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後,得到消息的李淵,急急奔入房中,任憑他如何的城府頗深,卻也在聽取這個左右命運的消息時,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身形不住顫抖。
“李大哥,我們已經決定了……”石不語淡淡一笑,反覆確認之後,伸出了三根手指,徐徐道,“只要你肯從我們三事,日後濱海便聽你吩咐。”
“請儘管講!”李淵眉毛一跳,握住他的手腕,沉聲道。
“第一,我等現下並不歸順。待你正式揭杆起義,又得了三府之地,我等便降,絕不二話。”
“這個,決無問題。”李淵微一躊躇,便即答應。他也明白,所謂的“三府”要求,是來驗證他究竟有沒有爭霸天下的能力。
“第二,倘若推翻了楚廷,楊廣那廝,你打算如何處置?”
“逝兄弟與他仇深似海,自然是任你處置!”
“好!”石不語心中寬慰,頓了頓,又道,“至於第三麼,有點唐突……”
“無妨,儘管講!”李淵不假思索,急忙應道。
“這個嘛……”石不語向羣豪望了一眼,咬咬牙,沉聲道,“雖說日後濱海將與西原聯合,但,我等兄弟,只奉世濟與秀寧爲主,至於李兄與兩位公子,抱歉……”
李淵聞言一怔,怔怔而立,過了片刻,忽的大笑道:“原來如此!無妨!不瞞諸位,我便奪了帝位,日後也是要傳給他們的,奉他們爲主也罷,奉我爲主也罷,都是爲西原出力!”
“真的麼……”石不語淡淡一笑,卻未繼續。
李淵見他神情,知他還未深信,當即便跪下身來,噬臂出血,朗聲立誓道:“穹天在上,淵今日定當謹尊三約,亦不會誅戮功臣,若有稍違,甘願死於雷霆之下!”
羣豪對視一眼,均是微微頜首,表示滿意。隨即程行烈便與徐世績從兩旁繞出,急急將李淵攙扶而起,衆人彼此攜手,忽的齊聲大笑起來。石不語在旁見了,輕搖着手中羽扇,心中登時一鬆。
“這麼一來,我在這世上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了吧……”遙遙望着窗外的光線,他的心中,忽的生起了疲憊之感。
既已定下了後計,李淵自然對濱海之事更是熱心,當下便慷然應諾,兩旬之內便會輸送一批糧草、軍械過去,隨行的還有一批可靠的內政文官。要知道,濱海雖然猛將如雲,文官卻是少之又少,徐世績正爲這些內政之事苦惱,聞得此言,登時大喜,連忙拜謝。
此事既定,李淵又徐徐將那會盟之事重新提出,言下之意,是要濱海竭力爭取,將盟主之位奪下,如此一來,日後便能在問鼎之爭中,佔得不少先機。羣豪商議片刻,隨即點頭應諾,不過,考慮到各路諸侯足有一十八家之多,其中如程樑王李執昆,建川王吳可玄、蘇陽王沈達、金提王張衍,實力絕不弱於濱海,若說一定能夠從他們手中奪下這盟主之位,卻是無人敢打包票的。
李淵卻也瞭解情況,並不強求,當下又命人去請了竇世充過來,一番引見之後,衆人這才得知,這位北洛王的迅速發跡史中,的確處處存在着李淵的操縱與安排。說得直白些,比起石不語等人來,竇世充從一開始便可以算是西原飼養的猛虎,其真實作用,卻是替李淵做做代言人,同時也迷惑迷惑楚廷。
既然已是自家人,竇世充也不隱瞞,當下便將自己籌劃的推舉盟主之計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羣豪又一起籌劃良久,將許多不足之處一一補上,直到覺得有了六七分把握,方纔各自散去歇息,只待南方的各路諸侯抵達。
之後的幾日,石不語閒來無事,便領着諸女往城外的符宗分所中走了幾遭,一面聯絡感情,一面也打聽宗門會盟的具體日期。莫鍾翁倒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會盟的內容與日期盡數告知,又邀他們一同前去觀禮,卻正中石不語的下懷。
三日之後,諸宗會盟之期已至,各大宗門紛紛派遣長老,於北洛城外西南的青雲山上集會,商議大事。石不語等人早早便到了符宗分所,陪着莫鍾翁一同前往,也幸好如此,駐守在山下、負責把御的術宗門人沒有多加阻攔,任由他們上山去了。否則,只怕這第一條關卡,便不容易過去……
這青雲山,地勢險峻,直入雲霄,半山之上,盡數籠罩在白雲之中,仿若神仙府邸。不過,山頂之上,不知是天然而成,還是先輩們的人工雕鑿,居然有一片平坦之處,方圓數百丈,倒彷彿一個廣場似的,正可用來集會。
莫鍾翁領着石不語一干人等迤儷而上,纔到得山頂,便有負責召集會盟的術宗長老憩塵子前來迎接,身後還跟隨着幾名三代弟子,其中一人,卻是石不語當年的死對頭——那位試圖拐騙悠白、被石不語一腳踢下了山去的青虛。
仇人相見,自然分外眼紅,微微一怔過後,青虛早已扳起面孔,向着憩塵子躬身行禮道:“師叔祖,怎的今日宗門會盟,會有些不三四的人闖上山來?”
憩塵子正是當年那位率領着各宗攻打狐谷的術宗長老,他本來還未注意到凝寒等人的存在,當下聽得青虛提醒,這纔將目光轉至凝寒與石不語的身上,隨即不由得微微一怔。
石不語心中暗罵,面上卻是笑容依舊,上前一步,向着對方躬身行禮道:“宗長,御獸宗門人石不語,代家師向宗長問好!”
“咦?御獸宗?”憩塵子還未應答,青虛卻已故作驚詫,向着身旁的同伴道,“師弟,你可聽說過,中原有這個宗門麼?”
那位同伴卻也識趣得很,當下便微笑着應道:“師兄,你記性不大好啊!十餘年前,不是有個器門小宗賴在我們穆崑山間不走,後來被驅逐出去了麼?”
任憑衆人如何壓抑,聽得此言也不由得滿腔怒氣。莫愁輕輕挑眉,便欲發作,卻是那位憩塵子微覺失禮,搶先回頭叱道:“青虛,爲人處事當留分寸,莫要太過強橫!”
“是……”被長輩教訓,任憑青虛如何不服,也只得乖乖閉嘴,退了下去。他卻不知,憩塵子這番輕斥卻是救了他一條性命,否則,憑着那種睚眥必報的狠辣性子,莫愁即便此時不發作,之後也會想法設法將他吸成了人幹。
這一面,訓斥過徒孫的憩塵子,也已迴轉身來,深深望了凝寒一眼,露出爲難的神情,向着莫鍾翁道:“宗友,這幾位……”
莫鍾翁見他神情,便知其意,當下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搶先應道:“這幾位,是來觀禮的,與我等會盟並無阻礙,還望宗友賞個臉面。”
憩塵子微一躊躇,卻是不好不給符宗面子,只得勉強答應,放任他們過去,又命青虛帶路,引他們入場小歇。
石不語卻有些不忿,跟在青虛身後行了片刻,忽的淡淡笑道:“青虛宗友,十餘年未見,你還未下山做官麼?”
這話,本意是諷刺其修宗極慢,混了三十幾年,居然還未能出師下山。不料青虛聽得此言,居然毫不動氣,反而輕哼一聲,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來。
一旁的那位師弟卻是知趣,當下白了石不語一笑,挺起胸膛道:“你這小子,消息卻不靈通,我們青虛師兄,再過些時日,便要隨師尊下山,擔任軍師供奉了!”
“唔?”石不語微微一笑,故做驚訝道,“不知是哪路諸侯有幸,能得到出塵宗長與青虛宗友的襄助?”
“嘿嘿,說出來卻要令你自慚形穢!”那師弟洋洋自得道,“聽好了!便是如今十八路諸侯之中,最爲強勢的濱海王程行烈!”
話音未落,只聽得撲哧一聲,跟隨在後的漪靈已忍不住笑出聲來,其餘諸女,雖是勉強壓制,卻也神情古怪之極。
“笑什麼!”諸女清顏如花,青虛卻是不好發作,只得將一腔怨氣,發泄至唯一的男子身上,斜着眼道,“怎麼,你不信麼?”
“不敢!”石不語微微行禮,強按着笑意道,“只是,聽聞此次會盟,便是要商議各路諸侯與宗門的盟約,怎麼貴宗提早便能確定……”
“你懂什麼!”被人微微戳穿誇張之言,青虛登時怒道,“各宗之中,我宗最盛,各路諸侯之中,也以濱海最強,強強自然聯手,這是十拿九穩的事,還用想麼?”
“是!是!”石不語也不再爭持,淡淡一笑道,“那麼,小生便祝青虛宗長早日得償所願,功名富貴雙收!”
“罷了!算你識相!”青虛面色微微一緩,也不再多言,向莫鍾翁行了個禮,當即拂袖而去。
莫鍾翁卻是耳尖,早已將他幾人的一番對話聽在耳中,當下望着青虛的身影,微微嘆息道:“雖說我等宗士向來冷傲,但如術宗門下這幾名弟子……唉!卻是膚淺無知了!”
“樹林子大了,什麼樣的人都有!”石不語卻不再動氣,反向着莫鍾翁躬身行禮道,“說起來,還要多謝宗長了,否則我們只怕連青雲山都上不來。”
“無妨!無妨!”莫鍾輕輕擺手,深深望了石不語一眼,忽的笑道,“不過,貴宗所謀之事只怕不容,若需襄助,或可來尋敝宗商議。”
石不語聞言一怔,不由自主道:“宗、宗長,你如何得知……”
莫鍾翁微微一笑,輕撫着長鬚,徐徐道:“老夫年紀是大,性子也偏執了些,卻還未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