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是……”高舉着盾牌,爲蘭蓉遮擋箭雨的衛士,忽的驚道,下一刻,他的聲音中涌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狂喜:“是……是援兵!
“啊!”低呼出聲的蘭蓉心中一動,終於還是強行忍下了心頭的悸動,沉聲道,“莫要亂了方寸,把守己位!”
被她這麼一提醒,已有些欣喜若狂的衛士頓時冷汗迭出,連忙再度舉起盾牌來,不錯,若是因爲自己的疏忽,讓這全城唯一的希望中箭,那麼,恐怕不等那援兵抵達,這座千年紫竹,便要先經歷一番火與劍的洗禮了。
不過,在他暗暗佩服這身邊柔弱人兒的鎮定與聰慧時,卻全然不知,那位看似鎮定的女性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一般,險些連法咒都要忘得一乾二淨。
雖然並不能清晰望見遠處的情況,但透過盾牌的間隙,還是可以察覺到敵陣中的騷動與混亂。一種女性的直覺告訴她,那是公子的所作所爲,是的,甚至那一種熟悉的氣息,都已開始縈繞在自己左右……
“我想吐了……”被牽掛的男性,完全忽略了遠處城牆上的一縷思緒,事實上,此刻的他,的確有些慶幸早餐沒有吃得太多……雖然在之前的小規模戰鬥中,已經見識過妖族的暴戾與兇悍,但與眼前這一幕幕可以直接錄製成恐怖電影的場面相比,海岸上的那場血腥,簡直純潔得如同言情片一般。
嚴格來說,這已經不是一場戰鬥,或者,應該用屠殺來形容更爲恰當,尤其,當這種屠殺過後,結伴而來的,便是進食。數百化回獸形的妖族,仗着數百年苦修積累的實力,如同餓虎一般,撞入了驚魂沸騰的剎營之中,所經之處,往往片刻之內便再無能夠站立的軍士,直可謂是:“鮮血共慘呼一色,斷臂與殘屍齊飛!”
在這種的襲擊面前,正親自指揮着軍隊進攻紫竹的野冥,不是沒有發佈反擊抵禦的命令,然而,命令再爲迅捷,也彌補不了雙方實力的差距。無論是槍矛,還是劍矢,甚至是那些攻城的巨弩,在面對着橫衝直撞的妖獸時,都無法構成什麼威脅;無論是以一敵百的勇士,還是素來指揮若定的將領,在望見那獸妖嘴中咀嚼着的同伴屍身時,都不由自主的失去了戰鬥的意志……
是的,剎人並不畏懼戰鬥,甚至,他們將死於戰爭視爲一種光榮,但是,這並不代表着,他們便能夠與非人類的對手決一死戰。族中的長老告訴他們,要毫不猶豫的殺死你的敵人,那麼,如果殺不死,又該如何?族中的長老告訴他們,即便倒下,也要先將長矛刺入敵人的身體,那麼,如果刺不入,又該如何?族中的長老告訴他們,別去害怕你的敵人,因爲事實上,他們更害怕你……開玩笑!這些吃着人肉,嘴角流淌着人血的傢伙,會害怕我們?這簡直是有失以來最可笑的笑話!
在這種恐懼與迷茫中,絕大多數的士兵,選擇了崩潰着等待死亡,是的,對方甚至沒有任何要求他們投降的意思,唯一的選擇,便是安靜的等待死亡。少數的族中宗士,盡力的騎着惡獸,企圖飛上天宇攻擊,不過,在僅僅離開地面三丈之後,他們絕望的瞳孔中,已經出現出了數百對、不住扇動着的巨大羽翼……
戰鬥,便這樣結束了……不,應該說,屠殺,便這樣結束了!近萬具遠征水族的屍體,便這樣永遠的倒在了泥濘中,甚至很少能夠保留着完全的軀幹……僅存得數百名剎人團團擁裹着幾近崩潰的野冥從西面逃竄入海,他們心中唯一能祈禱,便是希望這些妖獸並非所謂的援軍,大神在上,讓那些水族也嚐嚐這恐怖的洗禮吧!
很遺憾,他們的希望落空了!在摧枯拉朽的掃清剎軍後,除了少數神智發昏的獸妖因爲漫無目的的攻城而被虎臉一腳踢飛外,大多數的妖族都相當識趣的幻化爲人形,靜坐於屍山血海之中,很顯然,雖然擔任着援救的任務,不過,一向對人族缺乏好感的他們,還是不願與之有太多的接觸。
不過,同樣對人族抱着芥蒂的虎臉、羽捷等四位獸將,卻不得不強忍心中的鬱悶,在石不語的半拉半勸中,入城與水族族長見面,這也關係到雙方今後的合作,無論如何也推脫不開的。
因此,你可以看到,幾位渾身血跡的獸妖,便在如此陰沉的天宇下,於四周戰戰兢兢的視線中,施施然的邁進了紫竹,或許,這是紫竹建城千年以來的首次吧……
“公、公子!”偷笑着邁入城門的石不語,在第一時間,便聽到遠處傳來的呼喚,愕然望去,一道曼妙的身影,正提着長裙,踩着小碎步,急急的朝自己奔來。
下一刻,毫無減速之意的蘭蓉,帶着清雅的香風,以旋風之勢捲入了男子的懷抱,並且緊緊的將玉頰埋入那並不厚實的胸膛,再無任何動靜……
感受着懷中人兒輕輕顫抖的身子,隱隱察覺着胸前傳來的溼潤,不知不覺中,石不語心中的幾分愕然與迷茫,早已被那一縷柔情纏繞得蹤跡全無……於是,猶豫着徐徐伸出的雙臂,很便,便化爲一個熱烈的擁抱,同樣緊緊的抱住了懷中低泣的玉人兒……
當多日來的死亡陰影逐漸走遠,當重逢在本以爲再無重逢的日子,當兩顆心因爲生死離別而呼應跳動時,還有什麼可以拘束一切呢?
“逝兄弟!”哈哈大笑的虎臉在旁不住的起鬨道,“咱家早便看出你們眉來眼去,戀姦情熱……”
“滾!”抱着美人兒的石不語不忘飛起一腳,順勢踢飛這亂用成語的傢伙。
凝寒與珈漣對視一眼,齊齊露出苦笑,同在心底輕輕嘆道:“又一個……”
在議事堂中,滿眼血絲的族長珈瀛率着珊渡、居殊二臣,抱着且喜且驚的態度,迎接了遠道歸來的一干援軍。事實上,方纔城下交戰之時,這三位水族的當權人物,便已在高閣之上遠遠觀望了整個過程,或許正因如此,他們在對上虎臉、羽捷這幾位渾身血腥的漢子時,均是不約而同的微微戰慄,連日常的儀態都失了幾分……
倒是微微淺笑的湖珊,因爲同是女性的緣故,又未曾參戰,一時之間,倒成了四獸將中最受親切優待的一位。珈瀛族長乾脆便拉着其在身旁坐下,彷彿拉家常一般,在女性特有的閒談中,便將兩族合作的許多大事定了下來。
雖然存着不少驚懼與震撼,但事實上,水族對於這些及時出現的救兵,還是抱着十分感激的態度的。況且,對方若是真的有心侵佔紫竹,憑其實力,又有什麼必要在此與自己虛情假意的談判?
想通此節的珊渡、居殊,在之後面對虎臉三人時,也逐漸消去了恐懼心理,逐漸放開胸懷攀談起來。言語中的真摯與誠意,便是一向對人族存在偏見的妖族,也能夠感受得到,因此無形之中,這三位獸將也逐漸溶化於對方的待人接物技巧中,稍稍扭轉將對方等同於食物的看法。
因此,這場會談,進行得相當順利。半個時辰後,雙方已確定了大致的合作原則,並且在酒宴之中,輕鬆愉快的談起剩餘的細節來。到了此時,動不動便以吃人嚇唬外族的虎臉諸妖,卻不約而同的沉醉於水族極其高妙的烹飪技法中,幾乎便連筷子都要吞了進去。到得最後,摸着圓鼓鼓的肚子的炎羅,甚至產生了相當荒唐的想法:“如果,借這批廚師來做些人肉的話……”
酒過三巡,羽捷覺杯向殷勤好客的主人笑道:“珈瀛族長,不知貴族打算如何處置所獲的那些剎族俘虜?”
“這個……”珈瀛眉頭微皺,事實上,她也的確很爲這些大半殘廢的俘虜苦惱,放是放不得,殺……又非水族的習慣。
“若是貴族不介意的話,不如交給我等處置吧!”羽捷見得她的神情,心中卻是一喜,當下應道。
“啊?”珈瀛微微一怔,目光不由投向一旁正不住舔着嘴脣的炎羅,心中暗道,“該不會,又打算……”
“族長誤會了!”羽捷卻知她心意,微微搖頭道,“我族也不是常年吃人的,偶爾換換口味罷了。至於這些剎人,一來可用以提升妖術,二來,也可用來引導我族攻佔天照。”
“天照!”居殊吃了一驚,不由得站起身來,“貴、貴族的意思是……”
“不錯!”羽捷若無其事的把玩着手中杯盞,“我族也要尋個安身之地,那剎人的天照卻是最適合不過。對了,不知到時貴族可否提供一些物資上的援助?”
“決無問題!”居殊還未反應過來,頭腦更顯靈活的珊渡已搶先應道,語氣之中掩飾不住一絲喜悅,如此一來,困擾水族數百年的毒瘤便要被徹底拔除,至於身旁冒出的新鄰居,有了石不語公子的從中斡旋,想必不會有什麼大問題。那麼,關鍵的一點,便是要將某人拉至己方的陣營中,而最好的方法,便是……
同時想到這一點的三人,齊齊將目光投向珈漣,隨即,刷的一聲,再度聚焦在埋頭苦吃的某位男性身上……
正在瘋狂咀嚼的石不語,忽的有了種不祥之感,正要擡頭,便聞得外堂一聲高呼:“逝兄弟,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