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人死死的盯着,那白衣童子卻也沒有任何的反應。直到半晌之後,他忽的行至石不語面前,躬身道:“今日之事,多蒙相救,來日若是不死,必當有報……就此別過!”
“等等!你要去哪?”聽得前半句正要謙虛一番的男子,在聽到後半句時,一口氣喘不上來,險些暈了過去,忙不迭的問道。
“召集羣獸……然後,復仇!”冷冷丟下幾字的童子,施施然掠過衆人,向外行去。然而,一柄玄劍隨即微微揚起,攔住了他的去路。
“雖然你的性命與我無關,不過……”面色蒼白如血的宇文君集,微微皺眉道,“只會削弱力量的襲擊,完全沒有意義。”
“你,要攔我?”樹陰籠罩下的童子,那張清醇的面容,開始顯得有些猙獰起來。
“不是阻攔你,而是爲了我們大家。”毫無退讓之意的宇文君集,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長劍,徐徐仰頭道,“類似於飛蛾撲火的自殺行爲,除了讓對手痛快外,還能有什麼實際意義?”
“小娃娃!他說的沒錯!”緩過一口氣的石不語,直到此時才能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來,“這裡的衆人,都以誅殺九嬰爲目標,與其單幹,不如合作!”
默然半晌,怔怔而立的童子忽的轉過身來,尋了棵大樹,靠着樹幹坐下身來,閉眸片刻,他忽的問道,“你與此事並無瓜葛,何必捲入其中?”
“……我倒也想抽身而去!”石不語先是愕然,隨即嘆息着,將目光投向了南方,“只是那隻怪物貪得無厭,只怕不需多久,它便會瞄上駐紮在南部的數千妖軍。”
衆人聞言默然,身遭只覺一陣陰冷之氣襲來。的確,如石不語所說,那條巨蛇嗜血好殺,又喜吞噬血氣,只怕它爲了增強實力,真的會對這島上所有的生物肆意下手。而等其妖力大盛之後,必然會設法衝破結界,離島而去。如此一來,更不知有多少人要成爲它的口中物、腹中餐。
半晌過後,珈漣銀牙一挫,咬着櫻脣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其離島而去,否則,天下必將不寧!”
衆人對視片刻,微微點頭,顯然都對此言頗爲贊同。只是那躺在姐姐腿上的男子,在躊躇片刻後,忽的遲疑道,“話又說回來,究竟要如何動手,才能除了這個大害?”
他這盆冷水卻潑得極其不是時候,衆人聞言,皆是神色一黯。剛剛吸納完血氣的九嬰,便已將實力最強的宇文君集打得幾無還手之力,那麼,待它徹底吸收血氣後,其實力必然又更上一層,只怕這裡的好手即便聯合起來,也未必是其對手。
“老闆!倒不必太過擔心!”思索片刻,縮在主人懷中的南蘭,忽的探出頭道,“那混蛋雖猛,終究不過一人。放着我們這裡一羣好手,只要尋出它的弱點來,趁其應接不暇之際偷襲,還怕沒有機會麼?”
“不錯!所謂猛虎也架不住羣狼!”虎面卻不以自貶爲恥,拍着大腿道,“奶奶的!我們學那螞蟻啃象,好歹也啃死了它!老子就不相信,它不用吃、不用喝、不用睡!”
石不語聞言一怔,忽的嘿嘿笑道:“虎老大,你近來卻變聰明瞭!不錯,我們日夜輪番騷擾,磨都磨死了它!”
“有理!有理!”宇文君集身旁的風影,卻似對這種無賴的偷襲之法很有好感,當下接口笑道,“恩,據我所知,那九嬰的本體,乃是條巨蟒。而驅蛇草、望江南之類的草木,又恰恰是剋制蛇類的好東西,不如我等……”
“妙!”石不語聽得雙目放光,連連擊掌,轉頭對着身旁的蘭蓉道,“妹妹,這召喚雄黃以及促其生長之事,便交與你了,可有問題麼?”
“恩,此事便包在我身上。”蘭蓉微微一怔,隨即應道。
衆人談笑之間,竟是越發投機。到得最後,便連心中忿忿的虎面、炎羅也蹲下身來,與風影諸人熱烈探討起捕蛇的種種妙法。勾肩搭背之下,似乎雙方都已渾然忘卻,便在一日之前,宛若兄弟的雙方,還正喊着“不死不休”的口號廝殺在一處。
商議半晌,關於騷擾諸事都已安排妥當,只是談到這最後一擊時,卻還有些難題。這其中,最令人爲難的,便是那九嬰的再生之術,事實上,若不是那廝的身軀可以如同韭菜一般割了又生、生了又割,便是妖力再強上十倍,慢慢磨也磨死了它。
便在衆人愁眉緊鎖之際,一直忙於替弟弟療傷的紅拂,忽的輕輕啓齒道:“天生萬物,使其強,也必使其弱。九嬰雖強,難道便沒有弱處可尋麼?只不過,我等還未發現罷了!”
她這番話,雖然說得半文不白,甚至有些含糊不清,卻讓在場的聽衆盡皆眼前一亮。石不語一喜,便欲從那誘人的雙足上撐起身來,卻被紅拂扯着耳朵,只得乖乖的躺下,愁眉苦臉的聽旁人商議。
果然,過得半晌,便見閉目養神的宇文君集,微微轉頭對着一旁的白衣童子道:“小娃娃,那九嬰本是爾族中領袖,難道多年相處,便沒有察覺到它有任何弱點麼?”
童子略一躊躇,輕嘆一聲,黯然道:“我生之時,九嬰已被封印,又從何處去了解它的弱點?倒是跋突大人你,自接管本族起,難道便不瞭解這惡獸的脾性嗎?”
宇文聞言微微一怔,卻是無言以對。他當年雖說自那批人手中接管了這島嶼,卻因了諸事繁忙,甚少親來打理,那九嬰又隱藏得甚好,更不令人懷疑。事實上,若不是最後於危難之中無路可走,他也不會選擇將那東西存放在並不熟悉的九嬰處。
“何不問我?”便在衆人微感沮喪之時,忽聽得一聲輕笑,從上方傳來,擡頭望去,卻正是那漂浮在低空之中的鰩魚。
童子一怔之下,面色微變,愕然道:“阿、阿鰩,你……你會說話……”
“九嬰都能深藏心機,我說上幾句話兒,又有什麼稀奇?”那被稱爲阿鰩的鰩魚,此時已盡去呆然遲緩之態,目光一轉,掃過神色戒備的諸人,口中笑道,“諸位放心,我雖也長年隱匿神智,卻是隻爲了保命,與九嬰那廝大大不同。”
衆人聞言,略微鬆了口氣,只是戒備之意還未全去,畢竟有着九嬰扮豬吃老虎的例子在前。白衣童子經得起初的一驚後,此時也已徐徐緩過神來,一面招呼鰩魚下落,一面將它的往事簡單介紹予衆人知道。
原來這鰩魚,若按年紀來計,也的確可算是妖獸一族中的長老,其實際年齡已無法計算,
但根據馬狼生前所說,自它出生之日起,這鰩魚便已在族中存活,由此可以推斷,其經歷的歲月,何其漫長。
只是,說來也奇,這位活了至少千年的鰩魚,在妖獸一族中,其地位竟是出人意料的低下。因爲智力低下、妖術簡陋的緣故,它根本便沒有上陣衝鋒或者策劃出謀的機會,只能憑仗着身軀巨大又能飛行,在族中勉強充當運輸的工具。這一來,便是千年,諸獸也早已習慣它的存在,久而久之,竟是完全忽視了。
然而,誰有能料到,便在今日這危亡之時,一向被視爲雞肋而存在的鰩魚,竟然主動開口說話,且幾句言語之中,盡顯智略,怎能叫人不吃驚。
因此,待它徐徐落地、還未完全捲起身子之前,童子便已急急上前數步,拽着它的長長觸鬚嗔道:“好你個阿鰩,居然瞞了我們如此之久!”
“小祖宗!慢些扯、慢些扯!莫要扯斷了!”被他這麼一拉,那鰩魚登時形象全無,連連告饒,哪還有方纔的半分沉着形象。
“就扯!你若不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出來,我便將你的長鬚盡數……”童子撅着嘴,忿忿嗔道,只是話到嘴邊,忽的憶起方纔羣獸俱喪的慘劇,登時雙目一紅,沒了繼續打趣的興致。
那鰩魚見他如此,也心知肚明,輕嘆一聲,展開雙翼輕輕拍着他的肩膀,一面便肅容向着面色凝重的衆人道:“諸位,若是欲知那九嬰的薄弱之處,我倒能指出一二。”
“那自然最好不過!”石不語聞言大喜,一時也顧不得詢問其他疑惑,連忙恭謹行禮道,“請閣下指點一二。”
那鰩魚又是一聲輕嘆,微微皺眉,似在回憶往日時光,過了半晌,方纔喃喃道:“說起來,我與那九嬰,卻是同時被人造出的。只是,比起他來,鄙人卻只能算是失敗的作品罷了。”
“這個嘛……閣下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不,這是實話。”那鰩魚輕輕搖頭,打斷了石不語的安慰,過了片刻,忽的肅容道:“不過,那廝雖強,卻也並非毫無弱點可尋。這弱點,便在於它的再生之力上!”
“什麼?”衆人聞言一驚,齊齊站起身來,那鰩魚卻並不見怪,徑自講了下去……
原來,那批神秘之士自制造出妖獸之後,也曾帶着它們數次外出戰鬥,以之檢測實力。鰩魚身在其中,也曾數次與九嬰並肩作戰,兩人卻都故作矇昧之態,互相欺騙,如今想來,倒也有些可笑。
這中間,九嬰也曾在數次激鬥之中,傷及身軀,卻都仗着那奇特的復原之力,逐漸康復。只是,其中某次戰役中,它卻被一上古神獸咬去了數顆頭顱。說來奇怪,歸島之後,它其餘幾首很快都生長出來,卻只有其中的一顆蛇首,不斷沒有生長的跡象,反而終日滴血不止,傷情愈加惡化,幾乎殃及性命。
到得最後,還是那批神秘之士發覺情況不妙,連夜將九嬰帶走,這中間,不知做了什麼動作,總之,當九嬰隔了幾日再度歸還族中時,傷勢已然全好,那顆蛇首也已重新生了出來。
這一幕,雖然只是偶然之事,並未引起其餘諸獸的過多關注,卻被鰩魚盡數看在眼中,並且暗暗記下,到得今日,見衆人爲此苦惱,它便乘機在空中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