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鈞鴻報出自己的姓名,出塵子已立起身來。只是此時,鈞鴻的吩咐卻忽的一滯,旋即微微側首傾聽,似乎察覺到堂外傳來的一些奇異聲響。憩塵幾人的修爲比他低上幾分,卻未能有所感應,此時不禁問道:“師兄,可有什麼……”
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慘呼遙遙傳來,驚動四面。衆人聞聲大驚,齊齊躍起身來,在鈞鴻帶領之下奔向門口。只是才一出門,便見一名門人驟然奔來,左臂齊根而斷,渾身一片血跡,喘息呼道:“宗、宗主!山下忽的闖上許多殭屍,外圍弟子已然……已然……”
話音未落,這門人已身軀一震,雙目驟合,陡然倒了下去。鈞鴻吃了一驚,揮袖將那門人輕輕托起,卷至自己身旁,旋即將一道元力送入其體中。而出塵、淨塵二人,已顧不得詢問情況,徑直駕起元器飛騰而出,朝着廝殺聲漸漸響起的半山腰飛去。
而被元力所激,那昏厥的門人登時低哼一聲,幽幽醒轉,待到望清面前的面容之後,他先是迷茫,而後視力的抓住對方的袍袖,急急呼道:“宗主!那些殭屍好生厲害,我等元術,竟然不能……”
鈞鴻子微微皺眉,低聲喝道:“慌什麼!仔細講來,那些殭屍生得何等……恩?等等!你不是……”
他的猛然察覺,卻已晚了一步。在這句驚呼出口的同時,在憩塵子與幾位長老反應過來之前,立於原地的鈞鴻子已如同斷線風箏一般,驟然倒飛出去,生生撞在了大堂的樑柱之上。而一擊得手,方纔那位生機虛弱的門人居然毫不迴避,任由憩塵子的掌力重重擊在身上,將其化爲一團血肉……
血雨之中,卻見一團紫光驟然飛走,剎那間便已消失於天空之中。憩塵子怔了一怔,也顧不得去追逐那紫光,轉身撲向倒地不起的鈞鴻子。後者此時已是半身血肉模糊,面色一片蒼白,嘴角更不住溢出黑血來。饒是如此,他卻仍然壓抑着胸口的劇痛,沉聲喝道:“好一招傀儡術!如此看來,那逆者之言,已是不虛了!”
被這突然的偷襲命中,這位已踏入宗師境界的術宗宗主,卻在片刻間損耗了六七成的功力,受創頗重。只是此時,卻不是惋惜的時機,在吞服數顆丹藥後,他強撐着立起身來,駕起元器,向着半山腰驟射而去。
憩塵子與幾位長老對視一眼,急忙緊隨其後,將鈞鴻緊緊擁裹在中央。衆人面色陰沉,心中皆知,今日之事,已關係到宗門的存亡。若是不能擊退這些有備而來的逆者,只怕等待着術宗的,便是從未有過的滅門之禍……
然而,即使已有了如此嚴峻的打算,但在望見山腰的血腥場面時,以鈞鴻爲首的衆宗士,仍然難以置信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展現在他們面前的,幾乎是場一面倒的戰鬥,不,那簡直應該稱爲單方面的屠殺……
三千銀僵數人一組,列成千餘小隊,以集結的力量攻向術宗弟子,往往數招之間,便以遠近相雜的爪刃、紫芒,迅疾擊倒對方,絲毫不做過長的糾纏。而一旦遇上棘手的宗士,他們便在剎那間展開骨翅,分散飛舞,叫對手無從追擊,而到得安全地域之後,卻又重新集結成小隊,攻向下一個目標。
實際上,若是單以個體而言,這些宗士並不弱於銀僵,但事起倉促之間,他們根本便未想到,竟會有人膽大妄爲到進攻本宗的山門,以至於在交鋒的一柱香工夫內,便潰敗後退,大損士氣。
而更糟糕的是,宗門弟子大多習慣了以術法遠攻,又缺乏集體合作的意識,又如何是這羣禁軍出身、而又與術法天生相剋的銀僵的對手。便在鈞鴻等人抵達此地之時,在銀僵井然有序得如同軍隊一般的攻擊之下,術宗的四千餘名門人,早已折損將半,屍橫遍野。而其流淌的赤血,甚至染紅了白血皚皚的山間平地,將這素淨的世界,化爲猙獰可怖的地獄……
“退後!”好在此時,先期趕到的淨塵、出塵二人,已藉着聯手施放的冰雪之術,將步步進逼的銀僵隔離開來。而得了喘息機會的他們,便如此大聲呼喝着,將散亂的弟子聚集在一處,沿着冰滑的山路,徐徐退向位於山峰上的宗門……
只是,那些銀僵,又怎肯放棄這唾手可得的獵物。眼見瀰漫的冰雪遮擋了視線,尖銳的嘯聲忽在僵羣中驟然響起。彷彿受了這嘯聲的指揮,千餘銀僵忽的齊齊振動骨翅,飛騰昇空,下一刻,從他們的獠牙中灑射而出的紫芒,已彙集成巨大的光柱驟射而出。
淨塵、出塵二人面色微變,雙掌互抵,率着數百門下弟子齊齊催動元訣,積聚在他們面前的雪浪騰空而起,便如高約十餘丈的巨牆一般,迎向撲面而來的光柱。這聯手施展的雪盾之術,在數年前曾經抵擋過千餘妖靈的妖丹轟擊,眼前的光柱雖然來勢洶洶,卻也未必勝過當日的一幕吧!
只是,他們似乎忘記了,逆者的紫芒,卻是天生剋制術法的。當這紫芒不過一道、兩道時,它的威力或許無法體現,但當它們彙集了千人之力時呢?原本略微顯露的優勢,在乘以一千倍之後,又會怎樣?
結果,是很明顯的。在衆多宗士的微笑凝固消失的同時,驟射而過的紫芒只停滯了片刻,便已穿越了元氣充斥的雪牆,搶在衆宗士反應過來之前,轟入了人羣之中。剎那之間,雪塵爆揚,堅固的山石亦在巨大的轟擊之下驟然震動,而身當其衝的數百宗士,幾乎在奔逃的念頭產生之前,便已身形粉碎,化爲了這血色洪流中的一分子。
慘呼聲中,那千餘銀僵似乎也已消耗了全部的力量,從半空中重重墜下。只是與它們的疲憊形成對比,按兵不動的兩千銀僵,忽在此時齊齊長嘯一聲,踐踏着腳下的屍塊血河,如同銀色的洪流一般,涌向呆若木雞的宗士們……
“爾等安敢如此!”眼見銀色的洪流便將吞沒一切,駕着紅光從堂中趕至的鈞鴻子,不待穩住身形,便已驟然大喝一聲。雷霆般的怒吼聲中,他的雙手結成羅網之勢,在虛空張了數張,下一刻,本已漸漸止息的暴風雪,忽的驟然加大……
伴隨着呼嘯的風聲,覆蓋在地面上的積雪被盡數席捲而起,在半空中凝聚成龍捲一般的造型,直逼數千銀僵而去。百餘隻衝陣在前的銀僵,只來得發出一聲驚嘯,便已被雪龍捲入其中,碾爲粉末。
饒是如此,那勢大之極的暴雪龍捲,仍然沒有停留的意思,在鈞鴻子的遙遙操控下,它以無法判斷的軌跡,在銀僵羣中橫行掃蕩,只是數息之間,便已將數百強橫的勁敵化爲子虛烏有。到了此時,那些銀僵便連奔逃也是不濟,又哪敢談什麼進攻宗士……
“這、這便是宗師的實力麼?”跟隨着鈞鴻子身後的憩塵子,輕輕的暗歎一聲。這數年來,因了一宗之主的關係,鈞鴻子坐鎮後方,極少親自出手,即便出戰,也只是輕描淡寫間便已克敵。若不是今日宗門存亡在際,又有能料想得到,宗師與普通宗士之間,竟會存在着如此懸殊的差距?
旁的不說,單單這眼前的暴雪龍捲,若是尋常宗士合力,或許也能施展得出,但要象鈞鴻子這等將之維持許久,更藉着元力操控自如得如同兵刃一般,卻是尋常宗士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如此看來,今日此事,卻有了轉機……”想到此處,憩塵子不禁微微鬆了口氣,他眼下唯一擔憂的,便是師兄從方纔起便一直壓抑着的傷勢,是否會不合時宜的爆發出來……
他的猜測,並沒有全錯。事實上,此時若有人近距離的觀察鈞鴻先生,便會察覺到他面上的肌肉扭曲與膚色的慘白。這位一宗之主,幾乎是在以自己所剩的全部元力來進行一場賭博,賭自己能夠在昏迷之前,藉助暴雪龍捲的威勢,將這批只在典籍中記載過的銀僵盡數剿滅。如若不然,今日在場的術宗門人,恐怕便沒有一人,再能平安無事的踏下穆崑山了……
他略一分神,手中元訣一鬆,那勉強聚集起來的暴雪龍捲,頓時散了幾分。鈞鴻子微微一驚,急忙收攝心神,重又去控制那龍捲。只是此時,卻忽聽得上空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淡淡響起,帶着幾分寫意:“鈞鴻先生端的是好手段,中了我的傀儡一擊,竟還能支撐到此時?佩服!佩服!”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齊齊變色,不由自主的擡頭望去。在半空之中,抱臂而立的雨晴,正以笑吟吟的面容,望向下方的諸人,而他微微眯起的細哞中,泛出的卻是帶着凶兆的鋒芒……
“保護宗主!”剎那的寂靜過後,憩塵子幾乎是嘶吼着,撲向了鈞鴻子。而幾名術宗長老,亦已齊齊發動,射向似乎毫無動手之意的雨晴……
“蠢材!”伴隨着一聲低低的笑罵,風雪撲簌的虛空中,忽的金光閃動,下一刻,十餘名淡如薄紙的精怪已憑空閃現,只是剎那的交錯而後,堪堪撲至雨晴身前的幾名長老,已如被截斷的紙人一般,從中分爲兩段,驟然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