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涼若玖跟着沈老闆的戲班子去了上海,蘇佩清未一同前去。
到了上海後,涼若玖便壓低了帽檐,將大衣領子豎了起來,將半張臉擋住。手中提着行李匆匆走着,沈老闆皺了皺眉頭,道:“若玖,慢些。”耳邊的風似乎是太急,颳走了沈老闆的話,涼若玖還是一個勁的往前頭急走着。
沈老闆只好追了上去,擋在涼若玖面前,言道:“若玖,慢些。你這般急促只會令人懷疑。”
涼若玖這才停住了步子,點了點頭,跟在戲班子後頭緩步走着。
出了火車站後,便有專人來接。
坐上車後,涼若玖才覺得微微鬆了口氣。
沈老闆看着涼若玖這副急急忙忙又慌張的模樣,便適宜提醒了句,“這一次請柳小姐過來唱戲的人是法租界商會副主席孫大之。你是同戲班子一起過來的,便同柳小姐住在一塊。無需擔心。”
涼若玖聽見這個名字,心裡頭“咯噔”一下,直勾勾盯着沈老闆,問道:“誰?孫大之?”
沈老闆點了點頭,似乎對涼若玖的疑問並不詫異,平靜道:“你在上海的一切舉動蘇清人都知道。包括你和戴維斯的事情,也是蘇清人費了好大的功夫壓下來的。所以你要明白,你的每時每刻都在被人所監視着。”
原來沈老闆是故意說的。
涼若玖蹙緊了眉頭,看住沈老闆,言道:“那這麼說來,我得感謝表叔了?”她話中不含諷刺之意。
沈老闆微微皺了下眉頭,道:“是應該感謝。如果你和戴維斯的那件事情沒有蘇清人插手相助。那麼,柳容沛的消息很靈通。很快就會知道你人在上海,還在戴維斯身邊。關於到的就是你的性命危險。”
涼若玖嗤笑一聲,自嘲道:“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表叔竟然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但被人每時每刻監視着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
沈老闆言道:“畢竟蘇清人是你的表叔。”
涼若玖心底是又喜又怒又恨,沉聲道:“希望我的表叔可以幫我儘早查出真相來,我對他,也會感恩戴德。”
沈老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涼若玖,便也無話。
車子停到了旅館門口,已經有人殷勤將行李搬了下來,送到了房間去。涼若玖手中提着的行李只有她自己可以碰,其他的人不可能碰任何一下。她現在也不知道放在戴維斯那裡的行李如何了。
這般想着,又憂心忡忡了起來。
沈老闆推開這扇門,言道:“若玖,你和柳小姐住在這間。我們就住在隔壁。有什麼事情就過來找我。”
涼若玖點了點頭,答言道:“好,沈伯伯,我知道了。”
沈老闆又揭心叮囑道:“切記,不要輕舉妄動。等到佩清來,再商議。”
“好。”
涼若玖雖然口頭上應着,可這心裡頭卻早已有了心思來。
關上門後,涼若玖便將行李放好。就看見柳小姐照着鏡子,涼若玖蹙了蹙眉頭,問道:“今晚就要唱了嗎?”
柳小姐答言,“明晚。”
涼若玖應了聲,沒再說什麼話。
晚些時候,看着柳小姐睡下了。涼若玖這才躡手躡腳的下了牀,輕輕推開門離開。她借用旅館的電話給嚴探長打去了電話,“喂,是嚴探長嗎?”
“是我。你是哪位?”
“是我。”
“涼小姐?怎麼了?”
“嚴探長您在巡捕房嗎?我過去找您。”
“您在什麼地方,我過去接你。”
“好。”
涼若玖把地址告訴了嚴探長後,便坐在旅館等了一會。等到聽見汽車鳴笛後,涼若玖趕緊出去,便看見嚴探長的車停在旅館門口,“涼小姐,上車。”
涼若玖點了點頭,才上了車。
嚴探長看了一眼風塵僕僕的涼若玖,問道:“你何時回來的?”
涼若玖實言回答:“今天剛剛回來。”
嚴探長似乎是有些擔心涼若玖,又言道:“戴維斯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涼若玖頷首,回答道:“我已經知道了。無所謂。”
嚴探長聽見涼若玖的回答後,心底的疑惑又多了一分。沒有人會覺得戴維斯無所謂,可爲何在涼若玖口中是如此?因爲在整個上海灘,畏懼戴維斯的人很多。多少人都想攀權附勢,只可惜,了了而已。攀上戴維斯後,沒有人會放棄那個機會。可涼若玖,爲何會這般說?就算嚴探長不想去相信,可實在令人懷疑。
車子行駛了一段路程後,嚴探長終於疑惑開口,“我聽說,涼小姐不是上海人。”
涼若玖聞言,已經猜出了幾分,反問着,“嚴探長本來就知道我不是上海人不是嗎?”
嚴探長默了一會子後,才又道:“那麼涼小姐是哪裡人氏呢?”
涼若玖內心本是焦躁不安的,可聽着嚴探長這麼拐來拐去的問自己。內心倒平靜了些許,直言道:“嚴探長無需拐彎抹角,你是個爽快人,不用做那麼多的鋪墊。有話直說便是。”
車速明顯慢了起來,嚴探長眉宇之間也多了些猶豫來。但還是問道:“涼小姐可否是綿州人氏?父親又可否是涼秋之先生?蘇清人,又可否是您的表叔?”
涼若玖聽着,雖覺得難以置信。但是以嚴探長的手段這點東西都查不到的話,這個探長之位如何做的穩?涼若玖倒也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有些諷刺道:“看來,嚴探長都已經將我摸了個底透。”
嚴探長並非不是一個好奇之人,涼若玖又隱得那麼深。自然令人懷疑。嚴探長又道:“並非如此。只是前幾日聽到消息,便就查了查。才知道原來您是涼家的嫡女。可爲何,你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呢?”
涼若玖聽着嚴探長殷殷的話,覺得諷刺,言道:“身份?我有什麼身份。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到處亂逃的人罷了。”
車速越來越慢,嚴探長的眉頭也蹙的更深了些,問道:“如何講?”
涼若玖從鼻腔裡頭髮出一聲嗤笑來,可笑道:“整個綿州現在都被戒嚴,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涼家四面楚歌,我無法回去。父親冤死,母親現在被軟禁。我能有什麼身份?恐怕現在有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逃犯而已。”
嚴探長聽着,鎖眉有些歉意道:“抱歉,我不知道這些事情。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我會盡我所能去幫你的。”
涼若玖聳了聳肩,言道:“應該是我抱歉纔對。說了這樣的話,我也不想。可有些事情,話從口中就像是潑出去的手,收不回來了。”
沉默了了好一會子後,嚴探長捋了捋,看着涼若玖問道:“那麼你所一直在查的那個殷明,是否就和你父親的死有關?”
“是。”
嚴探長篤定道:“我會竭盡全力,幫你查出那個叫做殷明的人。”
涼若玖謝道:“多謝嚴探長。”
車子停在了巡捕房門口,涼若玖又是急急忙忙下了車,急着要進去。嚴探長一把抓住涼若玖的手腕,搖了搖頭,道:“跟我走。”
“好。”
涼若玖跟着嚴探長從後門進去,到了檔案室。
這是涼若玖第二次來,她就不信找不到那個叫做殷明的人。既然是在公共租界殺過人,那麼就一定會有這個檔案在。可爲什麼,沒有這個人?
涼若玖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檔案,還是沒有找到這個叫做殷明的人。嚴探長也不由得蹙起眉頭來,點了點下巴,疑惑道:“爲什麼沒有殷明這個人呢?”
涼若玖也不禁心生疑惑,沉了沉,言道:“是否,這個人就不姓殷呢?”
涼若玖這句話提醒了嚴探長,他看住涼若玖,道:“殷,尹?”
涼若玖順着嚴探長的猜測,問道:“難道,姓尹?”
“檔案裡頭的確有姓尹的人!我去找!”
嚴探長再次去找了檔案裡頭姓尹的人,可還是沒有這個人。難不成,真的查無此人了嗎?涼若玖嘆了口氣,無奈道:“爲何就查不出來呢?”
嚴探長也嘆息道:“這些幕後黑手自然都隱藏着自己。要是有那麼好找,現在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嚴探長的話自然在理,但與涼若玖而言,每件事情都是那樣的層次起伏。真相,距離的很遠。誰都在說根本就查不出的,可涼若玖始終堅信,一定可以查出真相來。可上一次回去綿州,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根本未來得及問尹德是否這個人叫做殷明。現在就像是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搜尋。
結果,還是一成不變。
涼若玖沉了好一會,才道:“嚴探長,我去打個電話。”
嚴探長點了點頭。
涼若玖撥通電話後,沒有說話,反而是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聲音,“喂,找哪位?”
是柳容沛的聲音。
涼若玖依舊沉默,緩緩放下了電話。看來,柳容沛是去綿州了。她想問母親,恐怕,沒那麼簡單。
涼若玖看向嚴探長,言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謝謝嚴探長您肯幫我。”
“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