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是春末夏初,天氣卻仍然有些陰冷。石不語立於沉沉的夜色中,回望遠處燈火通明的大堂,愁緒漸漸滿腹,不覺長嘆一聲。
“逝!”凝寒的聲音輕輕響起,待他愕然轉過身去,一身白裳的麗人已近在眼前。
“師父,你還未休息嗎?”
“快了……”凝寒隨口應道,朝他凝視半晌,忽的嘆道:“委屈你了!”
石不語一怔,不由得脫口而出道:“恩?你如何得知?”
“那並不重要。只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石不語面色一黯,在原地徘徊片刻,終於嘆道:“罷了!事有緩急輕重,我背叛老爹,最多不過讓他傷心;若是不救大哥和單二,卻是要死人的。無論如何,還是先救人吧!”
“那就好,我只怕你猶豫不決,反而兩面都不討好。”聽得此言,凝寒似乎也鬆了口氣,“不語,莫要傷心。日後尋個機會,再向靠山王解釋,況且如你所說,他與楊廣也非鐵板一塊。”
“希望如此吧!不要還沒解釋完,就被官兵圍剿了……”石不語勉強笑笑,展開雙翼,微微上浮。
“逝!”身在半空時,那俏立於地面的麗人,忽的仰頭輕道。
“恩?”
“無論如何,爲師都會陪着你……”
“……恩!”
只是因爲凝寒的一句話,在飛回軍營的途中,石不語只覺得,整個人的心腹,都逐漸暖和起來。無論如何,即使失去整個世界和所有的朋友,至少,自己還有……
“喵喵的!男子漢大丈夫,先幹了這票再說!咱家終是要回去,現在無論發生什麼,都不過一場虛夢而已!”
想通這個關節,他的精神頓時好了很多,隨即加快飛行速度。看看天色,卻也將亮,若再不抓緊趕路,只怕就要露餡了。
緊趕慢趕,好歹在天色微亮前,於霧氣中望見了那一根高高豎起的營旗。石不語看準了昨夜營帳所在,在遠處高空一個盤旋,悄無聲息的向下滑去,口中卻不由自主的跳出一句話:
“不知莫愁昨夜睡得如何,據說,很多女人喜歡裸睡,嘿嘿……”
他正於腦中想象那令人血脈澎湃的畫面,忽的心頭顫動,本能的一振雙翼,在空中橫向划動數尺,卻見一道銀光,堪堪在其原本滑翔的軌跡上閃過,定睛望去,乃是一件半月形的元器。
驚魂未定,便聽得數聲輕嘯,一位鬚髮如虯龍般根根豎起,象莽夫多過象修真的中年壯漢,踏着一件四周呈鋸齒狀的銀盤,在濃霧中現出身影來。
“小子!你鬼鬼祟祟的,打算潛入這軍營麼?”還未等對方問話,這壯漢便已搶先開口道:“若不是本尊恰在此處吐納,豈不被你混了過去!”
石不語微微一怔,怎麼大清早的,便有宗士在這軍營上空喝西北風,莫非這人,便是老爹昨夜所說的宮中供奉?
“閉口不答,必是心中發虛!”那壯漢左肩一聳,一把開山斧憑空落入手中:“見了我執武尊,還不束手就擒嗎?”
“喵喵的,你管得着嗎?小爺我就愛大清早四處遊蕩。”
“牙尖嘴利,躺下吧!”
這執武尊顯然缺乏涵養,石不語不過反駁了一句,他便舞起開山斧,駕着銀盤直衝過來。那銀盤速度快得嚇人,不過瞬息,便已到達。
措手不及之下,石不語連忙展開雙羽防衛,只聽得重重的金屬交鳴聲中,那斧刃已重重擊打在羽翼形成的護甲上。
一股大力衝來,身在半空中的男子,不由自主的後滑數丈,身子在空中不住翻滾,待到穩住身形時,喉嚨一甜,一股熱血不由自主的涌了上來。
“喵的,你到底是宗士還是武者?”石不語大驚呼喝,雙翼齊齊舞動,四系元術外加羽刃,連續不斷如驟雨般襲去,打定主意再不給對方近身的機會。
“本尊卻恰是由武入宗!”執武尊呼嘯一聲,身軀輕輕搖動,周身忽然的放出青色火焰,約有二三存長,在他周身遊轉。我的元術與羽刃,看似勢頭浩大,但到得他身邊,一撞入那青色火焰中,便如紙片遇到燭火,頓時化爲烏有。
“怪哉!你這青焰,似乎……”見得如此,石不語多了幾分詫異,對方的護身青焰,看似某種元術,中間卻還隱約雜有某種氣勁。
“桀桀,方纔早已說過,本尊乃是由武入宗的,現下你可信了?”原來這執武尊,本是前朝軍中大將,於亂軍中身負重傷,恰遇海外散士浮青生,被其救起,又入其門下修行。說來也巧,那浮青生的修行元決,向來不同於各大宗門,頗有獨特之處,加上這位執武尊天賦異稟生就雙脈,誤打誤撞之下,竟被其琢磨出一條武宗雙修的奇徑來。
功成之後,他一向居於海外沐羅島,潛心修行,偶也來中原行走,搜尋幾個能夠繼承衣鉢的門徒,只這天下雖大,如他這般生就雙脈的卻是極少,他數十年費盡心血,竟是半個未得,眼見年華將不語,絕藝便將失傳,不由得人悲急交加,怨天尤人起來。也是因緣湊巧,那位剛剛送了性命的騰焰宗士卻是他多年好友,見得如此便將他薦爲宮中供奉,一面爲楊廣效力,一面也可藉助皇家力量尋覓合適的門徒人選。
“信!當然信!”石不語擡頭望望天色,若不盡快解決這位攔路鬼,只怕自己要倒大黴,當下便笑道,“尊駕,小生並無惡意。要不,我交點高速公路管理費,你放我過去?”
“小子,我看你目光狡黠,必有內情,先束手就擒,待本尊查探清楚再放你也不遲!”
兩人對話數句,那尊者頑固得如同萬年岩石,認準死理不肯鬆口,惹得石不語心頭火氣,手掌一揚,橫過師門所賜的玉笛,於嘴邊輕奏數聲,笛音過處,猶然打着呼嚕的饜嵫,已憑空出現在肩頭。
“尊駕,現在就走還來得及,莫要惹得大家都不痛快!”饜嵫在肩,男子頓時膽氣粗壯了不少,自上回吃了宇文來呼的大虧後,他如今獨自出門,都會半強迫的將小白從清荷手中奪來。
“區區一隻小獸,也敢……”那執武尊嘴角帶起一絲譏笑,忽的用力嗅嗅長鼻,面色大變,“不對,這東西是……”
“嗬嗬嗬嗬!”石不語低笑聲中,順手扯了把小白的長尾,正在酣睡的獸獸吃了一驚,猛然躍在空中,身形迎風而長,片刻之間,已化回形如猛獅,背生雙翼的巨獸,低低的吼聲在空氣中迴盪,帶起陣陣聲紋。
而更令執武尊驚詫的是,便在此時,對面那位滿面壞笑的男子,居然用手指着自己,隨口污衊道:“小白,便是那人扯你尾巴!”
“……”欲哭無淚的尊者,只能毫無辯解之力的望着那隻饜嵫,在虛空中輕輕移動步伐,朝着自己低低咆哮着奔來……
“舞戈如崩!”青色的氣幕中,執武尊背後憑空升起數百長戈,一聲長嘯過後,匯成巨大的戈形氣浪,向狂奔而來的饜嵫射去。
饜嵫一聲咆哮,並不減緩速度,朝着那氣狼直衝而去,眼看便要及身,它忽的一聲咆哮,數塊巨巖在空氣中瞬間成形,圍繞着獸身不住旋轉,堪堪護住了要害。那戈形氣浪的勢頭雖是威猛,但撞上這些巨巖後,也只能激盪得碎石飛濺,卻無法攻入其中的獸身。
執武尊吃得一驚,再欲施術時,饜嵫已四爪虛劃,猛然加速,躍至身前,巨齒畢露,獠牙大口猛然罩下。好在執武尊並非普通意義上的宗士,倒也擅長近戰,一個鷂子翻身,堪堪躲過這一擊,左手輕揮,巨斧帶起一道華光,朝巨獸頭顱斫去……
“小白,小心!”石不語的驚呼聲中,饜嵫不閃不避,朝那巨斧狠狠咬去。只聽得喀嚓一聲,那堅硬得不知以何種金屬製成的兵刃,已被咬下了大半的斧面。在衆人的驚訝目光中,小白一個後躍,退開數步,竟是懶洋洋的趴在虛空中,頗爲愉快的咀嚼起嘴中的金屬來。
“牙好,胃口就好……”石不語面色怪異的望向已然石化的執武尊,輕咳一聲:“抱歉,它餓壞了。不過,我們還打嗎?”
“^豈……豈有此理!”執武尊語不成句,自己這把巨斧,以真氣、元力同時煅燒隕鐵,費了數十年工夫,才於今日鑄造而成。想不到,第一次使用,便被個畜生當做點心給吞了!
盛怒之下,這位曾經的武者,哪裡還記得什麼元器元術,拿出老本行的手段,直接撲了上去,便打算憑藉一身神力將這貪吃的畜生掐死在當場。
“小白,別傷他性……“石不語在一旁好死不死的喊了一句,正要觀賞對方怒急吐血的場面,耳中忽的傳來聲音“攻你左肩”,驚訝之下,他下意識的後撤一步,堪堪躲過從左肩上方閃過的銀光。
“誰!”提問還未結束,虛空中已波紋閃動,現出一位七尺男子來,國字方臉,滿面憔悴,一身七彩甲冑,其上根根倒刺,令人擔憂其會扎到自身。
“你是何人?”石不語驚魂未定,沉聲喝道。
“敵人!”那人微微一笑,口中輕吐出兩字,“右足!”
“什麼?”石不語愕然中,卻見對方甲上銀光再閃,向自己右足疾射而來,連忙一個躍身,避了開去,不料那銀光彷彿天生帶有靈性,在虛空中一個急轉,又射了回來,目標扔是右足。
“背心!”隨着下一個指令,那身甲冑上紫光閃過,目標正是石不語的的後背。
“左胸!右掌!前額……”那人更不停歇,連連發話。每發出一條指令,都會有一道光芒於甲上飛起,向對手射去。
到得最後,彷彿夜間煙火一般,只見十餘道顏色各異的光芒圍繞着石不語周身要害不住遊走,一有機會便要近身,攻得石不語手忙腳亂、招架不及,遠遠望去,倒象是一個蹩腳的舞者。
“喵喵的!”到得最後,被騷擾得肝火上升的男子橫下心來,大喝一聲,四翼齊收,將自己包得如蠶繭一般,任由那十餘道光芒擊在身上,隨即強忍着肺腑傳來的劇烈震動,在那一瞬間猛然展開四翼,揮開十餘道光芒的同時,一口妖華息暴疾射而去,將那人逼得後退了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