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虎面距離最近,看得也最清晰,當下大驚,連忙伸手去撈,只是剛剛觸及,便“啊”的一聲,如同一個皮球一般,被彈出數丈之遠,一連撞斷了五六棵大樹才停下身來。
石不語吃得一驚,急忙上前幾步,將他扶起,一面問道:“怎麼回事?”
“日他孃的!”虎面卻並沒有大礙,還未起身,便即開罵道,“那獸魂鼎上的妖力,不知怎的,彷彿有主一般,竟然將我生生撞了開去!”
“有這等事?”衆人齊齊一怔,不由得面面相覷,忽的同時驚道,“不好!那光繭在吸收妖力!”
只是,這覺悟已來得太晚!只聽得一聲徹天動地的清嘯聲中,原本收縮跳動的光繭,忽在頃刻之間膨脹開來,一股令人驚懼的妖浪如同海嘯一般,排山倒海而來,在須臾之內,摧毀了所有阻擋路線的物體!
“趴下!”石不語卻是反應最快之人,急急按倒身旁的世濟、秀寧,將二子護在羽翼之下,絲毫不敢動彈,只聽得那妖浪帶起的狂風在耳旁呼嘯而過,颳得四肢疼痛不已,直到一柱香的工夫過後,才徐徐減弱下來。衆人驚魂未定,卻仍不敢擡頭,又等了片刻,直到那風聲完全靜止,纔敢有所動作。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石不語嘆息着,從一片廢墟中徐徐的擡起頭來,一片灰塵瀰漫在四周,逼得他登時打了個噴嚏。只是,還未完全合攏的嘴,卻在此時,忽的停了下來,再也合不上去……
輕輕的風吟聲中,一雙纖細秀美的赤足,徐徐停留在他的面前,離地半尺,靜止不動……
銀光環繞的餘輝中,有着神女般秀容的清麗女性,正環抱着雙手,輕輕懸浮在半空之中……
她的長髮,如同黑色的瀑布一般,帶着絲絲的微卷,隨意的散落在裸肩上;藍色的雙眸,如同這世間最美的寶石,鑲嵌在令人一望之下便即心神搖曳的玉容上;紅潤輕溼的嬰脣,散發着淡淡的香氣;修長的玉頸,如天鵝一般滑潤;只可蔽體的布片下,是足可以令任何男性噴血的曼妙身軀;三對巨大的黃金羽翼。正在其後背無聲扇動着……
這位神秘的佳人,周身籠罩着遠勝於容貌的清麗氣質,宛如降臨塵世的仙子,令人不自覺的傾羨,卻又無法起任何妒忌或褻瀆的心思……
“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樑;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面對着如此佳人,迷離中的石不語,竟忘卻了一切感受,本性發作的掉起酸文來,搖頭晃腦的斯文模樣,卻與渾身的泥濘絲毫不合。
只是,如此搜腸刮肚所得的妙句,卻如同俏也做給瞎子看一般,沒有得到任何的讚許。那靜靜漂浮在空中,宛如謫仙的女子,只是微微皺眉,有些迷離的四下轉望,彷彿對於自己的處身所在有些疑惑。
見得如此,石不語登時大爲掃興,趴在泥中微一躊躇,便要再吟一首,卻被趴在身旁的虎臉已輕輕拽了一把,壓着嗓音,顫聲道:“逝兄弟,情況似乎有些不妙……”
“恩?怎麼個不妙……”周圍的衆人聞言,微微一怔,下意識的齊齊擡頭望去,卻見方纔那光繭的所在,已是空空蕩蕩,而最受寵愛的清荷,也連一片衣角都未曾留下。
“難、難道說……”石不語愕然一驚,便欲跳起身來。只是那妖魔化身的女子反應甚快,須臾之間已掉轉身子,長袖一展,手中登時凝成一把光劍,直直指着他的咽喉。
“……”被那寒氣逼上身來,渾身起了疙瘩的男子頓時不敢輕動,只是擡起雙手道,“美人兒,有事好商量,要錢要人您儘管開價,我決不敢報警!”
他雖在生死之際,這語氣卻依舊帶着幾分戲謔,乃是本性使然,改不掉的。只是,那麗人聽得此言,神情卻微微一怔,露出幾分迷茫與思索來。
見得有效,石不語心中一喜,當下便拿出那必殺技,喋喋不休道:“象小姐這樣的美人兒,打打殺殺,實在與形象不符。不如大家化干戈爲玉帛,坐下喝茶談談,你開個價,只要肯將女兒還我,什麼都……”
“恩?“只是,聽得“女兒”一詞時,那女子忽的雙目一睜,微微顫抖着身子,低頭望了過來,手中那柄光劍一陣亂晃,倒讓半跪於地上的男子一陣心驚膽戰。
“罷了,若是你真不願意,也無妨,不過,這把劍,是不是可以……”
“爹爹?”胡言亂語之際,石不語耳中忽聽得如此熟悉的輕喚,登時身子一滯,半張着嘴,合不起來。
“爹爹?”輕喚聲再一次傳來,這一次,辨清了方向的男子再無猶豫,顧不得咽喉處的光劍,急急擡起頭來,只是,下一刻,他頓時如同被雷電擊中一般,陷入了癡呆的石化之中。
“爹爹……”輕輕的、充滿了親切、彷彿清荷無數次拉着衣襟的輕呼,卻居然是,來自於那位麗人的櫻脣之中……
失去了任何思索能力的男子,望着這與清荷有着幾分相似的面容,情不自禁的喃喃問道:“荷……荷兒?”
“爹爹!”下一刻,漫溢而出的淚水,登時瀰漫了玉容,帶着香風的身軀,在瞬息之間,撲入他的懷中,一雙修長的玉臂,如同往昔一般,熟悉的纏了上來……
“荷兒?”被撲倒在地的石不語,顧不得香玉滿懷的快感,難以置信的怔怔問道,只是,口中雖然猶然不信,他的雙手,卻已極其自然的擁了上去。是的,沒有錯,雖然面容與身形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那種熟悉的氣息,卻絕對是自己最最心疼的女兒!
“這樣也行?”虎面愕然的摸着頭顱,懊惱道,“咱家怎麼便沒如此的女兒呢?”
一片驚訝的寂靜中,只聽得那位直言直語的炎羅,忽的向身旁若有所思的羽捷問道:“阿羽,這個……逝兄弟莫非象那些人族一般,也有某種特殊的癖好不成?”
寂靜的黑夜中,篝火開始徐徐的在林中燃燒起來,有些思維混亂的衆人,盯着面前的火光,一時之間,都不知應該說些什麼。很顯然,方纔的一系列變故,還沒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消化……
“可以吃了麼?”不過,對於少數人而言,並不能以通常的邏輯來看待他們——比如,此刻正盯着篝火上的烤野豬,露出垂涎表情的炎羅。
“還要稍等片刻!”珈漣露出淡淡的微笑,將一塊上好的木料投入火中,實力稍弱她的,在連日的戰鬥中,只能臨時充當起廚師的工作。
“糟蹋東西……”石不語望着那塊木料,聯想起上世的環保口號,不由得嘆了口氣,隨即轉頭望向靜靜靠在身旁、將半張玉容藏在陰影中的清荷。
在最初的驚喜過後,這對平日總是黏在一處的父女,陷入了有些生疏的尷尬境地。畢竟,換做是誰,都很難去想象,讓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去稱呼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爲爹爹……
或許也正是因爲如此,清荷在最初的那聲“爹爹”之後,便有些沉默的離開了石不語的懷抱,只是靜靜的縮在他的身旁,目光迷離,似在思考着什麼……
又嘆了一口氣,石不語開始覺得,自己這幾天嘆氣的次數比一輩子的總數都要多。他取過身邊的水囊,遞給曾經的女兒,儘量讓聲音顯得若無其事一些:“荷兒,你不打算解釋一下麼?”
“謝謝!”微微一徵過後,清荷接過了他手中的水囊,猶豫片刻,終於徐徐道,“有些難以置信,不過,我想,我已經回憶起以往的事了……”
衆人微微一驚,不約而同的坐直了身子,等待她的講述,這中間,似乎又以羽捷的神情,最爲肅然,似乎,他已隱約猜到了什麼。
沉默片刻後,有些不知如何開口的清荷,輕輕擡起了一隻手,淡紫色的妖紋開始徐徐跳動,片刻之後,本已神秘消失的獸魂鼎,已憑空出現在她的掌心中。
虎臉吃了一驚,倒吸一口冷氣,顫聲道:“你、你懂得運用獸魂鼎麼?“
清荷沒有做聲,右手捏了個法咒,在那鼎身上連彈三下,片刻之後,只聽得一聲輕吟,一股青煙於鼎中徐徐升起,瞬息之間,便結成一隻龍頭馬尾虎爪,周身佈滿眼睛的斑紋豹來,那數百眼眸張合之間,金光四射,數塊木材被它一照,竟當場燃燒起來。
“千眸猊?”這異獸剛剛現出形來,兩聲驚呼已不約而同的響起,一個是石不語,一個便是虎臉。
“你、你怎能召出先皇的坐獸來?”不待石不語爲這上古異獸的出現而驚愕,虎面已霍然起身,搶先問道。
“且慢!”不待清荷回答,羽捷忽的擡手,按住神情激動的同伴,一字一頓道,“清荷,你與我族先皇,可曾相識?”
“不,不認識……”遲疑之中,清荷徐徐搖頭,只是下一句話兒,卻讓在場衆人齊齊睜大雙目,“不過,她是我的……孃親……”
只聽得“鏘”然一聲中,炎羅連人帶斧一起跌倒在地,登時四腳朝天,一口水咽不下去,險些便憋死在當場,好不容易掙扎起來,一張鐵面漲得通紅吼道;“你、你、你再說一次!”
清荷凝視遠方,目光紋絲不動,過了半晌,忽的徐徐嘆道:“有必要重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