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秋輾轉一夜,不知幾時才昏昏睡去,待她再睜開眼時,已經是次日中午。
身邊傳來噼啪的火聲,沈修白正把魚穿在劍上用火烤,另有一些蘑菇已經烤好,用大樹葉包着放在一邊。見到靜秋醒來,沈修白笑着說道:"我去小溪裡抓了幾條魚,不知味道怎樣。"
靜秋羞澀一笑,她在山上時,每日都早起練劍,從不曾睡到這麼晚,感覺十分難爲情,雖然沈修白對此毫不在意。
自昨日起,她第一次被人迷倒,險些喪命,她第一次被人抱在懷裡,奪路狂奔,她第一次在野地露宿,第一次睡到午時......在旁人眼中許多合乎情理的事,對恪守了二十年規矩的她而言,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兩天來,她經歷的太多"翻天覆地"。
這些變化讓她有些惶恐,似乎只有回到往日的規矩之中,心才能重新安定下來。
"蘑菇涼了,我給你再熱一下。"沈修白說道。
靜秋搖了搖頭:"不用了,等你吃完,我們快些回去吧。"
沈修白點頭:"時候確實不早了,我們早些回去,免得旁人擔心。"
他將烤好的魚和蘑菇用樹葉包好,至於昨天的烤鹿肉還剩下不少,卻沒辦法帶走了。
兩人沿林間小路回程,路遇一農舍後,沈修白用自己的劍和身上的鹿皮向農婦換了兩套衣服。兩人換好農裝,沈修白舉手投足間仍流出少年英氣,靜秋亦不沾惹風俗,好似凡塵仙子。看得旁邊的農婦在心中嘖嘖稱讚:真是一對少年璧人。
又不多時,兩人來到驛站,玄岐、靜敏等人,還有許多前來支援的崑崙弟子正在此守候,見到二人平安歸來,皆歡喜不已,靜敏更是落下淚來。玄岐讓驛站的人去通知救援隊伍,報告兩人已經平安。
"修緣師弟,你可知道,就連鶴先生也來了。"玄岐對沈修白說道。
"我師父也來了?"沈修白驚道。
"鶴先生聽說你出了事,立刻便下山了,現在只怕還在枯木林裡尋你。"玄岐笑着說道,"師弟你真是好大的面子,不僅能讓鶴先生破例收你爲徒,還驚動她出關下山。"
沈修白腦中想起鶴先生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不免頗爲感激。心中想到:父親去世後,這個世上除了姐姐,或許鶴先生便是待我最好的人了。轉念間,他又想起千帆集的往事,也不知秦祿業,還有湯馬等人現在怎樣了。
玄岐向沈修白問起這兩日發生之事,沈修白簡略說了。收服魔教衆人這種細節自然不提,放走黑衣女子之事也避過不談,只說從那般惡人手中救回靜秋後,又遇到黑衣妖女的追殺,好不容易纔逃出生天。
雖說沈修白沒有將這段故事說得繪聲繪色,但僅從隻言片語之中,衆人還是能感受到其中的驚險,紛紛稱讚修緣師弟不愧是鶴先生的唯一弟子,初次下山就立下此等大功,將來前途必定不可限量。盛讚靜秋之人亦有不少,畢竟靜秋同樣是雪先生重點培養的弟子。
玄鹿也在驛站,卻沒有和衆人一起圍過來。他獨自一人坐在驛站的角落,仍舊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沈修白向玄岐問道:"玄鹿師兄還沒有好轉嗎?"
玄岐嘆了口氣:"待送到山上後,再交給醫典堂的去整治吧。但依我來看,治好的希望不大了。"
玄岐與玄鹿師出同門,又是同一輩弟子,卻似乎對玄鹿並不關心,在場的其他人,也無人去慰問玄鹿的情況。沈修白雖不喜歡玄鹿這人,但也曾與他並肩殺敵過,但見到玄鹿落得這個下場,心中也不可能好過。
其實崑崙門雖是修道之所,也有不少人情世故。只是沈修白在山上大部分時間都與鶴先生居住在藥園竹屋,所以對這些東西渾然不知而已。
崑崙山上,弟子若能通修十章崑崙訣,修爲抵達一定境界,便可獲得"入冊"資格,即將名字可入一塊大壁石。這些人裡,修爲較高者,品行又能得掌門認可的話,又能再進一步,獲得"授業"資格。有授業資格的人,在崑崙門內被稱爲"先生",而俗世之中,更多則稱爲"仙人"。
所以崑崙門本質上是一個以衆先生爲基石,不斷向外開枝散葉的組織。那些無法獲得"先生"之名的弟子,也就無法在崑崙門中擁有自己的勢力,除了依靠自己的老師外,他們也會向同輩中很可能獲得"先生"之名的弟子示好。
這就是爲何沈修白與靜秋會被各種奉承,而玄鹿的死活卻無人過問的原因。
崑崙山看似是超凡脫俗的清修地,其實也不過是江湖的一角而已。
沈修白並不享受眼下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此刻的榮光過去的自己雖然無法擁有,但過去圍在自己身邊的人,也與現在不同了。
不知姐姐現在過得怎樣,在外公家是否會受人欺侮。
此時,北方燕州。
大批人馬、物資已經集結。
沈卿紅身着貂裘,立於不遠處的山坡之上。
金玉郎走過來,讚道:"表妹好手段,短短一個月內,便能將這些人訓練得井井有條。"
沈卿紅點頭微笑:"還要多謝表哥的幫助。"
"金家的嫡子在崑崙被魔教之人所害,"金玉郎笑着說道,"依附咱們的勢力又多了不少。"
"爲家父報仇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沈卿紅說道。
"我還有一件大禮要送給你。"金玉郎說着,從懷中拿出一枚黃色封皮的手諭。
沈卿紅驚道:"難道這是——"
金玉郎點了點頭:"正是來自南方的聖上手諭。"
"有了此物,咱們的人就能走官道運河,以最快的速度下到江南,殺孫家一個措手不及。"金玉郎得意的說道。
"你是怎麼拿到這東西的。"沈卿紅問道。
金玉郎輕輕一笑:"此事不能與外人說道,表妹,你與我還算外人嗎?"
話中含義,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