說道:“還是回屋裡去歇息罷?總這樣疲憊也不是個事兒,要不,明兒請了老華太醫上門來給你撫個脈?”
孔琉玥聞言,忙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笑道:“說話間就該吃晚飯了,孩子們也該過來了,我卻這麼早就睡下了,成什麼體統?也不必請老華太醫了,連皇上宣召他老人家都不去的,這幾個月卻頻繁往咱們家和慶王府跑,慶王府也還罷了,瑤瑤大傷了元氣是宮裡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知道的,我卻是什麼事兒都沒有,依然累老華太醫隔三差五的跑,讓皇上知道了,還不定會怎生想呢!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所謂‘春困秋乏’,不過是因入秋了,有些害乏罷了,並沒什麼事兒,你只放心罷!”
傅城恆聞言,還要堅持,“就算不請老華太醫來,也該請太醫院其他太醫來瞧瞧,往年可沒見你這麼困。”
孔琉玥卻已附耳過去小聲說道:“你忘記我小日子前後都會比平日裡沒精神一些了?你放心罷,我說我什麼事兒都沒有,就真什麼事兒都沒有!”她自己就是大夫,難道還能不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
傅城恆的心就一下子被失望所填滿了。是了,他怎麼忘記玥兒的小日子才過了沒多久了?哎,都是他太想她有孕了,所以纔會草木皆兵了!
這個認知,讓傅城恆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孔琉玥看在眼裡,偏當着孩子們的面兒又不好細問,於是暗暗拿定主意,等晚間孩子們回房歇着後,再細問他不遲。
卻不想孩子們還沒走,她已困得不行了,好容易強撐到命人好生送了他們回去,隨即便躺到牀上,很快進入了沉沉的夢鄉,自然也就忘記問傅城恆爲何心不在焉了。
而傅城恆看着她這麼快便沉沉睡着了,方纔被失望所填滿了的心,便復又升騰起幾分希望來,既然她說自己好好兒的沒生病,總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困罷?不管怎麼說,這兩日也得請了老華太醫過府來給她好生瞧瞧。
傅城恆暗暗打定主意後,才熄了燈,抱着她也歇下了。
如此過了兩日,眼見孔琉玥還是時時犯困,整個人瞧着也越發的慵懶,傅城恆坐不住了,趁孔琉玥歇午覺時,到底還是悄悄使人去華府,將老華太醫給接了來。
老華太醫來時,孔琉玥還沒醒,傅城恆要命人去喚醒她,卻被老華太醫阻止了,“大夫人既還沒醒,就讓她多睡一會兒,老夫與國公爺說說話兒也是一樣的。”
隨即便細問起她這陣子的飲食起居情況來,“……每日裡吃多少飯?睡多長時間的覺?小日子來時可還痛不痛?”
傅城恆見問,便一樁樁都告訴了老華太醫,只是在說到孔琉玥的小日子情況時,免不了幾分尷尬,畢竟老華太醫就算上了年紀,又是醫者,終究是個男人,與旁的男人談論自己妻子小日子的情況,也的確就尷尬就是了!
老少二人說了一回話兒,便有謝嬤嬤出來屈膝稟道:“國公爺,夫人醒了,聽說老華神醫來了,說是梳洗好後,即刻便出來。”
傅城恆點點頭,“知道了,進去服侍罷!”打發了謝嬤嬤,又與老華太醫說了幾句話,便見上着淺碧色褙子,下系玉蘭花百褶裙,一身家常妝扮的孔琉玥扶着月季的手出來了。
一出來便上前屈膝給老華太醫見禮:“華爺爺,今兒個又有勞您老了!”又嗔傅城恆,“國公爺也是,華爺爺可是連皇上宣召都不去的,你倒好,隔三差五的叨擾他老人家,若是給皇上知道了,豈不是白給他老人家添麻煩?”
傅城恆在她面前早沒什麼“夫威”可言了,且也知道她考慮的有理,老華太醫連皇上宣召都不去,卻一請便來他永定公府,落在有心人眼裡,豈非要說他比皇上還有面子?便有些訕訕然,“我也不也是擔心你的身體嗎?”
孔琉玥還待再說,老華太醫已笑着打起了圓場,“傅夫人也不必怪責國公爺,老夫隔三差五的來,可不是瞧的他的面子,而是三個版本《秋山行旅圖》的面子,便是到了皇上面前,老夫也是這麼說!好了,傅夫人還是快坐下,讓老夫給你把脈罷,也好讓國公爺早些安心!”
說得孔琉玥笑了起來,也就不再多說,依言坐到老華太醫對面,將手腕放到小几上,任他給她把起脈來。
將孔琉玥左手和右手的尺寸關脈都細細把了一回,老華太醫笑道:“夫人脈象沉穩有力,比上次診脈時又健旺不少,真是可喜可賀!”
原來果真不是嗎?傅城恆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然後強打精神送了老華太醫出去。
不想方一去到外面,老華太醫便低聲道:“夫人的脈象於沉穩有力之外,隱隱又有一絲滑像,十有三四是喜,不過時日尚短,老夫委實還摸不大準……”
話沒說完,已被傅城恆打斷,他一下子來了精神:“這兩日我瞧着她總是犯困,與先妻當年初有孕時乃是一個反應,所以也隱隱在猜測是不是喜,這才請了您老人家來,如今聽您老人家也這麼說,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只可惜老華太醫的話還並沒說完,“國公爺也別高興得太早,依照夫人的脈象來看,也十有三四不是喜……若果真不是,則是又添了新症。依老夫的意思,國公爺不妨先不要告訴夫人,也不要告訴旁人,等過幾日時日長了,老夫再來給夫人診一回脈,便能作準了!”
傅城恆的笑容就一下子僵在了臉上,片刻方有些結巴的問老華太醫:“什麼叫又、又添了新症?您方纔不是說她的脈象比之上次又健旺不少嗎,怎麼會又添新症?”說到最後,聲音裡已帶出了幾分明顯的顫抖。
老華太醫見他緊張起來,反倒笑了起來,揶揄道:“國公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今日緣何爲這點小事便緊張成這樣?老夫不是說時日尚短,還摸不準,過幾日還會再來嗎?到時候自然一清二楚了,你又何苦白擔心?老夫可是跟瑤瑤說過,要定了她那三個版本《秋山行旅圖》的,老夫尚且沒緊張,你緊張什麼啊?”
其實老華太醫已十有五六可以確定孔琉玥是喜脈,只他生性嚴謹,凡事沒有十分的把握,是絕不會提前說出來的,因此對着傅城恆也把話說得有些含糊。
但他最後那句要定了韓青瑤三個版本《秋山行旅圖》的話,其實已經是在點播傅城恆了,只不過傅城恆因心裡七上八下的,一時間沒能聽出來罷了。
還是在老華太醫都走了好一會兒了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一顆心瞬間被狂喜所填滿了,不過好歹還記得老華太醫臨走前的叮囑,讓他先不要告訴任何人也不要告訴孔琉玥,因忙強壓下滿心的狂喜,儘量不動聲色的回了房間。
就見孔琉玥正拿了繡棚子在繡什麼東西,見他進來,便擡頭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可是華爺爺交代了什麼?”
傅城恆想起老華太醫的叮囑,忙道:“沒交代什麼,是在回來時遇上了凌總管,與他說了幾句話,所以才耽擱了。”一邊說,一邊已上前將她手裡的繡棚子拿開,“繡什麼要緊東西呢,定要你親力親爲?讓針線房的人和丫頭們做去!”
孔琉玥繡了這一會兒,也有些累了,也就沒有將繡棚子要回來,只是說道:“前兒個答應了鎔哥兒要親手給他做個荷包的,自然不能言而無信。”
傅城恆聞言,卻沉下臉來:“怎麼他沒有份例的嗎?他屋裡的奶孃丫頭又是幹什麼吃的?你每日裡已夠辛苦了,他不知孝順體貼你也就罷了,還要你抽空兒給他做荷包,看他待會兒回來了,我怎麼收拾他!”
“……你這是怎麼了?好好兒的生什麼氣啊,可是誰惹着你了?”見他忽然生氣,孔琉玥不由有些不知所措,片刻方問道,說話間,還使眼色示意衆伺候之人都退了出去。
衆伺候之人接收到她的眼色,便忙小心翼翼的都退了出去。
傅城恆將衆人的小心翼翼看在眼裡,方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緩和了臉色笑道:“我也是想着你近來總是害乏,怕累壞了你,所以才生氣的,你別放在心上。”原是爲心疼她纔會生傅鎔氣的,若是讓她瞧出什麼端倪來,或是因他生傅鎔的氣自己也生起氣來,那就可與他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傅城恆說完,不容孔琉玥開口,已上前挨着她坐下,將她攬進了自己懷裡,在她頭頂柔聲說道:“如今咱們家人口少,針線房的人閒着也是閒着,有什麼活兒,只管吩咐她們去做便是,何須你親力親爲?”
想了想,還是怕孔琉玥動疑,因又故意酸溜溜的道:“我也才只得一個你親手做的荷包呢,衣衫鞋襪的就更不用說了,鎔兒那小子卻已有幾個了,你還給他做了那麼多衣衫鞋襪,如今又要給他做荷包,是不是在你心裡,我這個當老子的還及不上他這個當兒子的了?我不管,你再不許給他做了!”
一席話,說得孔琉玥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方纔的不知所措也不覺散去了大半,仰頭睨着他嗔道:“平常瑤瑤的醋你要吃,如今連自己兒子的醋也吃上了,你莫不是醋缸子變的不成?傳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兒你!”
傅城恆見她沒有動疑,索性將計就計道:“我就是醋缸子變的怎樣?反正你再不許給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做東西!”說着,竟還搬着她的手臂晃盪起來,“你答應我嘛,你就答應我嘛!”
面對某人的無恥賣萌行爲,孔琉玥直接無語,片刻纔沒好氣道:“你的衣衫怎麼能跟鎔兒的比?一件就要當他幾件了,就更不要說你的鞋跟小船似的了,只怕我一年下來也做不出一雙來,你可以答應你不給除了你以外的人做東西,不過,我也不會給你做就是了,至多我閒下來時,給你做個荷包扇墜什麼的!”
只要她答應不再動針捻線,傅城恆纔不在乎有沒有她親手做的衣衫鞋襪穿呢,橫豎穿什麼對他來講都差不多,他只要她好,不辛苦就夠了,因忙點頭道:“只要你答應不給別人做,就算什麼都不給我做也使得!”
接下來幾日,孔琉玥別說做針線,連走路的動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傅城恆都會緊張的不行,好幾次都不管四下裡都是人,直接便打橫將她抱起,抱回了房中,甚至還有一次是當着孩子的面兒,直弄得孔琉玥哭笑不得之餘,都禁不住要懷疑自己可是得了什麼重病了,不然傅城恆何至於這般小心翼翼?
——她並沒往自己許是有喜了這個方向想,一來她的小日子才走了沒多久,就算時間比往次短了兩日,量也不若往次多,但終究還是才走了;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壓根兒不敢往這個方向想,就算老華太醫醫術再高明,畢竟她的身體已毀到了那個地步,只怕沒個三五年的,調理不起來,她又怎敢奢望只調理了這麼短的時間,便夢想成真呢?
是以當過罷中秋節後,孔琉玥忽然發暈,也有些犯惡心想嘔吐時,她依然沒有往自己許是有了身孕這個方向想,而是越發懷疑自己是得了什麼重病,不然不會這麼容易疲憊,且還會噁心想吐。只不過當着傅城恆的面兒,她不敢表露出來罷了。
可傅城恆既然時時注意着她,又豈會發現不了她的異樣?只不過他心裡滿滿都是喜悅罷了,不止繼續犯困,還犯惡心想嘔吐,這可是十足婦人有了喜時纔會有的症狀……因忙使了人去請老華太醫來。
這一次,老華太醫終於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他嘴角噙着笑,一邊撫着孔琉玥的尺脈,一邊向旁邊滿臉緊張的傅城恆說道:“關脈沉,寸脈浮,尺脈有跳珠……夫人這的確是喜脈無疑了,恐怕坐下還不到一個月,脈象若有似無……應該不是七月中旬,就是下旬坐下的,具體怎麼算,還要依據夫人的小日子來。不過據老夫看來,應該早不過七月下旬,當是中旬之末下旬之初。”
傅城恆早已是笑逐顏開,激動得聲音都發顫,“老華太醫且別管是什麼時候坐下的了,您只說我們要做些什麼罷?”
老華太醫能理解傅城恆的激動,他雖不是第一次做父親,但這卻是他和孔琉玥的第一個孩子,且還是經過了千辛萬苦才終於懷上的,他就算是再激動,也不爲過。
因捋須笑了笑,正要說話,不想孔琉玥已先訥訥道:“可我月初還來了一次小日子啊,應該……不可能罷?敢是我耳朵出了問題?”她表情呆滯,眉眼間似帶着幾分喜悅,又似帶着幾分難以置信,看起來就像是不相信自己方纔聽到的一般。
老華太醫見狀,越發笑得開懷,“夫人豈不知產婦初懷時,因爲分泌物帶着血色的關係,很可能會造成誤判經期?如此看來,夫人當的確是中旬之末下旬之初坐下的胎無疑了!”又恭喜孔琉玥,“若是中旬之末下旬之初,胎兒坐下至今剛好一個月,卻已可分明的摸出來了,這說明夫人體內的生機還是很旺盛的!”
孔琉玥這纔敢相信自己沒有聽錯了,因將手輕輕撫上小腹,片刻方飄忽的近乎自言自語道:“這麼說來,我真的是有寶寶了?”
難怪她這些日子總是犯困,還噁心想吐,原來她是真的有了寶寶了,枉她自詡身爲大夫,卻連最基本的產婦初懷因分泌物帶血會造成誤判經期這一醫學常識都沒想到,她可真是有夠失職的!幸好連日來她沒做什麼過激的運動,吃飯睡覺也都有按時,不然若是對寶寶造成什麼傷害,她一定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夫人初孕,兼之素日身體弱,比常人更易覺得疲憊,更易喪失警覺性也是常事,夫人不必介懷!”老華太醫似是看穿了孔琉玥的心思,因笑着安慰她道,“況俗語還說‘鐵柺李的寶葫蘆治好了無數人,卻惟獨治不好自己的腿’呢,夫人一時間不察也是人之常情,以後多注意些也就是了。”
說完神色一正,話鋒一轉,“不過老夫還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國公爺和夫人都要多注意纔是。你們都知道,夫人底子薄,滑胎、難產的危險,也自然會較常人爲高,所以這幾個月尤其是頭三個月,夫人最好什麼心都別用,只管好生保養,也儘量少走動爲好,好歹也要待三個月後胎坐穩了,纔敢適當的走動走動,國公爺和夫人可記下了?”
眼見孔琉玥仍神情呆滯的撫着小腹,似是猶不敢相信自己是真已有了寶寶一般,傅城恆心裡又是歡喜又是酸澀,卻礙於老華太醫還在,不好說些夫妻間的私話兒,且這會子也顧不上,玥兒顧不上聽老華太醫交代的注意事項,他可得全部聽清記牢了,不然若是玥兒或是寶寶有個什麼不適,他死也不能原諒自己!
當下老華太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才由傅城恆親自送了出去。
餘下孔琉玥猶自發着怔,直到笑逐顏開的樑媽媽謝嬤嬤領着屋裡衆伺候之人上前來行禮道賀,齊聲高唱:“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時,她方回過了神來。
一時間是既喜且憂,又有幾分如墜夢裡。
喜的是經歷了那麼多,甚至在她已快要絕望了之時,她終於也要當母親,終於也要有一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了;憂的則是這纔剛一個月,反應就這麼大,不像一般產婦,都是要兩個月左右後,纔開始有明顯的妊娠反應,也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自己會吃多少苦頭?
但不管接下來的日子要吃多少苦頭,她都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來,且在以後的日子裡,做個好母親,好好的疼愛這個孩子,把當初她和韓青瑤沒得到過的母愛,全部讓他或她得到纔是!
還有就是,這……會不會只是她的一場夢,一場因爲太想有個孩子,纔會平白臆想出來的夢呢?會不會等夢醒了,她就會發現,一切又已回到原點了?!
她就這樣時喜時憂的患得患失着,連傅城恆送完了老華太醫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還是傅城恆坐到她身邊,輕輕將她攬進了懷裡,在她耳邊用壓抑了極大喜悅和激動的聲音跟她說:“玥兒,我們要有孩子了,你要做母親,我要做父親了!”。
她才發現他回來了,忙抓起他的手,狠狠一口咬上去,直至耳邊傳來了他夾雜着錯愕和痛苦的申吟:“玥兒,你這是做什麼?”
方鬆了口,猛地撲進他懷裡,又哭又笑道:“傅城恆,原來不是夢,是真的,我是真的有寶寶了,我是真的要當娘了,原來不是夢,真好,真好……”
傅城恆就一下子明白她方纔緣何會咬他了,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原來這小傻瓜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呢,所以想咬他一下,據他痛還是不痛來判定自己是否是在做夢。只是她既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緣何不咬她自己,反而要咬他呢?咬自己豈非更真實可信?這促狹的小壞蛋!
好氣好笑之餘,見她含淚而笑,又忍不住也有些鼻子發酸,她害怕這只是一場夢,他何嘗又不是一樣?好在這一次,上天終究還是站在了他們這一邊,這的的確確不是一場夢,他們的的確確有了兩人愛的結晶!
因輕輕抱了她,斜倚在大迎枕上,柔聲說道:“玥兒,你的確不是在做夢,我也不是在做夢,我們是真要有孩子了,你是真個要當娘了!所以接下來這段時間裡,你什麼都不要管了,凡事都有我呢,你只管好生將養身體,一直到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爲止!至於家裡的事,我想請了二弟妹回來幫忙照管一段時間,再不濟,還有姐姐呢,你就什麼都別用心了,就只管好生養胎便是!”
孔琉玥的聲音猶帶着幾分哽咽,但語氣卻十分輕快:“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那我從今兒個起,就真當甩手掌櫃,什麼都不管了!”聽得出來心情大好。
見她心情大好,傅城恆的心情也跟着大好,笑道:“我既說到,自然就會做到,你只放心罷!對了,如此天大的喜事,我得即刻使人去告知姐姐姐夫去,他們若是知道了,還不定怎生高興呢!哦,還有岳母和小嫂子那裡,也很該使人去說一聲,讓她們也高興高興的!”
便喚了樑媽媽謝嬤嬤進來,吩咐二人分頭去晉王府慶王府報信去。
不想二人聞言後,卻都面露遲疑之色,道:“自來婦人有孕,都是要待三個月後胎坐穩了,方能公佈,以免太早了,驚動了孩子,這也是風俗……國公爺,要不,還是待三個月後,再使人去給大姑奶奶和王妃娘娘報喜罷?”在這件事上,樑媽媽與謝嬤嬤的意見絕對是一致的。
“怎麼還有這個風俗嗎?我怎麼沒聽說過?”傅城恆聞言,不免也跟着面露遲疑之色,索性徵求孔琉玥的意見,“那要不,就先別告訴姐姐和岳母她們了?”他固然迫不及待想把這天大的喜事與親人們分享,但卻更再見她母子二人的平安。
孔琉玥卻不是很在意這個,畢竟她敢說從某些方面上來講,就連老華太醫這個大秦公認的國手,都未必有她知道得多,因笑道:“這有什麼關係!況就算我們不說,華爺爺隔三差五就要去慶王府的,且他又肖想瑤瑤那副《秋山行旅圖》不是一日兩日了,未必就管得住自己的嘴,指不定咱們在這裡作難的當口,他已將好消息告知了娘和瑤瑤也未可知,還是使個人去告知她們一聲,也告知姐姐一聲,讓她們也高興高興罷!”
晉王妃、慶王妃和韓青瑤,都是她心裡最重要的親人,尤其是韓青瑤,更是她心裡與傅城恆也不相上下的存在,如今她有了身孕,自然迫不及待想跟她們分享,就像當初她聞得韓青瑤有喜後,不也埋怨她爲何不第一時間告訴她嗎?韓青瑤的心情必定也是跟她一樣的!
傅城恆聞言,思忖了片刻,也就點頭道:“也是,老華太醫方纔臨走前,我瞧着他的馬車似是往慶王府方向去的,指不定他這會兒已經在那裡了也未可知,咱們就是想瞞,也未必就瞞得住!”最重要的是,“姐姐和岳母都是生產過的,小嫂子更是近期才生了罡兒,經驗一定很豐富,等她們來了,我可得好生向她們請教請教纔是!哦對了,還有子綱那裡,我也得問問他,我該注意些什麼纔是!”
說得他像是從沒當過爹一樣,還要問趙天朗這個才真正是第一次當爹的人的意見……孔琉玥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傅城恆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陣,見樑媽媽謝嬤嬤還站在原地沒動,不由急了,“怎麼你們還沒去呢?快去快去,早點去也好早點回來,玥兒身邊就你們兩位媽媽老成些,別的人伺候我可都不放心!”
樑媽媽謝嬤嬤聞言,見一旁孔琉玥滿臉的喜色,並不阻止她們,只得各自回房換了出門衣衫,分頭去晉王府和慶王府報喜去了。
------題外話------
真要生龍鳳胎嗎?誰給玥兒剖啊?汗……還是表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