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哥哥!”一片愕然中,忽聽得遠處的歡呼傳來,漪靈舉手高呼,伴着莫愁一起行來,兩人身後,卻是被拖行在地,癱軟成一團的竇世充。
石不語微微一笑,急忙迎了上去,向着兩人道:“這傢伙可有反抗麼?”
漪靈撅撅嘴,踢了地上的竇世充一腳道:“這個壞蛋還想挾持我!卻被凝姐姐的……”
話音未落,凝寒已接口道:“卻被我的術法一擊之下,登時動彈不得!”
事實上,竇世充是倒在凝寒的金水鏡下,不過,莫鍾翁卻正跟在身後,這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得。漪靈倒還算聰明,一怔之下,也當即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是!是!這壞蛋,其實也不怎麼厲害!”
此時,見得干戈平息,遠避戰局的羣雄也紛紛回到此地。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已在方纔的紛亂中,聽秦暮、王伯當等人介紹過情況,因此衝上前來之後,先是齊齊拜謝石不語、凝寒與列位宗士,隨即便將滿腔的怒氣,發泄到癱軟在地的竇世充身上。
“日他孃的!這廝害死老子兩位兄弟……”一場比試下來,李執昆陣亡兩員大將,正是心痛得無處發泄,見了那罪魁禍首倒在地上,當即便拔出腰刀來。
石不語見狀,急忙伸手阻攔道:“李王兄,也不急於一時,待我先問上幾句。”
李執昆雖然直爽,但並不鹵莽,聞言一怔,隨即便配合的收起了腰刀。石不語朝他拱拱手,隨即蹲下身子,盯着昏迷中的竇世充,淡淡道:“不必裝昏了,我知道你還醒着……”
聞得此言,竇世充果然動彈了幾下身子,略微睜開了眼睛道:“不必多說,我沒有什麼可告訴你的。”
石不語倒也不驚奇,乾脆盤膝坐在他身旁,嘆了口氣:“我只是有些奇怪,你那主子,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值得你……”
話音未落,竇世充已冷哼一聲,別過了頭去,顯然沒有繼續交談的興致。只是此時,立在一旁的迦羅宗主,忽的輕輕咦了一聲,喃喃道:“不對!不對!這個人有問題……”
衆人聞言一怔,齊齊望向迦羅,卻見他雙手捏着元決,輕喝一聲“開”,雙眉之間,徐徐裂開一眼,放出白光,罩住了竇世充。
光芒之中,衆目睽睽之下,竇世充的身形突然變得透明瞭起來,甚至連骨骼、血脈都一一顯現出來。然而,真正令人感到驚愕的,卻不是這些,而是他的丹田處,竟有一團青魂在不住的跳躍涌動,彷彿有着生命一般。
“那是什麼?”石不語吃了一驚,看上去,那似乎是人的魂魄……
“果然如此!”迦羅雙手幻化出數個元訣,眉間白光再度強烈數分,登時灼燒得那團青魂不住嘶鳴,一面卻也不忘向石不語解釋道:“看起來,應該是有人分出自己的魂魄,暫時控制了竇世充的軀體……”
衆人聞言愕然,莫鍾翁屏起雙眉,面色肅然道:“控魂術?難道說,是魂宗……”
嘉音在旁微微搖頭,提醒道:“宗友,莫忘了,逆者也有如此手段!”
莫鍾翁聞言一怔,旋即點頭道:“不錯,是我想得差了!迦羅宗友,你可有把握將其逼出?”
“我儘量便是!”迦羅不敢分神,輕輕應了一句,白光登時又強烈幾分,那青魂如同身處沸水中一般,不住騰挪跳躍,終於再也抵受不住,猛然化爲青氣奪體而出……
“想走?沒那麼容易!”莫鍾翁早已將符咒扣在手中,見青魂奪體而出,當即迅疾彈出,一團氣罩憑空出現,如同圓球一般將其鎖在其中。
那青魂在其中左衝又突,只是不得脫困,掙扎片刻,忽在氣罩中嘶嘶而鳴,發出人聲道:“莫鍾翁!你便困住我,也滅不了我,何必白費工夫!”
此言一出,衆人微微變色。莫鍾翁轉過頭去,對着嘉音嘆道:“宗友,看這情形,的確不是魂宗的手段……”
話音未落,那青魂已桀桀笑道:“可笑!可笑!魂宗那種控魂手段,不過是我皇昔日散落人族的凌亂小術罷了,你竟以之與我相較麼?”
他這話,等於承認了自己的逆者身份。迦羅再無疑慮,白光一轉,透入氣罩之中,再度鎖住青魂,沉聲喝道:“爾等藏蹤多年,今又現世,究竟爲的什麼?”
“爲的什麼?”那青魂似乎極其懼怕白光,緊緊縮成一團,輕聲道:“自然是爲了……”
他的聲音,似乎越來越低,衆人見狀,不由得靠近了幾步,努力去聽他說些什麼。只是石不語無意之中,卻發覺那青魂之中,隱隱泛起紅光,心頭頓生不祥之感,來不及思考,急急一掌由下擊出,將那氣罩送上天去……
只聽得一聲轟鳴,那氣罩才飛上十餘丈,便登時爆裂而開,氣浪肆虐而出,卷得衆人東倒西歪,立足不住,可想而知,若是方纔衆人繼續向其靠近,只怕十有八九便要斃命當場。
石不語卻是因了出掌將氣罩擊出的緣故,受的反作用力最大,好在及時展開羽翼護身,又藉着遁千里之力平移了數尺,這才堪堪躲過一劫,不過饒是如此,也已半個身子埋入土中,面上滿是血口劃痕。
“老實說,我討厭這種同歸於盡的白癡!”他吐出口中的泥塊,雙掌一撐,便欲從泥土中跳出身來。只是此刻,一股尖銳的風聲,忽的從背後席捲而來,勉強擡頭望去,卻正見那團殘缺的青魂,帶着血色的紅光,朝着自己死命撞擊而來……
“爲、爲什麼找我!”駭然失色的男子,下意識的第一反應,便是發動遁千里,只是他卻忽略了自己身在泥土之中的事實。待到他連連催動發覺沒有效果之時,那青魂早已到了面前,不容人做出任何反應了……
一聲轟鳴,方圓數丈之內,登時被赤光籠罩。待到從遠處奔來的諸女驚呼着衝入赤光時,卻見石不語正表情癡然的呆立在泥中,他的身前,是張開雙臂,周身被赤光籠罩灼燒,漸漸化爲透明的青蘭……
就在瞬息之前,就在那團青魂眼見便要撞擊上石不語的一剎那,身在遠處的女子,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勇氣,便那麼毅然的發動了師尊賜予的瞬移符,以身替代,用自我犧牲換取了石不語的存活……
“青、青蘭……”身處當場的男子,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之後,第一反應不是慶幸,而是伸手去挽留那逐漸消失的身影。
然而,灼熱的赤光卻不給他們上演言情劇的機會,只是一瞬之間,奪目的數度閃耀中,那位或許曾經驕橫過、或許曾經勢利過的女子,便在這生命的最後剎那,帶着微笑,化爲了虛無……
在漫溢的光點之中,一個淡淡的聲音,成了她告別這個世界的話語——
“很高興,這是你第一次,沒有叫我小姐……”
“逝……”帶着一絲不安,面色蒼白的諸女,在他的身旁靜靜跪下,輕輕撫着那張失去血色的面頰,無聲的安慰着。
寂靜之中,石不語伸出一隻手,抓住了面前的最後一絲白光,他的聲音,聽上去如此的平靜:“看起來,除了楊廣,我的敵人,又多了一個……”
傍晚的斜陽下,一羣長長的身影,在經歷過整日的起起伏伏後,踏上了疲憊的歸途。與早晨相比,他們之中的許多人,已再沒有機會,活着踏入遠處的北洛城中……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數十位豪傑與宗門中人,以自己的生命,宣告了新的陰影的降臨。雖然沒有人知道,那些逆者的出現,究竟會意味着什麼,但天下的局勢,似乎隨着夜幕的降臨,越發陷入了旋渦與亂流……
依賴青蘭的自我犧牲,石不語在那同歸於盡的爆炸中,保全了性命,但是,他的傷勢依然嚴重,恐怕要經過半旬的調養才能康復。中途之中,深覺慚愧的宗士們紛紛告別離去,他們還要將逆者重出的消息儘早帶回宗門。
剛剛失去愛徒的莫鍾翁,露出了少見的疲憊神情,不過在臨行前,他仍然將自己瞭解的逆者信息盡數告知凝寒諸女。
涼風之中,這位符宗長老向着凝寒肅然行了一禮,沉聲道:“宗友,天下妖族已盡入貴宗,還望你多加管束,莫要使其禍害蒼生!”
凝寒點頭應諾,目送着一干宗士飄搖而去。漸垂的夜幕中,她仰頭望着天邊的殘月,忽的輕嘆一聲,終於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