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鎮精明汽修廠。
“師傅,這車今天能修好嗎?”雷彬遞給修理工一支菸。“恐怕不行,”修理工檢查着昌河面包車損傷,“補漆好辦,關鍵是我們沒有現成的擋風玻璃,要到縣城進貨。”“那……什麼時候取車?”“最快也得明天中午。”
雷彬給師傅點菸,一旁站着的敖成銀伸出手:“喂、喂,菸酒不分家,光孝敬許師傅,還有我呢?”雷彬沒好氣地回道:“砸車沒找你算賬就便宜了,還要煙抽?”敖保安理理臂上袖標:“看清楚,我是公幹,要怪怪信息部。煙抽完了,孝敬一支。”
雷彬遞給他一支,敖成銀點燃,抽口道:“咱倆也算不打不相識。我問你,你那蒜薹比較嫩,哪進的貨,離這遠嗎?”“商業秘密,恕不奉告。”“聽說你有個什麼*親戚在縣工商局當科長,具體幹啥?”“個人隱私,最好別問。”“咦,咦,啥德性?常言道多個朋友多條路。” 說到這,敖成銀再理理袖標,“我在市場當保安,你販菜批發,有求我的時候。”“不敢不敢,你當你的保安,我販我的蔬菜,咱倆井水不犯河水。”“老弟,話別說這麼絕,常言道同行是冤家,你一個外地人跑到我們李福鎮搶人飯碗,還怕恨你人少呀?”“恨又咋啦,不恨又咋啦,本人一不偷二不搶,遵紀守法,照章納稅,還信有人把我吃了。”“吃倒沒人吃你,不過有沒有麻煩我這個市場保安就不敢保證了。”“訛人是不?”“哪裡,我這是提醒你。”
兩人邊鬥嘴邊走出精明汽修廠。敖成銀彈彈菸灰道:“帶你修車,一支菸就打發啦,該請我喝臺酒纔對?”“對不起,沒錢。”“蔬菜老闆沒錢——操得臭!”罵完,敖成銀朝農貿市場方向走去。
“喂,站住!”
敖成銀站住,回頭:“要請客前面有家簡氏羊肉湯館,肉質細嫩,肥而不膩,溫而不火……”“別誤會,我只是打聽一下附近有旅館嗎,乾淨點的,得住一晚。”“哼!不知道。”說完,敖成銀菸頭一丟,晃盪着大腦袋而去。
雷彬望着此人漸漸遠去的背影,小聲:“呸!勒索——老子偏不吃這套。”又猛一拍額頭,醒悟,“唉呀,還是應該請他吃一頓。”最後搖搖頭苦笑,“投入,太投入了。”他朝相反方向走,走了十來步,感到口有點渴,正好碰上一水果攤,就上前選橘子。這時,一穿學生裝姑娘走來,問問價,站他側面挑選。
雷彬把選好的橘子交給攤主,“稱一下。”
攤主接過塑料袋,兩眼正正盯着前方不動。
雷彬不耐煩:“發什麼愣,讓你稱一下重。”說話間頭不經意一扭,發現一小偷從身後已拉開了旁邊姑娘的挎包,把手伸了進去。
“小偷!”他一聲大喊。
小偷一愣,抓着竊得的錢夾撒腿就跑,姑娘驚得橘子撒一地。雷彬已衝向前。
慌亂中小偷躥進一死巷,無路可逃了,就回轉身。雷彬追至跟前,看清小偷是一大男孩,便一把揪住其衣領:“走,派出所去。”
小偷手握一閃亮東西朝扭送者一刺,雷彬叫聲:“敢用刀!”想躲已遲,尖刀刺中了右手腕,他用手捂住傷口,小偷奪路而逃。
那個被竊姑娘同羣衆趕來。雷彬做個抱歉表情:“沒逮住。姑娘,丟什麼了?”“錢夾,內有幾百元錢。”發現雷彬手上血跡,“呀——血!受傷了,走走,上醫院。”“一點小傷,去什麼醫院。”“不能耽誤,你這樣做好嗎——小臂向上曲肘,左手握住傷口上方一指處,捏緊,對對,就這樣別動,走走,我陪你上醫院包紮。”姑娘邊說邊上前攙扶,雷彬扭身不讓:“不去不去,一點小傷,不去。”姑娘彎腰仔細看看傷口道:“刀片上有細菌,傷口不處理會感染的,還需打破傷風針預防。大哥你別犟,快跟我走。”雷彬擺頭:“哪那麼嚴重?你看你看,血止住了不是。”
姑娘再看傷口,還用嘴朝凝血處輕吹口氣,雷彬痛得身子一哆嗦。“血是止住了,”姑娘說,“但血色鮮紅,傷到動脈血管了,大意不得的。大哥,你要不去醫院,那……到我家去吧,我家就在附近,我替你處理傷口好了。”“你替我處理,行麼?”“咋不行,我是衛校學生,在鎮醫院實習快一月了,天天清創包傷的。”“哦——”雷彬笑起來了,“怪不得不依不饒,拿我當實習病人呀?”姑娘生氣了:“你幫我我才幫你,剛纔你見義勇爲我挺崇拜的,沒想到嘴這麼損人!”見姑娘動了真氣,而且人家確實一片好意,雷彬不忍了,趕忙道:“別生氣姑娘,跟你走,跟你走還不行嗎?”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一條街道,來到鎮村結合部的一個四合院,姑娘與一老奶奶打過招呼,說了幾句話,就帶他進入裡間屋子。當姑娘拿出抗菌軟膏替其處理傷口時,雷彬胳膊顫抖起來。
“別動別動,大哥刀都不怕,還怕棉籤?”“沒動……喲喲喲,碰傷口了,輕點輕點。”“越抖越碰,別動別動。” “我不想抖,可這條老胳膊不聽使喚,不怪我。” “太緊張,又沒往傷口上撒鹽,放鬆放鬆……咦——”姑娘握住他的手細看,“‘老胳膊’?這手沒長老年斑呀,大哥多大年紀呀?”“奔四了,你其實都可以叫我叔了。”“吹牛!看你頂多奔三,比我大不了多少。”“嗬!那我睡覺都要笑醒。”“又抖了,別動。左手架住右手,我得用紗布把傷口包紮起來。”
姑娘拿出無菌紗布,輕輕罩在傷口上,又用繃帶在外面包紮。
“對了,幫我抓小偷,還不知大哥姓什名誰呢?”“雷彬。雷鋒的雷,文質彬彬的彬。”“雷鋒的雷……稀奇!”“什麼稀奇,啥意思?”“稀奇就是大家說這年頭沒雷鋒了,沒想到我還碰上個。”“這麼聯想呀,這麼聯想我就不敢姓雷了。”“說的是真話。彬彬哥,那小偷拿着刀,不是公安什麼的,誰敢管閒事,你卻挺身而出,英雄……英雄……”“英雄救美。”姑娘的桃腮紅了:“算是吧,反正……反正我是挺崇拜你的。”“得得得,姑娘就別崇拜了,再崇拜我胳膊又要抖了。”“馬上就包紮好了,還抖什麼?”“肉麻手也可以抖呀。”“你……你這人真討厭。”
說完這句,姑娘用力給繃帶打結,估計勒痛傷口了,雷彬痛得抽口涼氣,隨即道:“開個玩笑嘛,沒想到姑娘利用職務之便報復。”“誰讓你胡說八道的,活該!”“好好,我活該我活該。對了,光盤問我,你叫什麼?”“羅姍姍,金水縣衛校學生,記得告訴過你的,真是貴人多忘事。”“唉唉唉,別亂扣帽子行不行,你只講是衛校學生,沒告訴姓甚名誰。”“哦,那……你告訴了我姓名,沒告訴是幹什麼的。”“我嗎,慚愧慚愧,做蔬菜生意的個體戶。”
老奶奶進屋。
“姍姍,鴨子下鍋了,你說的蟲草放哪兒,怎麼找也找不着。”“櫥櫃左下角玻璃瓶裡。奶奶,昨天才告訴你,怎麼又忘了?”“哦……是呀,怎麼一點記性都沒有?”
老奶奶退出,雷彬伸手向姍姍告辭說謝謝你治傷,我得走了。姍姍不同他握手,說走什麼走,流那麼多血,蟲草鴨子湯,我專門讓奶奶熬好替你補補身子,吃了再走。雷彬說謝了謝了,不吃了。她問爲什麼?雷彬:“倒黴得很,拉一車蒜薹到宏發農貿市場銷售,結果車給砸了,走不了,得找旅館去。”她問誰砸你車?他答市場保安。一聽這話,她臉上表情不自然起來,小聲:“如果這樣,你更不能走。”“爲什麼?”“我代他們向你道歉。”雷彬嘴脣翹起老高:“嘁!關你什麼事?”
姍姍還沒回答,屋外傳來對話聲:
“魯二棍,回去回去,姍姍不在。”
“羅叔,我親眼見她和一個男的進了小院。”
“那又怎樣,姍姍不願見你,你別死皮懶臉地糾纏啊。”
“羅叔,你就讓我見見她吧……我給她買了件衣服,送給她,送給她我就走。”
羅姍姍一下從屋裡衝了出去,雷彬耳朵裡灌進這樣一段話:
“二棍哥,我有男朋友了,你以後別來找我好不好?”
“我不信。”
“就你看見跟我回家的人。他叫雷彬,做菜生意的大老闆……”
雷彬下意識衝出屋:“小羅姑娘,你……”姍姍不等他說下去,搶道:“二棍哥,就是他,他是我男朋友。”說着上前,把頭靠在雷彬肩上。
“你……”那個可憐的魯二棍氣得滿臉通紅,把手中一件新衣服朝地上狠狠一甩,悻悻而去。
雷彬輕輕推開羅姍姍靠着自己的頭,從地上拾起衣服遞給她。姍姍甩手不接。他苦笑着擺擺頭,把它放在窗臺前的一把小椅上。
大門旁,宏發農貿市場信息部主任羅洪貴用狐疑的目光來回打量兩人,半晌才問:“姍姍,怎麼和他在一起?”
“爸,介紹一下,他叫雷彬。剛纔小偷偷我包,彬彬哥見義勇爲,受傷了,嘿嘿,我就帶家來處理傷口了。”“這麼回事呀……”羅洪貴臉色尷尬地向雷彬伸出手,“不打不相識,小雷,看來我倆真的有緣。這樣吧,來者是客,中午就在我家吃頓便飯,我也敬你兩杯,爲……這個爲砸壞你車的事賠個禮道個歉,如何?”不等雷彬答話,姍姍搶道:“我早邀請了,奶奶正準備呢。”雷彬:“羅主任,這多不好意思。”“嗨,不要客氣小雷,這認識了就好辦了,以後哩你販菜來,信息費我減半收取。”“恭敬不如從命,羅主任,那就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