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色已晚,各路諸侯便先後散去,各自回府歇息。石不語忙碌一日,用過晚膳,便欲歸房歇息,卻又被鍥而不捨的青蘭小姐逮個正着,只得在諸女或笑或嗔或醋意十足的目光中,臨時充當了陪聊的角色……
正是無奈之際,嘉音、翰墨幾人攜手上門拜訪,石不語登時大喜,雀躍而出,幾乎便要在這幾位救世主的面上,重重親上一口致謝了。不過,事實上,真正要道謝的,卻是這幾位小宗的宗主。據他們所說,今日與李淵商談之後,音、文、心、念四宗,已與西原、北洛定下了盟約,四宗不分彼此,協力支持,日後若有收益,自然也平均分配。
要知道,李淵雖未揭竿起義,但其反心早已暴露無遺,只待時機成熟,便要雷霆出擊。這位西原之主,實際上也隱隱控制着北洛,控着兩府之地,百萬人口,麾下甲士將近十五萬,天下諸侯,又有幾家能夠單獨抵擋,其前程形勢,卻是被極其看法的……
因此,得了這便宜的四宗,於歡喜之餘,也不由得憶起石不語的引見之恩,特意上門拜見。石不語自然連稱不敢,只道自己並無什麼功勞。
事實上,李淵能得這四宗相助,卻也是件大大的好事,或許,還要勝過那些大宗許多。如術、陣、符幾宗,雖然實力渾厚,卻也因爲大門大派的緣故,往往從骨子裡瞧不起各路諸侯,這一點,只要看看莫鍾翁對待吳可玄的態度便可得知。
因此,雖說是平等結盟,但實際上,這些大宗只怕少不了會頤使氣指一番,日久積累下來,彼此存了隔閡,只怕不容易消除。偏偏李淵,卻又是位外柔內剛的豪傑,若是遇上術、陣這等宗門,只怕沒幾年下來,便要火併一場,鬧個兩敗俱傷了。
倒是音、術、心、念這幾宗,本就勢力微薄,又有求於李淵,雙方相處起來,雖不敢說誰在上誰在下,但至少關係要平等許多,也可謂是互利互惠。再者,這幾個宗門雖然算是小宗,卻都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還是有幾分底子的,若能攜手抱做一團,其實力雖仍不及術、陣、符三宗,卻也相差不遠,不容小窺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究竟事態如何,在這亂世之中,也是難說得很,搞得不好,四宗自己先起了矛盾,也未可知。因此,石不語也不敢斷言將來如何,只在寒暄之中,隱隱透露出一榮共榮、一損共損的暗示。
嘉音等人自然也是心領神會,言談片刻,又流露出欲與御獸宗結盟之事。石不語見得如此,心知李淵並未泄露濱海與西原的關係,當下也不揭破,只推說此事要先問過凝寒,含糊幾句,敷衍了過去。
倒不是他瞧不起這些小宗,只是御獸宗剛剛回歸法宗,卻不適宜搞這些拉幫結派的舉動。須知,不結盟固然沒有朋友,但不結盟,卻也不會樹立敵人。在石不語看來,既然凝寒與自己都是沒有什麼野心的人,那麼,只要維持着與各宗的一分情誼,也就夠了。
又談得片刻,嘉音等人便起身告辭離去。石不語卻是流年不利,犯了驛馬星,正欲歸房歇息,卻又被匆匆奔來的程行列拉至後院,商議明日的比武之事。
原來,羣耗這日商議片刻,已定下了兩個人選,一位是秦穆,一位是羅瓊。這兩人,乃是三十九盟友中被公認武藝最爲出衆的,其當選自然毫無異議。只是,說到這第三位人選時,卻出了點小小的爭執。
按徐世績所說,這第三人選,卻理應落在王伯當的頭上。這位王賭棍的槍馬功夫,雖然不及秦、羅這對錶兄弟,卻勝在箭法極準,弓無虛發,若用在明日戰陣上,也是極爲有利的。只是單知雄、程行烈二人一聽之下,登時叫嚷起來,極力自薦。
單知雄倒也罷了,經得秦暮勸說幾句,便即息了一股爭強好勝的念頭,怎奈那位坐慣了大殿的傀儡濱海王,卻是因了數年來從未撈到斬將廝殺的機會,心癢難耐,死活也要在下場走上一遭。
秦暮幾人聞言大驚,倒不是信不過行烈的武藝,只是這位血脈中隱藏着狂暴因子的大漢,每每交戰之際便會陷入六親不認的狂化狀態,不將對手撕成粉碎,絕對不會停手。當然,若放在兩軍對敵,這種狂化倒也問題不大,只是,用在明日的切磋比試上,便未免……
正因如此,數次見識過慘烈一幕的羣豪,都是忙不迭的搖頭,極力勸說他放棄這個念頭。行烈哪裡肯從,見說不過衆人,乾脆便跑出前院將石不語扯將進來,央其相助。
石不語聽罷,沉吟片刻,微微笑道:“大哥,若是讓你上陣,也無不可。只是,你卻要應允我一事!”
此言一出,行烈登時大喜,連連點頭道:“你說,但凡咱家能做到的,便全依你!”
石不語笑道:“哪有那麼誇張!我去尋人幫忙,替你在胸前貼道明心符。你只需記得,明日日落之前,決不可動它分毫!”
所謂的明心符,乃是符宗中的一種護體符咒,雖然沒有什麼攻擊性,卻能夠維持人的頭腦清明,最適合那些容易衝動發昏的人——比如,程行烈……
因此,秦暮等人在想通此節後,便紛紛點頭答應。至於行烈這面,雖然他並不理解明心符的用途,不過,只要能夠上陣廝殺,別的卻也不在乎,當即應允了下來。
見得雙方都已妥協,石不語也不再多言,隨即奔出後院,硬着頭皮去尋求青蘭的幫助。至於結果麼,不用說,自然是手到擒來。
那位陷入單戀中的女子,一聽得石不語有事相求,其狂化程度,當即便飈升至程行烈也拍馬難極的地步,不但連夜便做了十餘張,甚至還動用了莫鍾翁特意賜予她的極品材料。事實上,若讓宗門中人瞧見這種奢侈的舉動,怕是十有八九要搖頭頓足,大嘆一聲“何其奢侈”了。
符咒完工,石不語自然少不了千恩萬謝,當下便將一張明心符貼在行烈胸口,又親自陪他下場演練了一番,果然效果奇好。見得如此,貪財的男子自然突然失憶,順手那剩餘的幾張符咒一併塞進了自己的懷中……
此時,天色已微微發亮,衆人乾脆便在大堂中用過早餐,靠在椅上歇息了片刻,隨即一起出發,前往城外的曠野。一路之上,也陸續遇到許多豪傑,大多頂盔戴甲、手持兵刃,中間更有幾位,滿面淤青、身上幾處包紮,咋看之下,倒彷彿比試歸來一般。
衆人好奇不已,當下拉住幾個伴當詢問了幾句,不由得愕然發笑。原來,這幾位受傷的豪傑,卻是因爲那三個名額的緣故,昨夜內槓先行打了一架,激動之下,難免有些誤傷。石不語聽在耳中,這才拍着大腿恍然大悟,心道:“難怪昨夜城中乒乒乓乓響了一夜……早知如此,便該搬張凳子去欣賞一番……”
一路閒談,行行走走,不覺便到了昨天聚會之處。此時,竇世充早已指揮部屬,連夜將那祭祀用的石臺清理得一乾二淨,用來充當比試的場所。石不語在下目測了一番,大約有數十丈的方圓,雖不利用駿馬奔騰,卻也勉強夠用,只是平臺上殘留的幾處凹凸花紋,有些不太平整,行走時,要小心一些……
此時,羣雄都已紛紛到場,依着昨日的秩序,在各人的涼棚內坐下,不消片刻,便已安置完畢。竇世充擡頭望望天色,見時辰也已差不多,當即命人鳴鼓,自有一位府中幕僚登臺,將昨日議定的細則朗讀而出,又重複得一遍。
待他念罷,竇世充卻又躍上臺去,朗聲道:“諸位,還有一事,要先行說個明白!”
羣雄本都已起身備戰,聽得如此,又停下身來,聽他宣講。卻見竇世充拱拱手,肅容道:“所謂刀槍無眼,雖說點到爲止,卻也難免死傷……因此,小王以爲,若有死傷,決不能結仇尋釁,諸位以爲如何?”
他這話,說得極爲在理,羣雄聞言,大多默默無語,點頭應諾。然而,石不語聽在耳中,卻是眉頭微皺,向着身旁的徐世績道:“老竇這話,卻是說得糟糕之極……”
行烈在旁聽了,不解道:“二弟,老竇說得不在理麼?”
“在理倒是在理……”石不語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擔心,如此一來,沒了忌諱,只怕今日這擂臺上,會永遠留下幾條性命……”
行烈仍然聽得半懂半不懂,撓着頭皮,正要再問,卻聽得三通鼓響,一員黑黝黝如鐵塔一般的猛將已策馬馳上平臺,橫刀立馬,大喝一聲道:“在下北洛李通,特向天下豪傑討教一二!”
話音未落,便見得一位大漢,連人帶馬一片赤紅,從旁側躍上臺來,舞個槍花,微微躬身道:“小將乃是信陽王麾下莫達,還望兄長賜教!”
行禮已罷,二人再不答言,撥轉馬身,各自反轉行開,待到一聲鼓響,齊齊策動駿馬,迎面衝擊而去,金鐵角鳴,拉開了這場紛爭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