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非緋常見的正屋廳房不同,賽金雀的這間正屋沒什麼擺設,既沒有常見的供桌圈椅,迎門的正壁之上也空空如野,連尋常百姓會掛的手繪福神也沒有。
倒是廳房居中處,突兀地砌了一個火塘,黑色的磚石帶着一種壓抑的厚重,沉甸甸地豎立在那裡。
那火塘方方正正,裡面卻沒有木炭火苗,而是厚厚的一層香灰,雖然此刻沒有點燃的祝香,但這房間裡卻縈繞着一股濃重的香火味。
楚非緋扯了扯領子,覺得悶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廳房靠牆處倒是擺了一溜的椅子,也有簡陋的桌案,賽金雀將幾人讓着坐了,自己走到火塘前雙手合十,禱告了幾句,這才走回到三人面前,微微報赧道:“邵大人,兩位皇子,阿枝這裡簡陋,也沒什麼可以招待貴人的,還請不要怪罪。”
黎紓手裡還拎着自己的長劍,此時不耐煩地微微一擺:“得了,別那麼多廢話,有話直說吧。”
楚非緋在椅上坐得端正,兩隻手放在膝上,心裡默默地打量着那火塘,心想若要將這火塘用香灰填滿,那得燒多少香?
黎傑這時也道:“阿枝姑姑,你直接說吧。”
姑姑,看來這阿枝與黎傑的母親,大概是姐妹?楚非緋瞟了一眼阿枝,又看看黎傑,不過這兩人的長相,可沒有半分相像的地方。傳說中的北漠小王子,據說是長得跟晶雕玉砌的一樣,是什麼大漠上的珍寶啊什麼的。而眼前的黎傑卻皮膚黝黑,唔,大概是工地上做工曬的,那張臉也被疤痕毀了,雖然五官不錯,但是卻和晶雕玉砌半點關係也沒有了。
黎傑不知楚非緋在想什麼,只覺得她一雙大眼睛眨啊眨的,不知道在轉什麼鬼主意,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楚非緋立刻回瞪回去。
阿枝有些無語,這真是大名鼎鼎的邵非緋麼?這分明還是個孩子麼......
“邵大人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阿枝爲什麼會待在永定城吧?”阿枝這時開口道。
楚非緋點頭道:“不錯,小月國的名字,我隱約聽說過,好像是多年前就亡了國了,你背井離鄉來到晉州,原本也無關緊要,只是你這小院的佈置,怕不是想隱姓埋名,了此殘生這麼簡單吧?”
“了此殘生?”阿枝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她回頭看了眼那火塘,用一種飄忽的語氣:“咱們小月國如今還活着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楚非緋微微皺眉。
阿枝目注楚非緋:“邵大人可知咱們小月國是如何亡國的?又是被何人所滅?”
楚非緋微微搖頭,她來到天佑,總共也沒有二三年,小月國亡國的事,大概挺久的了,至少也是發生在她來打工之前,她聽都沒聽說過。舊日崔先生上課時,講過天佑附近國家的風土人情,連北漠都詳細講過,唯獨沒提過什麼小月國。
阿枝嘲諷地笑了一下:“大人不知道也不奇怪,天佑的皇帝做下這喪盡天良,人神共憤的惡事,自然是不敢聲張的,咱們小月國本就一直避世而居,不與外族人來往,尋常百姓也大多不知道咱們小月國的存在。”
天佑的皇帝?是皇帝滅了小月國?楚非緋的身體微微繃緊,那豈不是說,小月國和天佑,其實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她則是天佑的大官......糟了,這賽金雀將自己誑入這房中,該不會是想殺自己以慰亡靈吧?
楚非緋想到這裡,微微變色,眼睛不由自主地瞄了眼房門。
一旁的黎紓冷笑一聲,手中的長劍在地磚上一劃,發出刺耳的錚鳴聲,數塊地磚應聲而裂......
楚非緋吞了吞口水,好吧,硬衝大概不行,要智取,要智取......
阿枝又道:“大人想不想知道,天佑的皇帝爲什麼要千里迢迢地去滅一個隱世而居的小國?”
唔,能讓皇帝這麼費事費力地去做一件看似沒意義的事,大概只有一個原因了,金銀財寶......
楚非緋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等着阿枝說下去。
“呵呵,只不過是因爲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說咱們小月國的地下其實有一處寶藏,得了這寶藏,就可以稱霸天下。”阿枝說到這裡,滿臉憤恨:“就因爲這個傳說,天佑的皇帝派了他的狗王爺,領了大軍,攻入咱們小月國,數萬族人被屠殺殆盡,除了當時分佈在外,不在族中的族人,免於一難,咱們小月國從此便從地面上消失了。”
數萬?楚非緋聽到此處也是一陣惻然,怪不得外面的招魂幡上,密密麻麻地寫了那麼多的名字,原來都是她死難的族人嗎?
“所以,你在永定城......是想伺機復仇?”楚非緋慢慢地道。只是永定城離天佑的都城何止數千裡,這阿枝在這裡到底在籌謀什麼?
“復仇?呵呵,談何容易,和天佑比起來,咱們小月國不過是巨獸面前的一棵荒草,想要殺死天佑這隻惡獸,光靠咱們怎麼行。”說到這裡,阿枝憤恨的眼裡隱隱涌現淚光:
“咱們小月國的族人一向與世無爭,雖然名字裡有個國字,但卻是連軍隊也沒有,如今被惡人屠戮殆盡,咱們活着的,就是拼死也要討個公道。”
楚非緋蹙起眉,看了眼旁邊的兩位皇子:“所以,小月國如今是和北漠結盟了麼?”
“不錯,咱們小月國亡國之後,剩餘的人也幾乎成了一盤散沙,要不是新族長給了咱們主心骨,阿枝也不願孤孤單單地活在世上,早就隨先夫去了。”
新族長?楚非緋心中隱隱一動:“你們的族長是?”
阿枝卻在這裡微微一笑:“邵大人,您問阿枝,阿枝也不會說的,不如您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非緋猛然變色:“你什麼意思?”
“邵大人,您還不知道吧,天佑的那個狗王爺,如今已經在咱們手中了,而作爲天佑國庫支柱的您,咱們會放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