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不語雖有準備,聞言卻仍是一驚,急忙問道:“怎麼?難道說,那剎族除了莫名出現的妖獸外,更有別的伏兵不成?”
“若是伏兵倒好了,至少還能逃回幾人!”羽捷無奈苦笑,忽的重重跺腳,憤憤道,“那個莽夫,自從登島以來,日日以嗜血爲樂,此次,卻終於撞得頭破血流。”
原來,自進攻天照以來,諸事順遂,炎羅領着一干部屬終日追殺剎人,深以爲樂,更添了許多驕橫之心。半月前,自遭妖獸偷襲,吃了個大虧之後,他不思悔悟,反倒因了受挫而平添怒火,時不時便領着一干親信出營,往剎人的北部島嶼偷襲,羽捷與虎面多次勸告,均是無效。
數日前,炎羅趁着夜色,再度瞞着衆妖出襲,據說,乃是一股妖獸潛入南島挑釁而引起。虎面得知消息大驚,恐其中伏,急忙率軍去救,這一去,卻彷彿雪花飄入沸湯一般,登時蹤跡全無。五百妖軍中,到最後只有一名因故滯後的土獸得以歸還,據他所說,虎面沿着炎羅的蹤跡追去,入了一處雲霧瀰漫的峽谷,便再不見那動靜。好在那土獸生性機敏,見狀不妙,急忙回營通報,途中更遭妖獸伏擊,受了重創,勉強得保性命。
“這麼說來,他們應當是中了剎人的埋伏?”石不語聽到此處,先是黯然,略一思索,卻露出愕然的神情來,“等等,你說,挑釁引得他們進攻的是妖獸,而非剎人?”
“不錯!並且,更奇怪的是……”羽捷亦是露出思索的表情道,“按常理推測,即便是遇伏,以虎面等人的戰力,也必然會有一番廝殺。但,據那逃回的土獸所說,妖軍入谷之後,竟是毫無動靜……”
“不錯,果然有些蹊蹺!”石不語搖着手中羽扇,思索道,“無論如何,現在看來,這些妖獸怕是不僅僅有一定的智慧那麼簡單吧!”
“羽將!”便在此時,遠處一面禽妖疾飛而來,也不落地,便在空中呼道,“剎人那面忽有異變,約有數百妖獸徐徐向我族營帳行來。”
“什麼!”正在對話的二人吃了一驚,面色微變。羽捷拱拱手,當即化回鵬形飛騰而去,石不語略慢一步,跳上猶然在死命糾纏南蘭的墨麟,拍其角道,“玄墨,快快跟上!”
“老闆,打斷別人戀情的人,死後是會下地獄的!”玄墨的二首之中,風首恍若未聞的繼續糾纏着南蘭,火首卻微微轉過,對着石不語冷笑道。
“喵喵的!”心中發急的男子雙腿重重一夾,隨口胡扯道,“等解決了此次的大事,我親自傳授追美三十六計予你!”
話音未落,他只覺身形一震,兩旁的樹木已如風馳電掣般倒退而去,駭然轉頭望去,卻見方纔還立在身後的衆人,頃刻之間,便已成了遙遙模糊的黑點。
呼嘯的風聲中,只有那玄墨的一句怪叫猶然在空氣中飄蕩——
“南蘭美人兒,今夜我們來談談人生的意義吧!”
當猶然有些頭暈目眩的男子,大口呼吸着從墨麟的肉鞍上跳下身來時,羽捷已率着千餘妖軍,在營外空地上擺開散落的陣型,死死盯着從遠處的煙塵中逐漸清晰起來的獸影。
“這就是妖獸?”石不語一面笑道,一面凝目遠眺,下一刻,故作輕鬆的笑容便在其臉上僵止了。
在此之前,石不語一直以爲,阿青與妖族之所以辨認不出這些妖獸,只是因爲他們長年與世隔絕、對現下的世界相當陌生的緣故。不過,在如今視線觸及的剎那,他突然發覺,即便你翻爛整本《異獸總綱》,也不可能找到關於這些生物哪怕一個字的介紹……
“不語,你有沒有發覺?”隨後藉助幾隻禽妖之力匆匆趕到的迦漣,面色略帶蒼白的提醒道,“這些妖獸,似乎,沒有一隻是相似的……”
“怎、怎麼可能?”若是換了旁人如此提醒,石不語必然會藉機取笑一番,不過,考慮到說出這種謬論的是以智略聞名的珈漣,卻不由得他不提起精神,細細的觀察起來,片刻之後,代表着驚歎的急促呼吸便從一干人等的口中響起。
“慚愧,若不是珈漣的提醒,我們幾乎漏過了如此重要的線索。”在震驚過後,同樣以智謀自詡的羽捷,第一次在人族面前低下了傲慢的頭顱。
“到底那意味着什麼?”漪靈與宛兒在後聽了半晌,卻是越發一頭霧水。
“意味着什麼?我不太清楚!”令人大跌眼睛的回答,從石不語口中流露出來,不過,緊隨其後的一句話,卻讓兩個小妮子也陷入了思索。
“我唯一知道的是,妖也好,獸也好,終究都是由此父母所生。而父母,必然與子女相似,即便有些偏離,也不會產生太大的落差吧!”
事實上,與石不語這個論斷相反的是,在煙塵中徐徐向他們行來的這數百妖獸,只要稍微觀察一下,便會發現,沒有一隻是相似的。無論是毛髮、體型、面貌、四肢甚至是吼聲,他們都迥然不同。
不僅如此,如果你仔細辨認的話,還會從某些妖獸的身上,找到幾處令人熟悉的痕跡。比如,那頭金色獅型的妖獸的背脊上,居然生着一對兇鷲的大翼,而它身旁的巨猿,卻搖曳着一條水蟒的長尾……
“變異嗎?”在石不語迷惑不解的推出如此判斷的同時,行進中的數百妖獸,忽的隨着一聲長嘯,齊齊停下身來,隨後,兩頭四丈餘高的惡獸向兩旁徐徐行開,一頭馬頭狼身的兇獸從陣中小跑而出。但真正令人吃驚的,並不是它,而是坐在它背上的……
“諸位,可曾用過晚膳?”與低低咆哮、兇性展露無疑的妖獸不同,坐在其背上的白衣童子,卻橫着手中竹笛,彬彬有禮的向衆人微笑問候,神態和善之極。
石不語與羽捷對視一眼,同樣愕然於自己的所見所聞,這白衣童子望上去不過七八歲,只比清荷還要小上少許,望上去猶如粉雕玉琢一般,卻偏偏擁裹於凶神惡煞般的妖獸之中,隱隱流露出頤指氣使的領袖氣質,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怔了半晌,回過神來的石不語定定神,輕拍座下墨麟,竟是毫不避諱的迎了上去,輕笑道:“小娃娃,莫非便是你指揮着一羣妖獸,讓他們吃了大虧不成?”
那童子也不懊惱於對方語氣的調笑之意,半昂着頭,甜甜一笑,露出兩顆虎牙道:“伯伯,你又是何許人也?”
“伯伯……”聽得如此老成的稱呼,一向自詡永遠十八的男子頓時無語,過得片刻,纔在諸女的偷笑聲中,面色鐵青的應道,“我麼,恰恰與妖族有些交情,小人物罷了,不值一提。倒是娃娃你,小小年紀率着一羣妖獸爲剎族出頭,究竟何許人也,又爲的什麼?”
那童子笑得更是燦爛,低頭把玩着手中竹笛,奶聲奶氣的應道:“我麼,恰恰與剎族有些交情,小人物罷了,不值一提。倒是這些妖族,擅自攻擊天照,究竟爲的什麼?”
他這話,倒有大半是照搬石不語的,只是原封不動的用那種語氣說出,着實令人忍俊不住。遠處諸女早已掩嘴笑成一團,感嘆這世上,原來也有能讓那位石不語公子吃癟的人。
那邊歡欣愉快,只差取出零食來看戲,這邊的男子卻是面色尷尬,幾乎便欲發作。只是此時,那童子忽的擡起頭來,朝着對方似是有意無意的望了一眼,瞬息之間,那雙清眸中竟然赤光一閃而過,更有妖力噴薄而出,震得墨麟倒退了數步。
“這傢伙,好強的妖力,倒要防止他扮豬吃老虎。”有所體驗的石不語,頓時收起了小窺之心,只是面容上越發故做輕鬆起來,一隻手竟是毫不避諱的伸了出去,輕輕摩挲着那童子的頭頂。
“小娃娃,我等只針對剎族,對你並不惡意。況且妖獸與妖族也份屬同根,本是一家人,又何苦自相殘殺!”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到“份屬同根”四字,那童子面上忽的怪異之極,清醇的線條登時扭曲變形,過了許久,放才恢復平靜,徐徐搖頭,語氣卻忽的成熟了許多。
“同根之說,實不敢當!再者剎人與我等大有淵源,我勸貴族還是速速離開此島,免得……”
免得如何,他卻沒有繼續明說,但那排成陣列的數百妖獸忽的齊齊長嘯一聲,嘯聲未息,便聽得遠處遙遙穿來千獸呼應之聲,一時之間,山河失色,羣鳥驚飛,其勢足以震動四方。
“放屁!”聞得此言,石不語還未應答,便見一名脾氣火暴的獸妖急急出陣,大怒喝道:“便憑你這千餘妖獸,便欲擋我妖族大軍麼?可笑不自量,狂妄之極!”
“晤!”聞得此言,那白衣童子卻也絲毫不惱,把玩着身下惡獸的棕毛,撅着小嘴道,“如此說來,貴族是不願退兵咯!”
“不錯!”那名獸妖悍然應道。
“原來如此!”童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忽的拍着額頭道,“那麼,也難怪那些闖入我族禁地的妖族,會如此流連忘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