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型看到應龍趴在桌上睡着了。三型頭一次看到人類睡覺,不明白爸爸在做什麼工作,竟然需要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這麼久。三型沒有好奇心,也不關心周圍的事物有否改變。他只在意有授權的人是否對他發出命令,然後按命令執行工作。
但是剛纔他聽到應龍叫他的名字,所以他靠過來,在辦公桌的另一邊看着應龍,等待着下一步的任務安排。可應龍一直沒再說話。三型對該任務的判斷結果是,任務不明。需要推理一下爸爸可能xìng最高的需要。推理模塊工作的結果是,爸爸需要停止工作,離開辦公室。因爲除了特殊的幾次,爸爸此時應該離開辦公室。通過記憶檢索,三型知道:爸爸停止工作後,會脫下白大褂掛在衣架上,關燈,走出辦公室,對自己說聲“明天見”,然後關門離去。爸爸離開會到哪裡去他無法判斷。所以不能送爸爸離開。三型四周看了看,白大褂已經掛好了,門已經壞到沒法關上。只有燈還亮着。三型移動到電燈開關,輕輕地關了辦公室的照明。這個動作是分析了爸爸平時的動作而得到的cāo作內容。憑着空間感模塊的記憶,三型可以摸黑回到自己平時呆的地方——整個辦公室的正中。從他有記憶以來,他總是面對門口的位置,而他不知道爲什麼要這樣做,只知道按要求這樣做就可以。他會一直站在這裡,直到爸爸早上來上班。所以他回到自己平時的位置,面對着門口方向。身體慢慢放鬆,讓液壓裝置都儘量放鬆,回覆到默認的待機狀態。
過了一會兒,三型回頭看了看趴在電腦面前睡着的應龍。他一直等待着爸爸說那句“明天見”。不過爸爸一直在均勻地反覆地說着“呼~哧~”兩個字。任務不明無法執行。三型仍然繼續執行着入侵計劃,但始終有一個線程在等待爸爸的下班對話。
天亮的時候,應龍從辦公桌上醒來,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個完全復原的魔方。毫無疑問是三型乾的。這屋裡魚線和他都沒辦法把魔方對回去。“三型,你什麼時候把魔方復原了?”
“今早,外面亮起來,可以看見東西開始,直到剛纔。”
“再做一遍給我看好嗎?”
“好的。”
應龍故意搞得非常亂,三型花了兩分鐘復原了。他的cāo作步驟非常少,但是轉動魔方對他來說比較困難,所以做得非常慢。如果他有一雙人類般靈活的雙手,也許只要十秒鐘就夠了。
應龍讚道:“你真棒。做得真好。”
三型判斷:這是對自己的任務評價爲成功。於是按照魚線的設定,兩道粗眉高高拱起,看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非常有喜感。應龍笑了,魚線的貢獻真不小,雖然只是兩道粗眉,可三型越看越像個人了。
應龍把魔方放到口袋裡,他要拿給魚線看看。三型應該不需要這魔方了。如果他能在任意情況下把它復原,那麼想讓三型擺出任何一種圖案都不再是個問題。應龍想找到魚線,商量一下,看看三型接下來還需要什麼樣的玩具。
魚線大口地吃着飯,十幾天前那個挑食的小孩子已經完全不見了。今早魚線大讚飯菜可口,然後胖大廚叫他過去,給他多添了一勺兒菜,沒收錢。魚線道謝,回來跟應龍說:“龍哥,你說的對,你果然又說對了,而且你總是說的對。”應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笑笑沒說話。吃完飯,兩個人在食堂坐了一會兒。應龍從口袋裡掏出魔方,把今早的事說了一下。
魚線苦惱起來:“龍哥,你兒子越來越不好對付了。說實話我也沒什麼新方案可出了。像魔方這種神奇的東西。你我二人如此聰明,尚且沒辦法復原。三型在沒有完整時間研究的情況下,仍然這麼快地破解了。以此推斷,他現在的智力水平其實已經超過我們兩個真正的人類了。單純只是提高智力的話,我們已經沒什麼東西可以教給他了。除非……”
“除非拿出一些不只包含智力的東西,最好包含一些他完全沒接觸過的東西……”
“比如”,魚線皺着眉,“我們認爲非常簡單……,但是對他來說……”
“對他來說又顯得比較難的。最好是平時我們常做的,可以讓他做同樣的事,而我們可以陪他一起做。”
魚線眼睛一亮,“跑步?”
“搞什麼啊,他用履帶,而且永遠不會累。你這是讓我們陪他,還是讓他陪我們?再說電源不夠長,連屋都出不去。”
“吃飯?”
“魚線啊,哥在跟你談工作好嗎。能不能不要搞我?”
“唉呀,不要太認真嘛,咱們只當是個腦力風暴,隨便說說,不問對錯好嗎?”
“也行。我在想你剛纔提的那句‘隨便說說’。你看咱們讓他陪咱們聊天怎麼樣?這個活動很鍛鍊語言組織能力,而且會涉及方方面面的知識。原本讓他說話接近人類也是工作目標的一部分。而且對我們來說,這個話題說完了,還會有下個話題,總有說不完的話題,比較好cāo作。”
“你是說,我們輪流陪一個機器人說話?會不會太好笑了?被其他辦公室人的看到,我就沒辦法做人了。”
“你陪三型玩積木的時候,沒見你說被人看到就沒法做人啊?陪機器人說話怎麼了?這是份很不容易的工作。外國人管陪人說話的那種人都叫心理輔導師,那是份很高檔的醫療工作。”
“我就是因爲玩個玩具都輸給他,所以才怕哪一天我說話都說不過他,那才丟人呢。龍哥,我才十一歲,我的未來還很長。你不要只是爲了你兒子將來着想,把我的未來填進去好嗎?”
“大家就是隨便說說話,拉拉家長。又無關輸贏,你會有什麼可丟人的?再說你擁有管理員權限,隨時可以讓他閉嘴。他怎麼跟你鬥?對不對?”
“這麼說也對啊,不過……,如果我們打造出一個非常貧嘴的機器人怎麼辦?”
“語言能力這東西,只能靠軟件來構建基礎能力,卻不能靠軟件來加強和提高。真正要達到人類的語言水平,那是需要不斷地磨鍊的。真要是能讓他達到貧嘴的地步,他的語言表達能力和溝通水平得高到什麼地步?以現在的軟硬件水平來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這點我跟你打保票,他做不到。我們只要能讓他正常地表達自己的意見,說事情的時候,不再像個機器人那樣僵硬、斷續和機械化。可以有些類人的表達就算完成目標了。”
“那好吧,有空我就試試看。可我還是想先打造出那款劃時代的自編程軟件,再改造出一個新的無敵的網絡防禦模塊。讓我老姐從今往後都不敢再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應龍左右看了看,沒什麼人注意他們的談話。應龍衝魚線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魚線突然想起來,他昨天剛跟龍哥說過,一定要對自編程軟件的事情嚴格保密,可是今早自己就說漏嘴了。他吐了吐舌頭,“不小心不小心。總之,我一定要先把這根心頭刺拔出來,才能繼續工作。陪三型聊天的事情可以稍後再做,反正閒着打屁的時候總會有。”
“好吧。我也對你的開發充滿期待。那就按你說的進行吧。這段時間我要花些jīng力搞定那雙腿的設計。現在的移動還是不穩定,三型迫切地需要一雙粗壯的腿。”
“嘿嘿嘿,硬件的東西我不會,還是按你說的辦吧。我覺得你總是對的。”
在辦公室。魚線給應龍看了一張單子,上面全是IP地址。應龍看不懂。魚線告訴他,三型按照他的方案執行,已經成功入侵了本市81%的機器。現在已經開始利用這些被攻佔的機器,正在搞全省的入侵。照這個速度進行下去,三型將在這個月結束的時候,入侵全國75%以上的機器。以現在累積的肉雞數量,三型已經可以被稱爲職業黑客了。只要應龍需要,他可以指揮三型入侵任何一臺國內的服務器而不被發現。不過,要入侵國外的服務器還需要一些國外的肉雞。魚線最後的問題是:“我們是否需要修改一下黑客養成計劃?我希望他成長爲國際黑客。他應該開始在世界範圍內積累肉雞了。我只是想你同意。”
應龍一直不太放心魚線這麼做。魚線有些像匹脫僵的馬,不知什麼時候會幹出些什麼來。在國內搞點小動作,還有他的身份和他老爸能幫他開脫。如果對國外動手,被發現的話……。魚線笑笑:“龍哥,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放心吧。我只讓他對民用系統進行入侵。老外的商用和軍用系統我是不動的。這樣有事也不會引發強烈反應。而且不會對他們的生活造成任何實質xìng的影響。”
應龍還是想了很久。
魚線又說:“我這麼做,也是爲了過一段時間,可以有機會爲老爸的任務出點力。你知道,只有國內的肉雞,要對付外國人的專業進攻還是很容易吃虧。如果我們能夠用世界範圍內的肉雞反擊世界範圍內的攻擊者,他們將無從判斷我方的攻擊規模和所屬陣營。”
“好吧。但是千萬記住,不要惹事。我不想間諜案還沒結,又挑起了世界大戰。哥的xìng命可放在你的手裡了。我們只要做到能爲你老爸出力,讓你順利地留下來就可以了。爲了三型的將來我什麼都願意做。但請別把我的xìng命填進去好嗎?我還想將來親自帶着三型去見老陳,還想跟我未婚妻再見面。千萬別讓我英年早逝啊。”
“我看起來有這麼不可靠嗎?”
“你實在太謙虛了,魚線。”
“唉~呀~!你再這麼說我可要翻臉了。搞不好我一氣之下會搞掉白宮的外網,然後在上面寫上‘李應龍到此一遊’,你信嗎?”魚線散着膀子,從墨鏡上方瞟着應龍,好像真的有些不高興了。
“別那麼認真,只是說笑而已。”
應龍哄好魚線回去工作,偷偷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
尖刀已經空等了快十天了,對方一直沒有動靜。這代表對方可能已經jǐng覺,或者已經通過其他方式在自己沒發覺的情況下取得了資料。目前看前者的可能xìng比較高。如果不是那個特殊的木馬存在,他敢斷定只能是第一種情況。可是……,這個木馬真是不好對付。總部的幾個老手都請出來了,沒人知道這個木馬倒底怎麼進入系統,隱藏在系統的什麼文件裡,怎麼才能徹底清除。因爲總部目前沒有機器感染這種木馬,所以幾乎沒有機會調試和解決。尖刀想調幾個老手來這邊解決木馬的問題,但是總部正在進行一些上面安排的重要工作,沒辦法爲二三線城市的任務安排人手。所以,木馬成了尖刀的一塊心病。
這時飛鳥帶來了消息——木馬的名字叫“隱形”,是ELS人寫的,亮銀槍有可靠的證據能夠證明。
只要不是M國人的,事情就好辦了。此前尖刀一直擔心M國人已經通過這種無法杜絕的木馬把資料都弄走了。如果亮銀槍的消息確實,那麼,攻擊方一直不露面的最大可能就是因爲上次的突然斷網心生jǐng覺,所以一直潛伏不出。他們在等待時間,他們在等待尖刀鬆懈的時機。那時他們纔會再次出手,突然襲擊。目標嘛,應該還是應龍提供的機械智人的假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