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是深秋時節,但北固關中的一處小院內,卻因了蘭蓉召喚植物的特殊天賦,而依舊繁花似錦、綠樹成蔭。而從銀瀑谷中呻吟着歸來的石不語,便暫時由諸女陪同着,居住在此地療養,也算是於紛亂的戰事中偷得幾日的清閒。
不過,對於習慣了活蹦亂跳的那位男子來說,要求其乖乖的倒在病榻上接受旁人的服侍,實在是件極爲痛苦的事。事實上,當日的一役中,他雖然受傷頗重,但大多隻是外傷,經得漪靈幾日來的連續治療,便已好了大半。只可惜諸女無論如何也不肯放他外出,只得暫時縮在這小小的院落內再發上幾天呆。
當然,發呆歸發呆,石不語也不忘在每日難得的放風時間內,去看望看望那位受了極重內傷,終日臥在病榻上的女弟子與兼職侍衛。說來也是有趣,在天照島上生活了幾十年的的幽姬,顯然從未接觸過中醫的治療方法。因此,在面對着特殊熬製的草藥時,她竟然一反常態的露出了恐懼之色,而歸根究底起來,便是兩個字:“怕苦!”
眼見如此,上輩子因爲身子虛弱而時常喝藥的石不語,便拿出以往的經驗,臨時充當起鬨勸其喝藥的角色來。譬如這日入夜時分,他便拿了一塊蜜糖,坐在幽姬的榻邊,露出人畜無害的表情,嘻嘻笑道:“幽姬乖,只要你喝了這碗藥……喵喵的,你那是什麼表情……我說,今天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如此折騰了半日,可憐的幽姬終於在某人“誰說強扭的瓜不甜,咱家偏要扭個吃吃看”的囂張言語中,雙目含淚的將一碗苦藥都灌了進去,剎那間,倒彷彿又被金烏羣蹂躪了數次一般,面色蒼白、眉頭緊皺的輕咳不止。
“有這麼難喝嗎?“石不語微微嚐了一口,輕聲嘟囔道,下一刻,在望見對方的嘴角還殘餘着一絲藥痕時,他便隨意的伸出手來,替她輕輕擦去。
只是,被這男子的手指輕輕觸碰之下,已然化爲夜間形態的幽姬,卻微微的避讓了開去,白玉般的柔頰上,也露出一絲嫣紅來。石不語看得一怔,旋即也覺着不妥,連忙輕咳着站起身來,但那方纔一觸之間的滑膩與香潤,卻仍然留在指尖上,叫人心中微微盪漾。
正有些尷尬與曖昧,卻忽聽得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後便聽得徐世績的聲音響起道:“二哥,我進來,不礙事吧!”
此言一出,石不語自然越發面紅耳赤,當即扯開房門,將那出言調笑的三弟一把扯將進來,惡狠狠的喝道:“有話便說,有屁便放!”
徐世績打了個寒噤,急忙做出滿面肅然的模樣,正色道:“二哥,你的猜測,果然對了!那些金烏,從昨日夜間起,開始襲擊濱海各處,焚燬了三座糧倉。”
石不語微微鬆手,放開他的衣襟,皺眉道:“同時襲擊三處?蘇陽聯軍的胃口倒是不錯……恩,老三,我們的損失大麼?”
“並不是很大,我們事先也已做了大量準備!”徐世績輕輕搖頭,頓了頓,又遲疑道,“不過,那些金烏,似乎有些不太對勁,我們派出巡邏的一隊禽妖險些全軍覆沒!”
“什、什麼!”聞得此言,石不語倒是吃了一驚,急忙追問道,“所謂的一隊禽妖,究竟是多少?”
徐世績再度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荷兒此時正在照看受傷的妖靈……二哥,你要做什麼?”
話音未落,石不語已一把將他扯起,匆匆向外行去,口中應道:“我們去荷兒那裡看看,或許有什麼收穫也不一定。
“恩?二哥,你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勤……”徐世績微微愕然間,已被強行拉着,離開了房間。事實上,如果再停留片刻的話,他便會很容易的發覺,所謂突然爆發的“勤勞”,實際上,恐怕只是爲了躲避榻上那位女子似笑非笑、脈脈含羞的神情……
片刻後,在議事堂上,石不語從女兒的口中,得到了更爲驚愕的消息。那些來襲的金烏中,竟然包括了七隻三足金烏,也難怪五十餘名負責巡邏的禽妖會如此慘敗了。更爲詫異的是,便連那些普通的金烏,也在實力上有了很強的增長,幾乎可以一對一的應戰禽妖……
聽得這番敘述,石不語與隨同而來的凝寒,皆是神色驚疑,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來。要知道,任何獸羣中,都只能存在唯一的領袖,金烏羣自然也不例外,若是同時存在兩個首領,那麼毫無疑問,等待它們的便將是一場生死搏鬥,直到最後的勝利者出現。
而如今襲擊濱海的金烏羣中,竟然存在着七隻三足金烏而猶然相安無事,這又如何叫人能不驚疑連連?更何況,在那日銀瀑谷中,率領着整個烏羣的,明明只有一隻金烏王,何時何地又冒出了六隻來……
“沒道理的,如果有這麼強悍的能力,當日爲何只放出一隻金烏王來?”聯想到那時的情景,石不語自然便有了論斷,“可以想見,這些三足金烏,是在這十餘日中產生的!”
那麼,推斷到了此處,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卻又產生了新的疑惑,究竟是何種方法,能夠在短短的時日中,培養出六隻金烏王來?
沉吟片刻,衆人面面相覷,皆是沒有答案,見得如此,石不語乾脆長笑一聲,輕敲着手中羽扇道:“想不通的話,乾脆就不想了!倒下眼下,應當如何應付這些增強版的金烏?“
徐世績微微頜首,附和道:“二哥說的極是,這些金烏來去如風,着實麻煩。若是有機會,我們還是要設法將它們集中在一處,徹底剿滅!”
程行烈坐在上首,已經瞌睡了半日,聞得此言,卻忽的睜開牛眼,甕聲甕氣道:“老三,你說的輕巧,將它們聚在一處?你當那是家裡養的母雞?恩,說到這個,不知道金烏的味道與雞肉相比的話……”
“閉嘴!”眼見他又有逐漸扯遠的趨勢,六七聲呼喝同時響起。石不語也是不失時機的表達了鄙夷之情,隨即眯着眼睛,摩挲着下巴道:“說起來,要讓金烏設法聚集在一處的話,或許也不是很難!只不過,那之後要如何剿滅呢?這些傢伙極其狡猾,一見風頭不對便會飛遁,速度又快得……”
“師侄,這又有何難!”話音未落,便聽得堂外一聲輕笑,幾道身影於呼嘯聲中,紛紛降落下來,卻正是音、文、心、念幾宗的宗主親自到來。
衆人吃了一驚,隨即在反應過來之後,齊齊迎將上去,將他們請入堂中。那先前道出“這有何難”的翰墨先生,一面領着嘉音、葉翟幾人入內,一面微笑道:“聽聞術、宗二宗齊來爲蘇陽助陣,我也未能免俗,也只好往濱海走上一遭了。”
聽他話中的意思,這幾個宗門顯然是要全力扶持濱海,與術、陣二宗抗衡。衆人聽在耳中,自然歡喜無限,當下寒暄過後,便分別依着順序坐成兩列,談論起這些時日來的戰場局勢來。
而那位翰墨先生,似乎也沒有吊人胃口的意思,在隨即交談了幾句後,便即向着衆人,微笑道:“術、陣二宗此次下了大本錢,連那金烏都送了六、七十隻出來。我等此次前來,也是打算一睹這隻奇兵的風采!”
石不語知他說得文雅,實際上卻是打算讓術、陣二宗大大的破上一次財,當下拱手笑道:“師叔可有什麼主意?我等正爲此苦惱不已!”
濱海與西原,關係極其密切,因此背後的幾個宗門之間,也是越發的親密起來。因此,聽得石不語這家常般的話語,翰墨先生倒也不以爲異,同樣用着調笑的語氣,輕輕點着嘉音,笑道:“師侄,你可知道,說到捕鳥捉禽,這天下宗門,當屬音宗第一!”
原來,這音宗的山門,正在中原西南處的乾羅山上。這乾羅山,自古以來便是鳥雀聚集之地,猛禽惡鷲也不知棲息了多少。音宗自從在此建立宗門之後,也時常受這鳥雀的侵擾之苦,經得多年曆練,漸漸鍛鍊揣摩出驅散、擒獲飛禽的方法。便是如今的許多音術,實際上,也是從當日的驅禽之法中悟出的。
“原來如此!”聽得翰墨的解釋,石不語自然歡喜不已,當下向着嘉音笑道:“師叔,卻是要全靠你了!”
嘉音微微頜首,淡然道:“我等枝葉相關,自然責無旁貸,況且此事,雖說由我宗主持,卻也少不了月兒小姐的參與……”
“月兒?”石不語略一愕然,旋即反應過來,遲疑道,“師叔要藉助的,莫非是她的那個……天……天……天什麼來着?”
“天魅之音!”嘉音見他吞吞吐吐,便搶先解釋道,“我宗的音術,只能用來驅散安撫普通的鳥雀,若要對付這等天生的異獸,卻非要依靠天魅之音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