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迤儷行去,衆人閒來無事,便終日以欺負小元慶爲樂,每每惹得他漲紅了麪皮,提着銀錘,不住追殺那些肆意捏自己小臉的不良叔叔。要知道,小孩子卻是在五歲在八歲之間最最可愛不過,小元慶偏偏又生得極其俊俏,諸女看在眼中,恨不得就着水兒一口將他吞下肚子去,終日如走馬燈一般圍着他轉悠,倒讓長大成人的清荷,很有些嫉妒的味道。
如此下去,不消三日,這被拐騙來的娃娃,便已自然而然的溶入到這莫名其妙的家庭關係之中。他卻也是聰明得很,見得清荷偶爾有求於凝寒、莫愁時,便改口稱呼“孃親”,眼珠一轉,登時也改了口,除了漪靈與清荷外,對其餘諸女一概以“孃親”稱呼。
可憐諸位女性,本就對這稱呼沒有免疫力,再加上小元慶那聲調奶聲奶氣,又配合上一張純潔無暇的臉頰,不消片刻,便紛紛舉手投降,從此淪落爲百依百順的奴僕。石不語看在眼中,搖頭嘆息不已,心道好端端的一個小娃娃,便這麼入了淤泥,可惜可惜……
然而,他在嘆息可惜,另一邊的玄墨卻在哀嘆可恨。自從幾日前那番衝動的許諾之後,這幾日來,可憐的墨麟,便真的成了小孩子的專屬坐騎,境遇極其不堪。
小元慶也不是個善待坐騎的好主人,難免胡亂折騰一番。將那對數百斤重的銀錘放在麟身上也就罷了,他又喜歡將諸女買給自己的點心也一併掛在麟角上,加之不懂得騎御之術,每每要指揮玄墨做什麼時,便是雙腿猛夾一通,那種天生神力,便是身堅體固的異獸,也是承受不起的……
因此,很多時候,無語流淚的玄墨,除了開始懷念以往的幸福時光外,便是竭力執行着禍水東引的計劃,比如,對元慶這麼說上一句——
“主人,你喜歡孔雀翎嗎?清荷小姐那隻就不錯……”
兩日之後,衆人順利抵達安陽。到得府邸之後,諸女先行帶着元慶去後院沐浴更衣,石不語則是片刻也不耽誤,徑直望大堂找尋諸位兄弟商議軍機要事。衆盟友相見,自然少不了彼此取笑打鬧一陣,隨即便一起安靜下來,聽徐世績介紹幾日來的情況。
在通報過濱海的戰備、物質等情況之後,徐世績合起手中的冊籍,微微笑道:“還有條喜訊,信陽王起兵兩萬,建川王起兵四萬,已於前日彙集於信陽府,預計三日後,便能進駐北固關,加上我們的八萬精兵,已勉強可與十五萬黑旗軍較量一番。”
羣豪聞言,精神一振,以十二萬軍馬守城,想必不會有大的疏漏。秦暮卻是想得長遠,思索片刻,沉聲道:“這麼說來,唯一可慮的,便是軍械、器具、糧食的不足……”
這三種物資之中,其實最爲缺乏的,還是糧食。濱海臨近海岸,向來並非產糧之地,大多依靠貿易,從外地購得糧食,平日裡倒也並不匱乏。只是現下交戰之際,陸地運輸未免有些困難,加之又添了六萬援軍,這供給上,只怕會有些入不敷出。
徐世績聞言,胸有成竹道:“這點無須放心,半月之前,我已聯絡登州、西原與幾路沿盛產稻穀的諸侯,請他們代爲收購食糧,再由水族出動海船運輸,應當能夠供應得上。”
石不語在旁聽了,接口道:“三弟,卻要小心楊廣出動戰船攔截……恩,不如我遣阿青同行,一面運輸糧食,一面保護貨船。”
徐世績聞言,撫掌喜道:“最好不過!這麼一來,楚廷水軍盡出,也奈何不了我們。另外,大哥,你……大哥?大哥?”
程行烈不知何時已靠在交椅上睡了過去,直到徐世績連聲呼喚,方纔惺忪醒來,打着哈欠道:“隨你們啦!我是無所謂了!”
羣豪見狀,面面相覷,都覺着有些奇怪。石不語笑道:“大哥,你往日說起交戰來,極其興奮,怎的今日如此無精打采?”
程行烈懶洋洋的揮手道:“有什麼好興奮的!我們不過死守城池,當回縮頭烏龜……日他孃的!真叫人憋的慌!”
衆人聽了,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好戰狂卻是因爲不能上陣廝殺而惱怒,不過,被他這麼一說,秦暮等人也不由得有些鬱悶。要知道,羣豪向來縱橫慣了,哪曾遇到什麼敵手,如今卻因了那宇文君集的威風,而不得不轉攻爲守,說出去,也的確有些憋屈。
石不語見得他們那種神色,早已瞭然於胸,當即揚着羽扇,淡淡笑道:“大哥,那也未必!嘿嘿,我們雖說主守,但也未必沒有進攻的機會……”
“晤?此話怎講?”行烈聞得有戰可打,登時一掃頹勢,抓着他的胳膊,急急問道,“二弟,難道說,你有對付宇文來呼的法子不成?是下毒,還是羣毆?”
“難道,我只會用這種陰謀詭計不成?”石不語愕然無語,轉頭望去,卻見羣豪都是不住點頭,顯然頗爲贊同行烈的看法。
“喵喵的!”石不語惱羞成怒,起身踹了衆人一遍,怒道,“實話說與你們聽,這一次,卻是要靠……”
話音未落,便聽得堂外一陣嬉笑聲傳來,香風過處,衆女笑逐顏開的行了進來,當先的莫愁,懷中抱着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兒,不是深得寵愛的小元慶,更是何人。
小元慶此時恰恰熟悉過,一頭溼漉漉的短髮,又換了條新肚兜,越發可愛,見得石不語,他當即跳下莫愁的懷抱,咯咯笑着奔了過來,撲進爹爹的懷中。
羣豪見狀,不由得盡皆愕然。行烈撓着頭皮,訝道:“二弟,這小娃娃,從何處揀來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得這“揀”字,元慶登時大怒,坐在石不語的膝蓋上喝道:“喵喵的!你這廝纔是揀來的呢!”
“乖乖,才半天工夫,便把咱家的口頭禪都學去了……”石不語哈哈一笑,握住他那兩個小拳頭,不無得意的向着羣豪道,“諸位兄弟,這是咱家新收的義子,喚做裴元慶,你們這些做叔叔的,趕緊拿些見面禮出來!”
他喜歡收義妹、義子、義女的癖好,也不是第一天了。羣豪聞言,也不覺得奇怪,加之小元慶着實直爽得可愛,頗對這羣豪傑胃口,當下紛紛掏出隨身的小物事贈送予他,不消片刻,便堆滿了整張桌子。
石不語見狀歡喜無限,正打算着如何私吞了這些禮物,便聽得徐世績輕咳一聲,問道:“二哥,你方纔說,自有對付宇文來呼的妙計,那到底是……”
石不語微微一笑,也不答言,只附在元慶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下一刻,還在把玩禮物的小娃娃,便已跳下他的膝蓋,噔噔噔,跑出大堂去了。羣豪見狀,面面相覷,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正有些詫異,忽聽得外面一陣喧囂,隨即便聽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徐徐傳來。衆人擡頭望去,不由得齊齊倒吸一口冷氣,驚呼出聲。卻見元慶雙手高舉,微微憋紅了小臉,緩緩行了進來,手中所託的,乃是大堂之外,那尊足有千斤之重的石獅……
“爹爹,這東西,要放在哪裡?”小元慶雖舉着千斤石獅,卻仍然能夠輕鬆開口說話,目光之中,頗有一絲得意。
石不語哈哈一笑,指着呆若木雞的行烈道:“隨便放哪吧!恩,不如你交給行烈叔叔!”
小元慶聞言,便要依言而行。腳步還未邁開,行烈已驚出一聲冷汗,跳起身來,不住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二弟,切莫戲耍,快快叫他放下,砸着人便不好收拾了!”
石不語朗聲大笑,打量着羣豪道:“急什麼!哪位兄弟來接接如何?秦老大?羅兄弟?老單?王賭棍?”
衆人聞言,齊齊打了個冷戰,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開玩笑,這石獅可是有千斤之重,當初用了六七頭牛,方纔拉到大堂之前。秦暮、羅成二人氣力最大,用的兵刃也有百餘斤重,但要舉起這石獅,並且舉得如此輕鬆耐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愕然之中,倒是諸女看得心疼,急忙喚道:“慶兒,莫聽你爹爹的,快快將那石獅放下!”
元慶應得一聲,當即將那石獅擱在門口,雖是輕放,卻也已震得地面顫動不止,衆人咋舌之中,他已拍拍雙掌,嘻嘻笑着鑽入石不語的懷中,吃起點心來。
石不語瞧着衆人的神情,心中自豪之極,當即笑道:“兄弟們,我這義子如何?嘿嘿,若是讓他去鬥鬥宇文來呼……”
話說到這個份上,羣豪哪裡還會不明白。徐世績當先撫掌笑道:“妙極!妙極!如此神力,雖然未必贏得了宇文來呼,但卻絕對不會輸於他……啊!痛!痛!”
話音未落,卻是小元慶已然抓住他的長鬚,怒氣衝衝道:“你這廝!敢說我贏不得宇文什麼麼?小爺我偏要贏給你看!”
衆人對視一眼,齊齊放聲大笑起來,只可憐那位徐秀才,彎腰護着鬍鬚,又是賠笑又是呼痛,狼狽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