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了!”伴隨着琨羅的一句輕嘆,蘇陽軍中某處,再度爆發出耀眼的光芒,落入五行精卒陣中,剎那間,原本噴發不止的五行之術,陡然宣告停止,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交戰雙方,登時爲之一滯。
正飛臨其上空的嘉音、翰墨等人,見狀微微愕然,不覺停住了身形。翰墨低頭望去,卻見那五行精卒神色絲毫不變,筆直立於原地,顯已受過類似的訓練。而那些光芒,一旦落在他們身上,便會被葫蘆徹底吸收,隨後,碩大的紫金葫蘆開始微微顫抖,而蘆口亦是隱隱凝聚着光華……
“那是……”翰墨眉頭緊皺,似在回憶着往事,下一刻,他的神色忽然變得驚駭無比,幾乎是瘋狂的嘶吼道,“散開!後退!那是凝術煉光陣!”
衆宗士聞言大驚,急急四散而去,然而,幾乎在同時,五千葫蘆中已驟然射出五色光芒,齊齊衝上高空,匯成如同北極光一般眩目的光幕。被這光幕穿透身體的宗士,除了元力較強的可以勉強抵禦之外,其餘的在移動身形之前便被光幕擁卷緊裹,輕輕一陡,剎那間化爲光點,消散於虛無之中……
而映射了半個天空的光幕,似乎仍不滿意於一擊奪走近百宗士性命的成果,呼嘯聲中,它忽的舒展開來,如同巨大無比的銀網,徐徐罩向呆若木雞的濱海軍……
不知是誰當先反應過來,原本列陣迎敵的濱海士卒,幾乎在同時發出一聲吶喊,丟下兵戈,轉身瘋狂逃逸起來。即便如此,仍有數千滯後的士卒和百餘妖靈被這光幕籠罩,在剎那間步上了與宗士們相同的命運。
而到了此時,光幕才真正的宣告消失,但就在石不語長出一口氣之前,新的噩夢再度降臨了。原本毫無舉動的五行精卒,突然又是一聲長呼,猛然衝將上來,而其背後沉寂了片刻的紫金葫蘆,再度噴射出令人恐懼的五行之術,剎那間,便已籠罩了潰退中的敵軍後陣。
若是擱在一刻鐘前,石不語所率的妖靈又豈會將這區區五行之術放在眼中,但在這短短的片刻內,伴隨着近半妖靈的陣亡、伴隨着百餘宗士的覆滅,伴隨着濱海軍的羣體潰散,散落在各處的妖靈又哪有力量來抗衡集結成陣勢的五行精卒?
混亂之中,衆妖靈與嘉音等宗士自身難保,陷入茫茫人海之中,而毫無紀律可言的濱海軍,已完全失去了指揮,只能不住的搶在同伴身前逃返關中……
事實上,且不提如此密集的人羣能否進入關卡,也不提留守北固關的王伯當是否敢打開關門容納敗卒,單單這一段漫長的逃亡路,便足以斷送大半士卒的性命!即便是奔馬,也未必能勝過五行之術的攻擊速度,又何況是區區兩條腿的步軍?
生死攸關之際,石不語已顧不得以往“安全第一”的信條,奮力奪過一面旗幟,咬破手指,以血大書“清”字,迎空招展。血旗飛舞處,被敗卒衝得支離破碎的妖靈們,在望見這面旗幟之後,逐漸的聚攏過來。
“爹爹!”清荷率領着一干侍妖,在遠處高聲喝道,洶涌的人潮擁裹着他們不住倒退,便連飛騰也做不到,情急之下,向來溫和的她甚至不惜動用妖術,來擊散近身的敗卒。
“合在一處,我們設法對付那些宗士!”石不語高聲呼喝着,不住揮舞着血旗。眼前的一切,都是拜這五行陣法所賜,只要自己能夠聚集起一隊妖靈,打斷那些宗士的施法,或許局面便有可能扭轉過來……
“爹爹,小心!”清荷忽的露出了驚懼的神情,在蜂擁的人潮中竭力伸出手臂。下一刻,揮舞着血旗的男子已成爲敵軍的活靶,火浪、水龍、飛石、滾木、緊蛤在剎那間洶涌而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將他徹底淹沒在其中……
“該、該死!”耀眼的光華伴隨着巨力傳送而來,令人幾乎無法呼吸。雖然在最後的瞬間及時獸化,但即便是如此的防禦力,也抵擋不住數百術法的合力攻擊。感覺到身上的沉重壓力,聽到渾身骨骼的咯吱做響,石不語第一次覺得,個人的力量在如此的洪流面前,是如此軟弱與渺小……
“開、開玩笑,怎麼能死在這裡……”即使這樣的喃喃自語,但清荷的呼喚聲卻逐漸變得越來越輕。石不語露出了一絲苦笑,他的身軀居然在光華中徐徐漂浮起來,或許片刻之後,自己不待落地,便要被狂濤的五行之術撕成碎片了吧!
“五行歸元,遁符橫空!”便在這生死悠關之際,齊聲長喝忽於天際響起。下一刻,無法計算數量的靈符,帶着燃燒的青光疾射而來,如同暴雨一般落在兩軍之間,青色的光幕在瞬息之間舒展開來,將那耀武揚威的五行精兵盡數籠罩其中……
在光幕籠罩的那一剎那,幾乎所有的五行精兵都同時低呼一聲,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然而,在片刻的閉目待死之後,他們居然驚喜的發覺,自己並未遭受到任何傷害,這種慶幸很快變成了歡呼聲,並且成爲他們繼續攻擊的動力。
只是下一刻,當笑容還未完全從臉上消失前,一名士卒忽的愕然發覺,背後的紫金葫蘆中,再也無法噴射出任何的五行之術來。他疑惑的擡起頭來,本欲向身旁的同伴詢問此事,但他的同伴,卻用着同樣愕然的神情,回望着他……
“難道說,宗長們的術法……”剎那間,原本肆虐戰場的五行精兵忽在這一刻齊齊退化爲呆若木雞的綿羊,他們齊齊回首眺望,遠處的中軍營中,原本運行着五行之術的百位宗士已是尷尬的停止了舉動,他們的神情中,同樣充斥着愕然與迷惑……
下一刻,察覺到五行攻擊的停止,原本潰散的濱海軍,終於在多年征戰的經歷薰陶下,緩緩停止了奔逃的腳步,很快的,伴隨着援軍出關接應,以及羣豪的呼喝指揮,士卒們重新聚攏在一處,組成了簡單的陣列,開始徐徐後退。而被奇異的一暮所震驚,蘇陽軍竟然畏懼於橫亙眼前的巨大光幕,而不敢貿然進攻。
“爹爹,你還好麼?”清荷率領着幾名妖靈急急趕到,將渾身創痕無數的石不語攙扶起來。她的明眸中盈光閃動,緊緊咬着嘴脣,壓抑着隨時可能爆發的哭泣。而失散的凝寒諸女,亦不顧四面存在的危機,向着這邊飛奔而來。
“死、死不了!”石不語悶哼一聲,靠在清荷稚嫩的肩膀上,虛弱的喘息道,“究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恐怕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想詢問的問題。下一刻,答案呼之欲出,數十道身影於天際疾射而至,當先一人,正是符宗的長老莫鍾翁。數萬道目光的注視下,他們飛至兩軍陣列之間,隨即止住身形,略一停頓後,莫鍾翁便向着逐漸收攏陣勢的蘇陽聯軍,高聲呼道:“莫宗翁求見琨羅、憩塵幾位宗友,可肯前來一見否?”
片刻的沉默過後,數道光華亦從蘇陽陣中騰空而起,卻未靠得太近,只遙遙立定,隨即便聽得琨羅的聲音從其傳來:“莫宗友,此事與符宗無關,爾何必前來攪局?便要主持公道,也當助我等纔是!”
莫鍾翁略微躬身,淡然道:“我此次前來,乃是奉了宗主之命,勸告君等與音、文、御獸等宗罷鬥!塵世之事,自有各路諸侯定奪,我等宗門衆人,何苦親身牽扯其中?宗友方纔那陣法,壞了音、文幾宗數百性命,怕是有違天道吧!”
琨羅冷哼一聲,譏諷道:“我傷了他們門人,便算是有違天道?那麼,他們圍殺我門下弟子,又當如何?況且,我已勸他們速速離去,是他們自己執意不肯,傷在‘凝術煉光陣’下,又有怨得了誰?”
嘉音等人此時已匆忙趕來,翰墨遠遠聽得此言,登時大怒,顧不得平日的儒雅氣質,憤然喝道:“胡說八道!你以五行陣騙我等入局,而後突然發動‘凝術煉光陣’,中間勸說只在瞬息之間,叫人如何來得及閃避?”
琨羅聞言倒是略爲語塞,一旁的出塵子見狀,當即接口道:“我等不仔細提醒便算錯?那麼,爾等暗中使詭計擊殺陳陽子等人,前次又死命護着殺我門人的兇手,難道便算對麼?若說有錯,大家都不過是半斤八兩!”
葉翟聽得眉頭一皺,便要開口,卻聽得莫鍾翁輕哼一聲,冷笑道:“我等宗門,自命脫塵去俗,今日卻在十萬凡人面前如此爭執,有趣!有趣的很!”
聞得此言,雙方均是面色微紅,不再開口。莫鍾翁徐徐環視衆人,再度沉聲道:“諸位宗友,今日不如賣敝宗一個面子,暫且罷鬥。此事究竟如何,過些時日,我等召集各宗齊會,再行商議如何?”
琨羅與出塵二人性子較爲粗爽,聞言沉默片刻,便欲答應,淨塵與憩塵卻是頗有智略,聞言略一思索,便覺不妥,當下便由淨塵子冷笑應道:“宗友卻是打得好算盤,天下宗門,音、文、心、念、御獸便佔了一半……即便來日各宗表決此事,哼!只怕他們也已立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