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大黑狗伏在女主人腳邊,一隻小黃貓跳上女主人大腿,一個藥碗放在沙發前茶几上,裡面黑糊糊的中藥已沒熱氣。
門開,紹雲提着菜籃進來,一眼瞧見原封未動的藥碗,臉一沉:“老鄭,怎麼還沒吃藥?”
“‘黑毛’,”女主人對狗說話,“跟你男主人說,太苦了,這病不治了。”
紹雲把菜籃放地下:“胡說八道!”
“黑毛”一下躥起來,跑到菜籃前嗅嗅,竟叼起裡面的飲料瓶放到女主人腳邊。“還是‘黑毛’體貼人,乖!”女主人用手撫摸狗鼻頭上的那撮白毛,“黑毛”搖尾迴應關懷。
紹雲沒好氣笑笑,上前端起藥碗進廚房,耳旁傳來人與貓狗的說話聲:“‘黃咪’,‘黑毛’,要是哪天你們女主人不在了,你們一定要乖,不許在家亂屙屎尿,不許在地上亂翻亂滾,要是惹新女主人不高興,不要你們了咋辦……”“唉唉唉,閒得沒話說了嗎?”紹雲邊制止邊端着冒熱氣的藥碗回來,“老鄭,說夠了吧,喝了它。”“放桌上。”“喝了,我要監督你。”“要你監督!不要管我,我不要你關心。”紹雲耐住性子問:“發啥神經吶老鄭?”“‘黑毛’,告訴你男主人,讓他到她那兒去,別在這纏我。”“不就開車送小苗回家嗎,你還有完沒完啊?”“肩靠肩腰摟腰,有這麼送的嗎?”“誰告訴你的?”“沒誰告訴,我相信自己眼睛。”“當時她病了,上吐下瀉,站都站不穩。”“當時我也病了,心累得不行,氣都喘不上來……你送她,卻把我丟在醫院。”“當時給你打電話,你不接嘛。”“把自己老婆扔下送別的女人,你說,你自己說,我有什麼臉接這電話?”“她是別人嗎,她是你幹閨女。”“哼,幹閨女呀,摟摟抱抱那股親熱勁,我還以爲是小蜜嘞。”“老鄭你滿嘴胡說八道什麼?”張紹雲怔怔地盯着妻子,半晌,看看手中藥碗,往茶几上一摜,“愛喝就喝,不喝拉倒!”
碗中的藥溢了一地,他朝外走。
“紹雲,你……”
鄭姨身子一歪,從沙發上翻落地下。紹雲返身回來抱住妻子:“血……”
一束光波照射在大屏幕上,投影儀悄無聲息地工作着,播放的是現場勘察錄像。一顆小紅點隨着錄像進程在屏幕上不斷跳躍。“這,就這扇窗戶,它是獵債天下公司辦公室後窗,死者就是從這裡摔下去的。”講解員是刑警大隊王大隊長,“大家繼續看,這枝樹椏……鏡頭近點,再近點,好了,就這枝樹椏擋了墜樓者一下,可以看見斷裂痕跡……停,回放一點,好了好了,大家看,這個位置是墜落點,當時死者呈頭東腳西仰臥狀……大概就這些了,張局,還有大家,有不清楚的可以回放。”張紹雲擺擺手,衆人不吱聲,於是王大隊長說:“技術員,請關閉錄像。”
衆人起身回到隔壁會議桌前。王大隊長把文件夾擺放到紹雲面前,局長問這是什麼?王大隊長說屍檢報告。局長翻翻,把夾子退給他說你給大夥說說結論就行了。王大隊長捧夾說:“結論是……這個廣泛性內臟破裂、骨盆粉碎性骨折,系生前高空墜樓而亡。”又擡頭解釋,“這與我們現場勘察情況吻合。”
郭皋川問:“如果認定失手墜樓而亡,那他爲什麼要翻窗臺,這個問題怎樣解釋?”閔璞卉回答:“那天獵債天下公司搬家,窗戶上方牆壁掛有公司招牌,上面留有幾個手指印,經鑑定是死者留下的,據此估計是該敖去取招牌不慎墜樓。”“這是假相,”陳克勤發言,“本人認爲,敖的死亡應是有預謀連環殺人案中的一環——先是侯指使敖以打獵槍走火名義殺死羅洪貴,爾後又設計殺敖滅口。”沈純樸咂咂嘴道:“我部分同意小陳的觀點,但有個問題不好解釋——死者身上沒搏鬥痕跡,窗臺前也沒有擦掛印,很難想象一個成年健康男子面臨死亡威脅不反抗,而反抗肯定是會留下印記的,這個矛盾咋排除?另外,如認定他殺,公司招牌上的指印也不好解釋。”陳克勤這樣解釋:沈隊,有時候人也可以被騙做一些傻事。閔璞卉追問:“被騙?怎麼被騙的?”陳克勤苦笑,雙手一攤:“這個問題只有等抓到侯國林,讓其來回答了。”這時,一直沒開腔的祝旺達插言:“如、如果當初不、不放侯國林就好了。”
沒人接他的腔,會議室沉寂片刻,隨後一聲咳嗽,張局長沉起臉道:“這事怪我考慮不周,嗯哼——放侯的時候並沒有什麼證據,是不是?當時主要怕採取羈押措施後不能突破案件,造成騎虎難下的局面,是不是?嗯哼——畢竟侯不是一般人物。大家說說看。”說完,拿眼掃視衆人。
又是一陣沉默,沈純樸見局長目光瞧着自己,就清清嗓子:“這個……張局的決定我是贊成的,這個這個我記得局長有句話說得非常好,這個……原話記不住了,大意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上,我們隨時可以讓他出去,也隨時可以讓他進來。”郭副局長接過話頭:“張局這話確實說得好,有水平,沒啥大驚小怪的,放了侯可以再抓嘛。”
祝旺達感覺自己成了大驚小怪之人,忙着解釋:“郭、郭局,我的意、意思……”郭皋川打斷:“胖子,多餘的話就不說了,有些事是越說越說不清楚。”隨即轉移話題:“王隊,刑大那邊有什麼線索嗎?” 王大隊長:“我們已查找到替獵債天下搬家的汽車司機,是金服搬家公司的,他帶我們指認了獵債天下新地址,在望河灣別墅小區,也就是苗靈芝搬出來的那棟房子,被獵債天下租了,用來開了家春芽露茶樓。”閔璞卉:“我們這邊調查,發現侯國林有個叫伍小嬌的情婦,是仙靈閣酒樓的……的領舞……”紹雲瞪起眼:“小閔,吞吐什麼,說下去說下去!”閔璞卉:“我們……我們估計侯國林躲在仙靈閣酒樓裡。”
“抓捕呀——還猶豫什麼,嗯?”會議室鴉雀無聲,衆人目光都集中到局長臉上,紹雲手一拍:“噯噯,傻看我幹什麼,這裡,現在,我鄭重表態:這件案子發展下去,不管牽涉到誰,職務有多高,背景有多深,都要一查到底,絕不手軟!”
“啪啪啪……”郭皋川帶頭鼓掌,衆人愣神一剎,都跟着鼓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