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脾氣,向來是說變就變,沒有半分道理。宇文來呼捱得極近,還未反映過來,那銀錘已帶着風聲,到了面前,好在他及時往後一仰,堪堪看着錘鋒在鼻尖上擦了過去,登時驚出一身冷汗。
元慶得勢不饒人,見被避過,當下右手一揮,又是一錘重重砸將下去,直落對方的門面。宇文來呼此時已然反應過來,身軀一挺,橫過鎦金鏜一隔,只聽得當啷一聲,登時連人帶馬被擊退了數步。
濱海軍見狀,歡聲雷動,楚軍卻是面面相覷,做聲不得。事實上,他們並不瞭解內情,宇文君集哪裡是敵不過元慶,只是念及對方是小孩子,出鏜之時只用了三分力氣,元慶卻是用盡全力,一擊之下,自然佔了天大的便宜。
不過,饒是如此,宇文來呼也已大吃一驚,愕然道:“好大的氣力!小娃娃,你叫什麼名字?”
元慶卻不理他,雙錘一擺,喝道:“打戰便打戰,說什麼廢話!再吃俺一錘!”
說罷,早已撲了上來,兩人登時殺在一處,乒乒乓乓,瞬息之間,便是數十個回合。宇文來呼越戰越是心驚,漸漸去了輕視之心,每鏜擊出,都帶了七八分力道,元慶亦不示弱,那對銀錘使得有如神助,毫不避讓的迎着鎦金鏜砸去……
觀戰衆人看在眼中,均是心驚膽顫,每每見得一招一式,便會忍不住捫心自問:“若是我遇到這一錘、這一鏜,可能招架得住?”
又戰了十餘個回合,元慶終究是個小孩子,漸漸後力不繼,眼見落於下風,他忽的招式一變,左錘迎將上前,隔開鎦金鏜,右錘橫向擊出,竟是衝着宇文來呼的馬首砸去……
要知道,戰陣之上,單挑之時,偷襲馬匹卻是大忌,宇文來呼哪裡預料得到,眼看那銀錘已到了馬首之前,方纔忙不迭的收鏜去擋,他這一擋,左肩登時露出好大一塊破綻來,元慶等的便是此時,當下嘻嘻一笑,左錘重重砸將下去,只聽得一聲悶哼,那片甲冑登粉碎,饒是宇文來呼鐵打一般的漢子,也在這巨力之下折了筋骨,再度後退了數步。
元慶一擊得手,登時大樂。再看那宇文來呼,已然面色鐵青,難得的失態怒道:“小娃娃!大丈夫光明磊落,怎能做這等卑鄙之事?”
元慶毫不爲意,嘻嘻笑道:“爹爹說了,我是小娃娃,不是大丈夫!”
宇文來呼登時語塞,愕然半晌,方纔勉強應道:“你……你傷別人坐騎,便不怕別人也傷你坐騎麼?”
元慶聞言,更是無懼,拍着墨麟的頭顱道:“爹爹說了,你若有本事,便來傷了我家玄墨,他絕不怪你!”
此言一出,方纔受了重擊都未噴血的大楚猛將,登時“哇”的一聲,吐出口淤血來,卻是被石不語氣的。開玩笑,讓他也去傷了那匹墨麟,先不說以其身份能否幹出這種事,便是真的幹了,看那墨麟的架勢,怕也是皮粗肉糙,一時之間哪裡動得了它?
他正如此想道,難道又有些走神,那邊的元慶自然毫不客氣,揚手刷的又是一錘,目標依舊是無辜的馬首。宇文來呼鬱悶之極,卻是終究無法可想,只能橫鏜去擋,他一擋,元慶即刻收錘反攻,一時之間,這戰場是竟是演出了極爲滑稽的一幕。
羣豪在後見了,登時大笑不止,士氣大振。秦暮知曉時機已至,左手一擡,濱海軍登時如潮水一般,涌了過去。宇文來呼忙亂之中,亦是回頭呼喝,那萬餘黑旗軍卻也訓練有素,雖在逆風之中,仍然由那三十餘名裨將率領,衝殺迎上前來,雙方人馬交錯而過,登時將這北固關外的原野,變成了血肉橫飛的地獄……
亂戰之中,那遠遠墜在後面的執武尊見了這等場面,禁不住熱血噴張,卻是妨於身份,只得嘆息道:“可惜!可惜!如此場面,咱家卻無用武之地!”
自在生在他身旁聽了,笑道:“宗友,戰陣之中,我們不好插手,但那些宗士……”
執武尊微微一怔,忽的駕着那銀輪沖天而起,呼道:“有理!有理!咱們這便去會會濱海的宗士!”
三宗士對視一眼,齊齊微笑,隨即追在他身後騰空而去,目標便是矗立在遠方的北固關樓……
執武尊的銀輪飛速極快,不消片刻便已到了關隘上方,此時關上的軍士早已發覺異常,紛紛朝着上空射出箭矢,卻如同撓癢一般,未到他的身前,便被其周身繚繞的青焰焚爲灰燼。
執武尊也不欲傷人,徑直低頭觀望片刻,便將注意力放在關口那座鐵閘之上,按理來說,宗門中人並不能直接干涉戰局,但他此時心癢難耐之極,忍不住便捏着手印,搖動起身子來,背後青焰不住閃騰,頃刻間,凝結成十餘道青色巨矛。
大喝聲中,巨矛如雷霆一般疾射而出,帶着風雷之聲,射向鐵閘,若是被其擊中,不出意料,這北固關的大門登時要化爲烏有,再也無法阻擋楚軍的鐵蹄……
便在此時,只見波紋閃動,那巨矛的前進方向上,忽的現出一個儒衫的年輕男子,雙袖齊齊揮動,帶起一片轟鳴,氣浪滾滾之中,巨矛登時化爲烏有。
執武尊低頭望去,不覺吃了一驚,怒道:“豈有此理!又是你小子作怪!”
石不語剛以遁千里瞬移而來,又使了妖華息爆,未免有些岔氣,當下嘻嘻笑道:“執武先生,你一來便插手世俗戰事,卻有些壞了規矩吧!”
執武尊被他說得面上一紅,目光旋即落在自己的斷臂上,登時遷怒於他,左手虛握,手中已結成一把大斧,喝道:“小子,今日便來報這斷臂之仇!”
說罷,他也不管對方應答,大斧橫揮,青焰登時噴薄而出。石不語身後卻正是那鐵閘,不敢退避,急忙噴出妖丹,喝聲“盾”,那妖丹登時化爲數丈方圓的銀色大盾,將青焰盡數擋在外面,卻是半點傷害也未留下。
執武尊吃了一驚,倒是忘記了繼續進攻,愕然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手段?”
石不語淡淡一笑,喝聲“扇”,輕輕搖曳着妖丹所化的羽扇,笑道:“你問我,我卻問誰去?”
事實上,這妖丹的變化之術,自那日偶然施展之後,他也曾在病榻上花了些工夫去研究,卻始終不知其中原因。直到近日遇到南蘭,才得知紫玉貂本就有一保命妙法,能在危機時利用妖丹幻化來逃脫。想必他這變化之術,便是繼承了南蘭的這種天賦技能……
不過,雖說來源於南蘭的技能,但石不語的這種手段,卻又與之有很大的區別。南蘭的妖丹幻化術,只能變化固定的幾種,也只是幻影,沒有實際的效果;但石不語的妖丹變化之術,雖說也有些限制——例如不能變化活物、體形不能過大等等——卻幾乎隨同主人心意,變化無窮。
並且,他所變化出來的東西,往往還具備了實際效果——弓能傷人、衣能穿着、扇能揚風,用漪靈的話來說,逝哥哥今後出門,什麼都不用帶,只要帶上錢和妖丹便可以了……
此外,最難得的一點是,石不語所變化出來的這些物事,都往往帶有妖寵的特徵,並不是尋常的凡品。以他方纔變化出的那一盾一扇來看,那面盾牌上,附着一層悠白獨有的銀甲,所以能夠抵擋青焰的攻擊;那副羽扇上,帶着蘭蓉的青藤清香,使人一嗅之下,神情氣爽、頭腦清明……若非如此,當日他射向逆者的那一箭,又豈能穿胸而過?
只是,妙歸妙,石不語歡喜之餘,卻始終想不通,爲什麼自己的妖丹幻化術,會如此與衆不同,思索多日,他也只能暫時將之歸結到“奪丹法”與那團星力的莫名作用上,不過,既然沒有壞處,也就沒必要去追究了。
實際上,自從修行“奪丹法”以來,他身上這種亂七八糟的狀況,卻是多了去了。別的不說,只問上一句“閣下究竟是人是妖”,便足以令其愕然無語,陷入沉思之中了。或許正因如此,理不清剪還亂的男子,乾脆便撒手不管,任其自由發展,倒要看看在,最後能搞出什麼結果來……
然而,他是樂天無謂了,那邊的執武尊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好奇之下,倒把大仇也給忘了,忍不住便想湊上前來摸摸那羽扇。
便在此時,那自在生、遊雲客、天羅先生三人都已趕至,見得執武尊一副癡癡模樣,不由得大爲愕然,急忙上前將他裹住。遊雲客與執武尊關係最好,見狀急忙問道:“老執,你還好麼?”
執武尊怔了半晌,方纔木然搖頭道:“沒事……只是,那小子的手段,真是……奇怪!真是奇怪!”
遊雲客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微微一怔,卻見那自在生已失聲道:“石不語宗友,原來你是濱海的人?”
石不語聞言也是驚訝,心道:“怎麼,遊雲客、執武尊還未告訴過自在生?”
他卻不知,這些器宗中人乃是被楊廣分別徵召的,新近才湊到一塊,很多信息都還未彼此交流過。遊雲客不喜言談,執武尊每每談起石不語來總以“小子”相稱,因此自在生雖知濱海有位狡猾的宗門中人,卻不知那便是石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