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之間,對陣的二人早已殺了五六十合,元慶終究吃了年紀上的虧,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下,漸漸失了氣力,卻被宇文來呼藉機挑開雙錘,虛晃一鏜,跳在圈外。
這一番廝殺,兩人皆是微微氣喘,饒是宇文來呼身手了得,也在車輪戰與這位生力軍的夾擊下耗了不少氣力,當下定了定神,方纔橫鏜笑道:“小娃娃,居然又是你!今次,怎麼不攻我馬頭了?”
元慶微微愕然,咬着拇指迷惑不解,忽的拍着額頭道:“我倒忘了爹爹的囑咐!虧你提醒,看錘!”
宇文來呼哪裡料得到他說翻臉便翻臉,眼見那大錘朝着馬頭直擊而下,急忙橫鏜格檔,心中暗暗叫苦道:“我這又是何必,還自動送上門去提醒他,此次卻是糟糕了!”
他自怨自艾之間,小元慶早已拿出昔日的手段,不住擊向馬頭,逼得對手狼狽不堪。宇文來呼也是惱了,被他急中生智,乾脆跳下馬來,喝道:“小娃娃,偷襲不算本事,你可敢下來一戰?”
小元慶卻是個受不得激的,當下果真跳下宣墨,舞錘攻了上去。他身形本就矮小,只到宇文來呼大腿處,當下一錘上揚遮擋攻擊,一錘不住朝着對方的膝蓋、腳踝、腳掌擊去。可憐宇文來呼平日裡見慣了高大的對手,陡然遇見如此小兒,那些往日的招數半分都使不出來,只能不住下擊閃避,鬥了片刻,竟是比方纔在馬上還要狼狽數分……
石不語在後見了,不住喝彩叫好,口中笑道:“妙極!妙極!比我還陰險三分,果然是我兒子!”
話雖如此,他卻也恐小元慶鬥得太久,萬一傷了筋骨,難免吃虧,當下又看着他們鬥了片刻,見得火候也差不多了,急忙振翅飛出,輕輕送出妖力,隔開二人,一面摟住小元慶,一面笑道:“宇文,多日不見,你什麼時候開始兼職當陪練了?”
被他這麼一笑,那位向來面色如常的大漢,也不禁浮出一絲尷尬神色,沒好氣道:“你這廝,自己亂來也要罷了,還教小兒這種亂七八糟的招數,便不怕莫愁尋你算帳麼?”
石不語嘻嘻笑道:“別管好招爛招,能打贏你的,便是好招!罷了,今日看來也是分不出勝負,你若有興致,明日再來,我先帶慶兒回去吃奶了!”
宇文來呼也正有此意,卻是不好開口,當下揮手道:“便依你所說,帶他去吧,下次見面,卻休怪我無情了!”
石不語微微一笑,旋即抱起元慶,飛回營中,他也知曉宇文來呼自然藏着別的手段,只是不願與小兒較真,若是真的生死搏鬥起來,以元慶這種七、八歲小兒的智商,早就不知吃了多少暗虧,卻哪還有方纔這麼威風。
而見得他二人去遠,宇文來呼亦是撥轉馬身,提兵返營而去,雙方鏖戰半日,幾乎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收穫,唯一倒黴的,便是先前白白送命的那十幾員諸侯將領……
“聽聞你今日,又吃了那小兒的虧麼?”夕陽西下,楚軍一處營帳中,坐於燭下的宇文君集,一面翻着面前的書卷,一面側首問道。
宇文來呼微微一笑,淡淡道:“那小兒手段了得,日後怕還在我之上,難得之極!加之他又是石不語的義子,因此我讓了幾分……”
聽得這明顯的惺惺相惜之意,宇文君集也不動怒,徐徐點頭道:“那也隨你,只是陛下那處,還要想個說法纔是……恩,今日風影回報,已收得三道星力,成果倒是不錯!”
宇文來呼聞言,亦是面有喜色,卻又躊躇道:“父親,諸侯軍現下已築起土壘,堅守不出,明日我即便再去挑戰,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大收穫……”
宇文君集泰然自若,頜首道:“他們大概是打算藉着山脈地勢死守,消耗我們的糧草,倒也有幾分聰明。不過,難道我便不懂得應對反擊麼?”
宇文來呼微微一怔,問道:“父親的意思是……”
宇文君集撥了撥燭芯,在逐漸明亮的光線中,淡然道:“器宗的星羅大陣,再有半旬便能佈置完畢,我的本意,是打算藉助他們的星羅之力來強化士卒。不過,既然諸侯軍打算依靠山脈來死守,我也不介意發動星羅陣,將山脈盡數削平……”
宇文來呼微微震動,沉聲道:“原來星羅陣法,威力竟然大到如此地步?便能山脈也能……”
宇文君集笑道:“千餘宗士齊齊發動,本來便能轟平幾座小山,如今又借了星力運行,剷平山脈又有什麼希奇……我倒有看看,那些打算據險而守的反王,突然發現‘險’不翼而飛時,面上會是什麼表情?”
宇文來呼面頰微顫,似也已想到數萬鐵騎,在諸侯的愕然神色中,衝擊飛馳的場面,一時之間,不覺熱血沸騰,連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只是,他二人交談之際,卻絲毫沒有注意到,營帳邊的被隨意丟棄着一塊雜物,忽的活轉過來,徐徐挪動着,爬了出去……
一柱香的工夫後,這塊活轉過來的雜物,已落在一隻纏着黑布的大手之中。又過得片刻,手的主人,那位曾與石不語數次相逢的雨晴,徐徐睜開雙眸,微笑道:“這一次,卻全虧冬暮大人事先安排了這塊‘雜物’,看起來,宇文君集的反擊,會很有效果……”
聞得此言,在他身遭的幾名逆者,齊齊露出了肅然之色,其中一人沉聲應道:“大人,若是讓器宗發動星羅陣,只怕諸侯軍與器宗便會一敗塗地。這種失衡,對於我們收集能量,恐怕沒有什麼好處!”
雨晴露出了一絲愁色,揉着額頭道:“你說的極是!原來,我還擔心諸侯軍太過強盛,會輕易的擊敗楚軍,因此特意放出了龍珠被毀的消息,製造諸侯之間的離心背德,早知如此……”
一位逆者沉吟片刻,遲疑道:“大人,事已至此,我們不若幫諸侯軍一把,將那星羅陣法……”
雨晴望了他一眼,輕輕搖頭道:“不,我們不能冒着暴露的危險,即使只是一絲的可能。不過,如果是借刀殺人的話……”
那位逆者微微一怔,旋即低頭應道:“屬下明白,相信明日正午之前,法宗便會得到這個消息……”
雨晴滿意的點了點頭,環視四周的部屬,沉聲道:“總之,你們記住,此次交鋒,楚軍一定要敗,但又不能是那種不可收拾的大敗。我們的一切行動,都要按照這條宗旨來進行!”
幾名逆者聞言,齊齊頜首領命。片刻的沉默之後,其中一人又再度開口請示道:“大人,我已得到消息,瑞陽王李信之妻陳氏,將於明日入行宮面聖。”
“哦,這麼快?”雨晴眼中異芒一閃而過,忽的笑道:“聽聞陳氏亦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兒,楊廣召她入宮,便不怕李信心中疑惑麼?”
“大人說笑了,隨行的還有李信之子。”那逆者微微愕然,旋即稟道,“楊廣的意思,大概是想借機安撫王弟,讓其竭力爲已鎮守京都……”
“我知道,不過……”雨晴斜目東望,明月正隱隱藏入雲中,“不過,也許我們可以爲他加點佐料……”
逆者的辦事效率,如果與後世的某些行政部門相比較的話,幾乎可以比喻爲火箭與蝸牛的對比。當石不語與凝寒、清荷在午餐後得到使者的通知,匆匆趕入法宗議事的營帳時,那位術宗的鈞鴻子已直接起身,將手中的一封信箋遞了過來。
“真有此事?”在略微掃了幾眼後,石不語收起了面上的笑容,略帶驚愕道,“宗長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不待鈞鴻子開口,坐於下首的念宗宗主葉翟先生,便輕咳一聲,低聲道:“我宗的執念之術,與煉宗煉器之法,有些相似之處。因此,煉宗中,亦有幾人與我頗有淵源,這消息,自然是蒙了他們的好意,特來告知……”
他說的極其含糊,以“淵源”二字蓋過,但心思敏銳的石不語略一思索,便即明白,法宗怕是學了後世的無間道,也在器宗埋下了幾個探子……不過,這等事,卻與他無關,當下微微一笑,轉口問道:“若是器宗真的發動星羅陣法,破了地勢,只怕諸侯軍承受不起。那麼,宗長的意思,是否打算聯合各宗,搶先破了星羅大陣?”
鈞鴻子輕輕頜首,卻又苦笑道:“打算,自然是這麼打算,只是,恐怕不太容易……”
石不語微微一怔,奇道:“難道這陣法如此厲害,便連我們這裡一千五百人合力,也破解不了麼?”
鈞鴻子輕輕搖頭,側目望向身旁的琨羅,後者於一年前已正式接任了陣宗宗主之位,此時聞得鈞鴻子示意,便即立起身來,略帶慚色道:“說起來,卻也是因爲我宗保管不力,以至於……”
原來,上古之時,神州中多爲窮山惡水,女羲造人之後,惟恐人族無從生存,便教授宗門藉助星力,改造地勢,將往昔的的險惡之地化爲適合耕種的平原。而這種天人合一的妙法,在最初墾荒的一段時期內,的確發揮了極大的作用,但隨着人族的繁衍與穩定,便逐漸失去效果,被掩埋於歷史的塵埃中。
直到三千七百年前,陣宗先祖因了機緣巧合,竟於上古秘境中尋到這遺失多年的藉助星力之法,隨後經得多年研究,最終整理轉化爲星羅陣法。只不過,因了材料消耗的巨大與佈置發動的不易,數千年來,這陣法從未真正的完全發動過,唯一的一次局部發動,還是在當時剿滅逆尊之時……
這星羅陣,按照原理來說,便是以諸般天珍地材佈下六方分陣,數百宗士身處其中,齊齊輸出元力,發動六陣,以求與穹天六大星羣——赤耀、黑珏、銀谷、五空、七歧、九悠——形成相對呼應,爲的是能將六大星羣中的星力引入陣中,間接輸出使用……
而由於六大星羣中,赤耀、黑珏、銀谷三大星羣主死,五空、七歧、九悠主生,因此,這星羅陣,也相應的具備了兩大功能:破壞與加持。
所謂的破壞,便是指陣法在藉助了赤耀、黑珏、銀谷三大星羣后,擁有了強大的攻擊力,能夠將險峻的山脈在一瞬之間抹爲平原,便是這種力量的最好證明。而所謂的加持,則是指由於五空、七歧、九悠的星力播灑,受到陣法佑護的特定範圍內的生靈,都能在數個時辰內得到增強,其體質、氣力、反應、恢復、速度都要勝過常人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