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菊臉色慘白,一雙眼看看臉色冰冷的夏少元,又看看面帶冷笑的六王爺,頓時變得死灰,心裡明白自己今日怕是要不得善終了。
再看看不遠處,神色淡然的楚非緋,只覺得那滿腔的恨意直涌上來,當下嘶聲尖叫一聲撲了上去:
“賤人,我跟你拼了!”
周圍的侍衛還未及動手,夏少元已經飛出一腳將秀菊踹得倒飛出老遠,同時右手一扯,將楚非緋扯到他身後。
“將這個賤婢拖下去,等稟了老太太再行處置!”夏少元森然道。
夏少元剛纔那腳不可謂不重,除了秀菊當着他的面還敢傷人惹他發了怒外,也是存了要解決了這個禍端的打算。這個秀菊就算是能撐過後面的板子,她所受的內傷,也絕不會讓她活過明天早上。
周圍的下人小廝,無聲地上前將口吐鮮血,早已昏迷的秀菊拖了下去。
昨天還耀武揚威,頻頻找她麻煩的秀菊,轉眼就變成生死未卜,楚非緋只覺得這一切戲劇得不真實,可這偏偏就是她所處的世界,一個人命賤如狗的世界。
楚非緋身上一陣熱一陣冷。看到秀菊下場悽慘,她卻半點應有的喜悅也沒有,反而生出一種物傷其類的悲哀,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原來她們這樣的人,真的是命如草芥,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眼裡,她們真是能被隨意打殺的。
一直緊繃的神經此時鬆了下來,才驚覺外衣裡的貼身小衣早已被冷汗溼透,此刻站在樹蔭下小風一吹,只覺得從內到外都寒涼無比,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可還好?”夏少元注意到楚非緋的蒼白的臉色,低聲問道。
楚非緋微微苦笑:“無事。”
夏少元覺得這丫頭興許是被自己剛纔的出手狠辣嚇住了,低聲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會那樣對你的。”
楚非緋額頭一滴冷汗差點淌了下來。
一旁的六王爺輕咳一聲,撫掌輕笑:“精彩,洞敵先機,謀而後動,步步緊逼,令敵潰不成軍,而後一舉殲滅,少元兄,這個小丫頭有點意思,不如借我解悶如何?”
夏少元淡淡一笑:“六爺說笑了,這丫頭又笨又蠢,送給六爺也是給六爺添麻煩。”
六王爺曬笑一聲,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楚非緋,見這丫頭老老實實地低着頭,又恢復了平淡無奇的模樣,彷彿剛纔那言辭如刀,氣勢迫人的丫頭是完全另外一個人,心中不禁甚覺有趣,又暗歎,可惜夏少元這廝不肯割愛,不然也是個有趣的玩意。
不過一個小丫頭再有趣,也不過是個丫頭,六王爺淡笑了一下,也就丟了開去,轉向夏少元道:“少元兄如此緊張這小丫頭,還是早點收了的好,少元兄大概不知道那內宅的陰私,這女子之間的爭鬥,一點也不比朝堂上的男子遜色,少元兄若是想保她,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置於羽翼之下。”
夏少元心中一堵,他又何嘗不想......低頭看向楚非緋,見這丫頭又低着頭想假裝自己不存在,一口長嘆就憋悶在心裡,只能拱手鬱悶道:“王爺這邊請!”
六王爺哈哈一笑,衆人繼續向瑞苑行去......
天色漸晚,暮色漸漸籠罩了雜物院中的那間簡陋的耳房。
黑暗中,杜子淇長出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按照家族的心法運轉了數圈,他的傷勢已經漸穩,只要不過度動用內力,已經與常人無異。
窗櫺外已經暮色沉沉,那丫頭卻還沒回來,想來,是回不來了吧......
杜子淇在牀沿靜坐了半晌,終還是冷笑一聲,站了起來。
想他杜子淇此生何時這樣瞻前顧後過,既然受了那丫頭的恩惠,還了就是,只希望那丫頭命大,能撐到他去救她的時候。
杜子淇在屋子裡巡視了一番,發現這見房還真是簡陋得可以,別說找不到什麼趁手的武器,就連條多餘的被巾都沒有。
杜子淇只得將那牀帳扯了下來,撕成條狀搓成了繩子備用。那小丫頭此時想必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就算沒死也去了半條命,說不得他得將她負在背上背出相府。
杜子淇將那自制的繩子在懷裡放好,又打開衣櫃找到今早那小丫頭放在那裡的錢袋,打開一看,裡面正是從他的皮帶袖口上弄下來的晶鑽。杜子淇將這些也放在懷裡收了,到了外面要是給小丫頭治傷,說不定還要這些救急。
收拾妥當後,杜子淇站在窗邊凝神靜聽外面的動靜,片刻後才迅速閃身出了房門。貼着牆根,藉着陰影的掩護,伏腰疾走,在一處牆角站定,停了片刻,便猶如遊牆壁虎一般地上了牆頭,一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而在杜子淇的料想中應該滿身是傷的楚非緋,正在瑞苑的小廚房裡看着一個硃紅色的鳴沙砂鍋出神。
今天上午的那場風~波,在夏少元的有意淡化下,老太太連詳情問都沒問,就吩咐人將秀菊打上二十大板,待明日再找人領將出去。
秀菊在老太太面前好歹也是盡心伺候了三年,老太太竟然一點情面也沒講,連面都沒見,就處置了。
滿屋除了蔡嬤嬤面無表情外,衆位大丫鬟老媽子,都是臉色慘白,方纔驚覺這相府將來還是少爺的天下,而她們原來仗着老太太的勢,壓少爺那邊的人又是多麼的不智。
原本楚非緋當着老太太的面將錦盒捧給夏少元,她的差事就算完了,卻又被夏少元藉故要她沏茶待客給叫去了明園。老太太像是巴不得將她送給夏少元似的,笑眯眯地連聲說好。
明園那間水榭竹屋裡,夏少元和六王爺煮酒論詩,談得好不盡興,楚非緋在一旁心不在焉,眼光頻頻地看向那案上的錦盒,恨不得此時就上前掀開好好看看,如意上那麼明顯的裂縫怎麼會就不見了。
可惜六王爺和夏少元似乎是故意的,硬是讓她沒機會開口,憋了一肚子的疑問回到了瑞苑,又被一衆羨慕嫉妒恨的大丫鬟們冷嘲暗諷一番,然後被安派了一個熬藥膳的差事,直到天黑都沒能回到她的那個雜物小院。
這時,爐上的砂鍋發出低沉的嗡鳴聲,楚非緋從沉思中驚醒,連忙用墊布墊了手,打開蓋子,往裡加了點水,又用長勺小心攪拌。
這種會發聲的砂鍋,據說又是聖上賞賜的貢品,楚非緋第一次見時也是驚奇萬分,後來使用了幾次漸漸明白,大約是這種特殊陶泥的砂鍋細孔較一般砂鍋大,內部壓力一高多餘的氣體就會從那些細孔排出去,從而發出嗡鳴聲,如此一來倒是可以提醒使用者適時加水攪拌,端的是設計巧妙。
楚非緋侍弄好了藥罐,長出一口氣,正要站起來活動一下四肢,突然渾身僵住。
不遠處的窗櫺上,一個淡淡的黑影投映在淡黃色的窗紙上,看那身形,竟是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