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如此荒謬的推測之後,那位呆呆佇立的男子面上,露出了極爲尷尬的神色。好在對方似乎沒有深究的意思,在打量片刻後,便緊了緊手中的匕首,微笑道:“罷了,此事以後慢慢再說吧!現在,我們先來討論一下,閣下是打算投降,還是準備眼睜睜的看着某位美人兒死在你的面前?”
石不語心中一震,無奈的攤開雙手,嘆息道:“有沒有第三種選擇?”
安素眼波流轉,向他笑道:“兩種選擇還不夠麼,你們男子,便是如此貪心!”
石不語輕輕搖頭,心知今日已無法脫身,乾脆便坐下身來,苦笑道:“投降便投降吧!我只是奇怪,你怎麼發現我的?”
安素微微一笑,望着胸前的一塊血色玉佩道:“我隨身這塊血玉,是族中先靈凝聚而成,若有不懷好意之人接近,便會輕輕震動,老實說,便是上次識破珈漣小姐的火攻之策,亦是靠的它!”
“那麼,我輸得一點都不冤枉了!”石不語嘟囔着,嘆息了一聲。然而下一刻,在注意到對方說出“不懷好意”四字的複雜表情時,他的好奇心再度發作,忍不住問道,“不過,所謂的不懷好意,難道只是指我們,又或許……”
“這,便不在閣下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安素的面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她轉向兩名監視諸女的侍衛,冷然道:“葉,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被稱爲葉的女子微微點頭,提着彎刀向石不語行去,只是,便在經過安素身旁的瞬息之間,她忽的身形一個踉蹌,登時倒了下去。
安素微微一怔,不由得伸手來扶,卻被葉輕輕帶着脈門,一股氣息直透而入,她只覺身子一僵,登時動彈不得,橫在漪靈頸上的匕首當啷落地。
另一侍衛見狀,急急拔刀來救,卻被那位葉揮動衣袖,帶起一道赤光,光芒過處,她登時身子一軟,倒了下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這一系列的變化,只在頃刻之間,待到衆人反應過來時,情勢已然逆轉。安素雖然失去了行動能力,但神智尚在,當下嘶啞着嗓音道:“你……不是葉……究竟是誰?”
那位挾持者微微一笑,伸手在面上一抹,長髮如瀑布般落下,登時露出另一張美上數倍的玉容來。石不語定睛望去,登時撲上前去,歡喜道:“姐姐!你去哪裡了?”
這位帶着三分英姿颯爽的絕色女子,正是數年來毫無音訊,從未在濱海出現過一次的紅拂。許久不見,她的容顏似乎沒有任何的變化,白玉般的面頰上,依舊帶着那種令人安心的柔和笑意,淡淡應道:“這個嘛,事實上,我只是去某個海島休養生息而已……”
石不語微微愕然,停下匆匆的步伐,狐疑道:“海島?休養?需要三年嗎?”
“晤!真的是很不錯的時光……”紅拂用空閒的一隻手撫着下巴,這是她從石不語處學來的動作,“你知道的,四處奔波,很容易令我這種年近三十的女性提早衰老!”
嚴格來說,那的確是很不錯的時光,尤其在躲避各種各樣的危機與追殺時。不過,除此之外,這位女性還在心中埋藏着一個令她自己亦不願承認的原因——她似乎有些害怕見到石不語——實際上,如果不是此次突發事件,她還會繼續選擇在幕後注視,而不是在這位弟弟面前現身……
不過這一切,石不語並不清楚,他已經習慣了對方的神秘與詭異。因此,在片刻的交談後,他便將注意力轉向那位剛剛落入自己手中的安素族長:“那麼,輪到我爲你提供選擇了,要麼,交出解藥、放我們離開;要麼,永遠也別再指望做一頭女色狼!”
安素微微的掙扎了幾下,沮喪之極。事實上,若不是因爲誤以爲血玉的震動,只是因爲石不語,這位冒充葉的刺客,又怎能如此容易將她擒下。
不過,在片刻的思索之後,她便努力擺脫了令人氣餒的念頭,微笑道:“那些藥劑是巫師提供的,我怎麼可能帶有解藥,當然,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們去找他!”
這種簡單的誘騙技巧,當然不可能在石不語的身上得逞,因此,幾乎不用思索,他便立刻打斷道:“不,沒有那個必要,我想,還是由您陪同我們離開比較好……”
一柱香的工夫之後,神態如常的安素族長,便在一聲輕咳後,領着六名女俘虜步出了營帳。由於不願竊聽族長的私人談話而稍微遠離的兩隊武士急忙上前行禮,隨即按照吩咐,繼續把守在營帳之外,並被嚴格的禁止踏入營帳一步……
習慣了服從的武士們,立刻執行了這道命令。他們充滿尊崇的視線並沒有留意到,女俘虜的懷中多了一隻白犬、一個包裹,族長的面色似乎有幾分蒼白,行動有些不利索,而向來環侍在她左右的葉,似乎在此時也貼的未免太近了一些,甚至看上去,倒彷彿在攙扶着安素一般……
當然,並不能怪罪武士們的粗心,事實上,在之後的一段路程中,所有遇到石不語一干人等的巡邏小隊,都犯了同樣的錯誤。他們恭謹的行禮,然後退在路旁,目送着族長和這羣美麗的俘虜向營外行去。片刻之後,當遠遠望見營門的位置時,始終懸着一顆心的石不語,終於忍不住輕輕鬆了口氣。
然而,正如所有的故事情節都會變得曲折一樣,就在他們又順利越過一羣巡邏的士卒時,從側面忽的傳來一聲嘶啞的輕喚,隨後,幾個人影從一處營帳後急步走出,並且很快的向出營的路徑上行來。
“不要理他們,或許,命令他們退下……”趁着幾道人影還有些距離,紅拂貼在安素的耳邊,輕聲說道。
“恐怕不行……”安素的神色有些奇怪,不過,那似乎不是針對綁架者,“事實上,南狄中也有我命令不了的人物,比如巫司!”
紅拂微微一怔,此時,那幾道人影已行至眼前,她嘆了口氣,或許只能交談幾句,然後儘量的擺脫了,希望這位族長不會動什麼害人害己的心思……
藉着微弱的火光,一干逃亡者很清晰的望清了那羣人的形貌。當先的一位男子,看上去只有四十餘歲,但顯得極其枯瘦,彷彿所有的生命力都已被抽離了一般。他批着一條黑色的長袍,上面繪着奇怪的人獸圖案,一根彷彿以人骨拼湊而成的權杖,正握在他乾枯的左手中,清視可以很敏銳的察覺到,那其中蘊涵着某種力量……
至於他身後的幾名男子,似乎是其部屬。穿着同樣質地的長袍,不過並沒有那種似乎象徵着等級的圖案,從神態來看,他們對於眼前的首領顯然十分畏懼,低頭跟隨在他的身後,連腳步聲都顯得那麼謹慎。
“那麼,安素,天色已經很晚了,你要去哪?”那位枯瘦的男子,在靠近衆人之後,便如此露着一絲令人不安的笑容,淡淡問道。石不語非常敏銳的注意到,他並沒有在安素的名字後加上“族長”二字,這至少意味着,他的地位並不在族長之下。
帶着一絲無法掩飾的厭惡目光,安素望向對方,以同樣的笑容回敬道:“陰巫,我只是帶幾位美麗的小姐出去散步而已,你有什麼疑問嗎?”
“當然,當然沒有疑問!”被稱爲陰巫的男子隨口應道,顯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俘虜身上。在用貪婪如毒蛇的目光掃過諸女之後,他用樹根般的手指指着蘭蓉,添着嘴脣道,“安素,如同我們之前的協議所說,我可以從這些俘虜中挑選一人……那麼,現在,我要她!”
諸女齊齊變色,雖然並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麼,但從對方帶着猥褻的笑容來看,恐怕那會是一種比死更可怕的遭遇。紅拂藏在袖中的匕首,往前頂了一頂,安素立刻識趣的皺起眉頭,反問道:“陰巫,你一定要在今晚帶走她嗎?老實說,我很懷疑,被你帶走的女子,還能不能看見明天的日出……你不要忘記,我雖然答應提供一個俘虜給你,但前提是確保她的生命安全!”
“這個你可以放心,我向來懂得憐香惜玉……”陰巫露出了一口黃牙,桀桀笑着,隨後,他上前一步,幾乎湊在了安素的耳邊,輕聲道,“尤其,是對你……”
這句話,已經幾乎等於赤裸裸的調戲,是足以令一切女人憤怒的,而對於有着特殊性取向的安素而言,卻更是意味着一種侮辱。因此,滿面鐵青的她,當即丟棄了最後一絲虛僞的笑容,冷冷應道:“這是個很有趣的笑話,不過,留着明天說吧!現在,請你,讓開!”
顯然,陰巫並沒有預料到,這個一向對自己忍讓三分的女族長會突然如此的不客氣,他不由得怔於當場,便那麼目瞪口呆的望着一干人等越過自己的身邊,向外行去。
下一刻,突然回過神來的他,猛然伸手向經過身旁的蘭蓉抓去,顫抖着聲音喝道:“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將她留……”
話音未落,那隻蜷縮的白犬忽的高高躍起,帶着一道青光猛然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