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會前夕。
“掌門師兄，此舉是否不妥？”虎先生問道。
白髮白鬚的掌門守一說道：“並無什麼不妥，夫子有言：有教無類。崑崙門故步自封太久了，是時候做出一些改變。”
“老子亦有言：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虎先生說道，“在眼下這個關鍵時刻大開方便之門，未必會是一件好事，”
大廳之中，除了“二極”和四瑞中的鶴先生外，崑崙門各位“先生”幾乎全都到場。其中有不少未獲得“名諱”之人，比如“入夢道人”，又比如“言虛道人”，他們的實力並不比四瑞、四象中的人差，只是未被前代掌門授予“名諱”，但仍有收徒爲師的資格，所以也可以被稱爲“先生”。
“虎先生，你不是向來以激進著稱嗎？”衆先生中，有一人問道，“今日掌門師兄想要求變，你竟然一再出言阻止，實在不像你的風格。”
虎先生眉頭一皺，說道：“我只爲崑崙大業考慮，並無什麼激進不激進。”
“虎先生的考慮也有道理，”另一人說道，“新規已持續多年，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假如又做改例，只怕難立威信。”
“但掌門師兄的提議自長久來看，對崑崙門大有裨益。咱們已非昔日的小門小派，弟子早已逾千人，若照舊例執行，門內派閥隔閡只會越來越深。”一個身着水紋白袍的道人說道，“咱們不可走了魔教的老路。”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昔日魔教最大的問題，並不在外，而是在內。魔教內部派閥衆多，而且各自隔閡極深，常年間互相攻閥。死在自己人手裡的魔教弟子，遠比死在正道手裡的多。若不是後來那人出現，將一盤散沙的魔教化零爲整，只怕魔教早就在無止境的內戰中消失了。
“澤先生此言差矣，我們是道門正統，焉能與邪魔外道相提並論？”有人怒道。
澤先生冷哼一聲：“天下哪個‘故步自封’的正統坐得長久了，邪魔外道，咱們自然不可學，但未必不能汲取教訓。”
“好了，好了，不要吵。”守一道人站出來調停，“今日衆位既然都在，那咱們舉手表決，看看大家是同意新制更多，還是更願意堅持舊法。”
“如此甚好。”衆人皆同意投票表決。並非是因爲這個做法最合理，只是要解決爭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畢竟在場的哪個不是修爲身後的大修士，想要靠道理說服對方，只怕討論個十年八年也不會有結果。
“那好，支持新制之人，便請舉手吧。”說罷，守一道人帶頭將手擡起。
衆人之中，有幾人立刻將手舉起，但也有人左顧右盼之後，猶豫着緩緩舉起手來。
“唉。”虎先生嘆息一聲，支持新制之人佔了大多數，在場之中，僅有包括他在內的寥寥數人沒有舉手。
“既然衆意如此，那新制便算是通過了。”守一道人笑着說道。
所謂“新制”，乃是從此屆演武會開始，將准許普通弟子與入室弟子同臺競爭。
很難想象，不久前還和鶴先生爲入室弟子一事爭到面紅耳赤的守一，此刻竟然會提出如此主張，實在是大大違背了衆人心中掌門師兄一貫以來的印象。
衆人之中，唯有魚先生一言不發。
他很清楚掌門在做什麼，更清楚在其背後，衆人所無法察覺的巨大風險......
——
崑崙山，藥園。
一隻信鴿落在了竹屋的屋頂。
鶴先生足一點地，便輕輕躍上了屋頂，她取下鴿子腳邊的字條，將信鴿放走了。
“最近怎麼總有鴿子飛過來？”沈修白擡頭問道。
“我想又是演武會的事。”鶴先生說道。
“究竟是什麼事？”沈修白又問。
鶴先生站在屋頂白了他一眼：“無論是什麼事都與你無關，你好好練功便是。”說罷，她打開字條，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
“所有弟子皆可在師父應允後，參加此次演武會。”鶴先生看着字條上的內容，心中不禁嘀咕，雖然此事合了她的意，但未免也太不符合掌門師兄一向持重的風格，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玄一城，飲川樓。
魚先生參與過集會之後，便回到了這裡。飲川樓共分三層，一樓與廣場是弟子練功之所，二樓是授課之所，三樓則是魚先生休息的寓所。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後，便在一張榻前坐下，仔細閱讀起榻上的竹簡來。
這時，門外一個女子捧着果盤緩步進來。
“先生。”女子將果盤放在了榻上。
“小尹，你辛苦了。”魚先生說道。
小尹肌膚黝黑，但又不同於尋常崑崙奴，身材樣貌與九州人更相似。這是因爲她既非崑崙奴，也不是九州人，而是崑崙奴與九州人的混血。這種混血兒往往不被雙方社會所接納，大多落得早夭的下場。當年魚先生一次下山時，撿到了還在襁褓中的小尹，因爲無人願意收養，魚先生又不可能放任她死在風雪中，只好將她帶回崑崙山。但崑崙向來不收外族弟子，小尹在這裡也只能做一個普通婢女。
不過即便如此，小尹也已對魚先生萬分感激，心甘情願侍奉左右。
魚先生從果盤裡隨手拿起一片瓜果，放在口中。
雪山之上，很難有新鮮水果，這些瓜果都是各大家族來時帶上來的。一年之中，也就這些日子裡能夠吃到。
果盤奉上之前，小尹已細心地將瓜果裡的籽核全部剔去。
“小尹，若有哪一日，你覺得雪山上太過乏味，想要離開。”魚先生一邊看着竹簡，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道，“只管和我說便是。”
小尹驚道：“先生，你想要趕小尹走嗎？”
魚先生擡起頭來，笑着說道：“並無這個意思，我只是怕太耽誤你。我們九州人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成家了。”
“我願一生侍奉先生左右，”小尹欠身說道，“直到先生不要小尹。”
魚先生笑了一笑，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