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風聲中,鏈球如雷霆般直擊而下,眼見沈通便要抵擋不住時,那立在一旁的申公義忽的舉槍輕喝道:“射!”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綠袍輕騎中百餘人齊齊發動,舉手、彎弓、搭箭一氣呵成,流水般的動作中,百隻箭矢齊齊射向空中,同時命中鐵鏈的一點。鐵鏈雖然崩得筆直,但被箭矢全部擊在一點之上,登時微微一軟,帶着鏈球跌落下來,砸得地面煙塵飛揚,卻未曾造成半點實際傷害。
“什、什麼!”衆人瞧得目瞪口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來。要知道,從鏈球破空擊出到落地之間,不過短短几秒,這極爲有限的時間內,那百餘弓騎竟能齊齊射出箭矢,並且無一例外的命中一點,便說是奇蹟也不爲過。而更令人窒息的是,阿吉的力量是何等的可怕,而這些弓騎,竟會懂得捕捉他出手中的弱點,彷彿帶着天生的默契來合作。這種手段,若非親眼所見,誰又能相信?
然而,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事實已然擺在面前。申公義一擊得手,更不停歇,一面拉着沈通策馬後退,一面再度喝道:“遊射!”
“射”字未落,千餘弓騎齊齊挽弓,漫天箭雨登時鋪天蓋地而來,數百西原軍橫在陣前,連哼都未曾哼得一聲,便已落馬仆地。再看他們每人身上,竟是不多不少,齊齊落了三、四隻箭羽,且都命中要害之處,更無一箭是多餘浪費的。
“衝上去!近身交戰!”石不語心機靈敏,見得此景,當即催動玄墨,迎將上去。西原軍微微愕然,登時又被箭矢襲來,雖然急忙閃避,卻又再度倒下百餘人。好在秀寧及時反應過來,高聲喝道:“跟隨尚父!拔劍!近戰!”
到了此時,西原軍便是再笨也已反應過來,紛份策馬迎將上去,雙方彼此距離本就不遠,不消幾步,便已衝到對方身前,眼看便要近身,那第一列的數百弓騎忽的齊齊扯去身上綠袍,露出非人的面目來……
“逝!小心!”凝寒在後一聲驚呼,石不語心頭一驚,急急勒住玄墨。然而,那些西原騎兵卻沒有他的運氣,早已撞入對方陣中,只聽得一片狼咆馬嘶,數百騎兵甚至還未來得及舞動配劍,便已連人帶馬跌倒在地,被短矛刺成肉泥。
“那、那是什麼!”玄墨凌空一躍,後退數步,石不語隨手擊退一匹野狼,這纔有了空暇觀望對方。此時,神秘的弓騎,早已扯去了罩着全身上下的綠袍,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用常人的眼光來看,這些奇怪的生物彷彿是人與狼的結合體——他們的上半身,除了雙目赤紅、五官略微突出外,與尋常的人族並無區別;但他們的下半身,從腰部開始,卻是與巨大的野狼結合在一起,形成了半人半狼的奇怪構造。如果一定要做一個比喻,那麼倒彷彿是西方傳說中的半人馬,所不同的是,下半身的馬,換成了更加窮兇極惡的狼……
“那是狼魈!”眼見數百騎兵在頃刻間便已淹沒在狼羣之中,凝寒不禁面色凝重,高聲喝道。正如《異獸總綱》所載,這種奇怪的生物,向來生活在大漠之中,羣居遊弋,以捕食其他動物爲生。它們的個體實力,雖然並不如何強悍,但天生具備心靈溝通的天賦,目力極佳,速度驚人,更能製作簡單的弓箭使用,乃是天生的射手。
七百年前,大漠王休烈格以特殊手法訓練了三千隻狼魈,號爲“疾風狼騎“,隨後率領其侵略中原邊境,所過之出,生靈塗炭,更無任何守軍能夠抵擋。到得最後,還是當初的大安朝請下法宗相助,經得數月搏殺,方纔將這批狼魈盡數誅滅,休烈格當場陣亡,而其訓練狼魈的秘法也宣告失傳。
“已經失傳的秘法,怎麼會……”凝寒於瞬息間憶起曾經讀多的記載,不免又添幾分疑惑,“難道說,當時的宗門中,有人私下保留了……”
她正在推測前因後果,那千餘狼魈已將衝殺上來的騎兵消滅近半,倒不是西原軍戰力欠佳,而是他們身下的戰馬,往往一聞狼嘯便筋骨發軟,動彈不得。馬匹既已受驚,騎士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來,往往還未拔出長劍,便被狼魈連人帶馬撲倒在地,狼牙、利爪、短矛三管齊下,登時化爲肉泥……
眼見如此,那些僥倖落後的西原騎兵更不敢冒然靠近,只於外圍逡巡,以弓箭射擊。只是,這種方法便如同“關公門前耍大刀”一般,極爲可笑軟弱。那些狼魈,本就行動敏捷,見得箭雨落下,登時如旋風般分散開去,旋即立定、搭弓、回射,造成無數傷亡。往往西原軍十箭才能射倒一隻,它們兩三箭便奪走一條性命,此消彼長之下,更將西原軍推入進退不得的尷尬境地。
沈通立在遠處,與申公義觀望戰局,見得情勢大好,不禁滿面紅光,高聲呼道:“妙極!妙極!申叔叔,遲則有變,不如令它們全力攻擊,速速取勝纔是!”
申公義也是首次出動狼魈,見得這種場面,自然歡喜不已,卻仍未失去冷靜,沉聲道:“公子,狼騎來得不易,沒必要與他們硬拼,待西原軍傷亡大半,再行攻擊也不遲!”
沈通微微一怔,卻也承認對方說得有哩,當下微微點頭,忽的想起一事,急忙道:“申叔叔,你囑咐它們,切莫傷了那些女子……”
申公義聞言頓時無語,心中暗歎一聲,口中卻仍然應道:“我盡力而爲,不過狼魈嗜血,有時難以控制……”
“老實說,我討厭它們!”石不語化出獸形,妖力震動,將迎面射來的數十隻箭矢盡數震碎。然而,藉着他停步的片刻工夫,本已在攻擊範圍內的幾隻狼魈已再度逃離開去,隨即又於遠處射出箭矢……
這些有着一定智慧的生物,在經過特殊的訓練之後,顯然已形成了特殊的遊獵戰法,石不語與諸女的實力,明明在它們之上,卻是苦戰半日,收穫甚少。相形之下,倒被一部分被遺漏的狼魈乘機突破防衛圈,攻到沒有實力弱小的秀寧、阿月兒附近,逼得衆人往返救援。
事實上,石不語不是沒有辦法應對這種騷擾式的攻擊,按照“擒賊先擒王”的諺語來看,只要他能夠穿過狼魈羣,直接擒下在遠處指揮的申公義便可結束戰鬥。然而,狼魈羣顯然接受過類似的訓練,一旦見得石不語試圖穿越,便齊齊引弓射擊,逼得他不得不防禦後退。
如此折騰了半日,衆人早已疲憊不堪,乾脆放棄了進攻,只在秀寧的馬車旁構成防衛圈,不斷以元術、妖術擊退漫天飛舞的箭矢。而這種消極的防禦,顯然更受狼魈的歡迎,在斬殺了大半士卒之後,它們開始在遠處嘯聲的指揮下,集結成羣,齊齊向馬車射擊,如此一來,衆人更是手忙腳亂,被逼得無計可施。
蘭蓉微微側頭,召出一片藤牆,擋住撲天蓋地的箭矢,躊躇道:“公子,我再召些樹藤出來,將他們困住如何?”
石不語先是一喜,旋即搖頭道:“沒有用!你的樹藤只包括了五十丈的距離,這些傢伙,卻能在一百丈外射擊!喵喵的,有沒有東西,能夠攻擊到一百丈外的?”
他說話間,手中的妖華息爆慢了一慢,幾枝箭矢登時透入其中,漪靈與珈漣同時輕呼一聲,顯然已經中箭。石不語見狀,急忙橫身躍出,擋在她們身前,轉頭喝道:“莫愁,你替我照看這裡,我衝出去。先設法驅散它們!”
莫愁揮動衣袖,不住抵擋着驟雨般的箭矢,一面急急應道:“莫要胡說,你這樣衝出去,便等於充當活靶子,我還不打算替你送終!”
話音未落,又是一片箭雨襲來,這一次倒黴的,是躲避不及的南蘭與立在她身旁的阿吉。石不語瞧得怒火中燒,卻又束手無策,不禁暴喝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站這玩草船皆箭不成?”
便在他暴跳如雷之際,纏綿的歌聲忽從後方徐徐響起,衆人愕然回望,卻見阿月兒正斜靠在馬車邊上,捂着肩膀上的傷口,輕聲吟唱起來……
“退下去,沒有用的……”石不語微微一怔,旋即急急呼道。的確,比起蘭蓉的樹藤來,音術的攻範圍更大一些,然而,正如凡事有利亦有弊,音術的特殊性,決定了它除非達到高階,否則無法對人族以外的生物起到作用。換而言之,若是嘉音身在此地,或許能夠擊退狼魈,但修煉不到半年的少女,又怎麼可能達到如此境地?
然而,一向溫順的阿月兒,卻在此時違背了男子的喝令,依舊靠在馬車邊上,面色蒼白的吟唱着。因爲全神貫注的緣故,她難免忽略了自身的防禦,幾隻遊弋在外側的狼魈登時尋到良機,極有默契的引弓射來。
“小心!”危急之際,卻是石不語及時揮動蝠翼,玄色的光球猛然射出,將疾射而來的箭矢消解在空氣中。微微喘息的男子顧不得自身的安危,急急轉頭喝道:“荷兒,你帶着月兒離……”
“不語,讓她唱下去!”凝寒忽的輕輕伸手,拉住了清荷,沉聲應道。
“什、什麼?”石不語露出了迷惑的神情,順着她的視線望去。那位專注吟唱的玉人,不知從何時起已微微飛離了地面,她的身遭開始散發出七色的光暈,隨着歌聲的節奏,不斷的跳躍伸展着。
而伴隨着這種奇妙的吟唱,半透明的波紋盪漾中,那些正欲彎弓搭箭的狼魈,忽的神情一滯,徐徐減慢了射擊的速度,而片刻之後,幾隻離得最近的狼魈更是突然鬆手,放開了手中的弓箭,怔怔立在原地。
“那是,什麼?”同樣的疑問,從衆人的口中發出。凝寒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喃喃道:“如果嘉音在這,一定會爲此瘋狂……難以想象,天魅之音竟會在此出現……”
在她驚歎的同時,阿月兒的清音繼續盪漾在空氣之中,帶着幾分婉約,卻又暗藏着風沙的味道,彷彿來自於遙遠的大漠,彷彿來自於肆虐的風暴……
也許是想起了往事,也許是陷入了回憶,一隻又一隻的狼魈,開始垂手呆立,徐徐匍匐在地,彷彿它們已回到了家鄉,正在柔軟的沙土中休憩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