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正大人!”邵知節與木玉等人連忙拱手。
宋錚擺了擺手,對木玉喝道,“木統領,我讓你通知刑署的人來此,爲何邵大人會出現在這裡?”
邵知節站出來,冷冷道,“蔣桓是右司大統領,宋大人雖爲監正,也不能隨意抓捕!咱們右司可是有規矩,處理大統領一級,必須由都統和監正大人同時簽署命令,方能行此事。”
宋錚笑道,“邵大人莫非糊塗了,當初貴公公到右司宣旨,你可是親耳聽到的。怎麼?聖旨管不了你邵知節?”
“聖旨自然能管得了。可是盧大人不在江寧,邵某代爲主持右司,提審蔣桓這一級的統領,我必須參與其中。”邵知節不卑不亢,話說得很硬氣。
“大膽!”宋錚身邊的水丁喝道,“宋大人尊聖命審問蔣桓,豈是你說參與就參與的?”
水丁至此,便是代表小皇帝。邵知節眼裡直冒火,卻不敢對水丁惡言相向。
木玉打圓場道,“宋大人、邵大人、這位公公,我們大家目的都是相同,即爲審訊蔣桓,明正其罪,廓清此案,既然如此,我們何苦在這裡爭執,應快速審案,以報聖上纔是!”
宋錚佯作尋思了一會兒,忽然笑道,“木統領說得不錯,邵大人,一起來吧!”
邵知節拱了一下手,向木玉投去讚許的目光。
既爲審案,谷正傑和石存寶不便參與,只是把廳房讓了出來,並引領取秘卒將蔣桓帶了過來。
宋錚、水丁坐在正中的兩把椅子上,兩側各爲木玉和邵知節,另有秘卒負責記錄。門口處,自有秘卒嚴密把守。
蔣桓上來後,萎靡不堪。這一路顛簸,蔣桓可是吃了不少苦。要麼被宋錚下藥,要麼被打暈,搞得蔣桓現在仍頭昏腦脹,渾身痠痛。
宋錚卻好整以暇,命人給蔣桓解開繩索,還安排了一個座位。邵知節和水丁都很驚奇,摸不清宋錚葫蘆裡裝的什麼藥。
待蔣桓坐定,宋錚笑眯眯地道,“蔣兄啊,你也別怪兄弟,是因爲你做的事情太大,惹到了大金使節,所以聖上不得不命我到杭州把你請來。你最好先給兄弟交個底兒,不然的話,兄弟也不好爲你說項。”
蔣桓一片茫然,搞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由得目視邵知節。
“邵大人,看來蔣兄信不過我,不如你給他說說?”
邵知節巴不得有機會向蔣桓說明情況,聞言先是一愣,接着便飛快地應命,向蔣桓訴說了麥公度之事。
“蔣桓,你是不是與那青溪知縣有什麼誤會?你不妨說出來,相信監正大人會爲你作主的。”邵知節不由得循循善誘道。
蔣桓臉色數變後,立即穩定下情緒,“宋大人,邵副都統,還有這位公公,請明鑑。那青溪知縣麥公度,自願將其女秀薇許我爲妾,只因此女不遵孝道,兇悍善妒,離親背德,犯有七出之條,故將其遣返回家。那麥公度因此心懷怨望,竟然到相府告血狀,驚擾大金國使,實在是罪大惡極……”
這廝果然是混暗鷹的,倒打一耙的活,乾得很順溜,連草稿都不用打。
不等他說完,宋錚便哈哈一笑,“蔣兄啊蔣兄,你就算要騙人,也得說得像一點兒,如此胡言亂語,恐怕連邵大人也不會信。”
“卑職絕不敢矇蔽監正大人!”
宋錚諷刺道,“這麼說,你以上說的都是事實嘍?可敢用性命擔保?”
“我……”蔣桓又看了看邵知節,見邵知節正惡狠狠地瞪着他,不由得嘴上一滯。
“蔣兄啊!”宋錚重新換上誠懇的樣子,“你要知道,我既然敢出手抓你來江寧,肯定手裡有足夠的東西。否則,怎敢對付你這種威震一方的大統領。”
邵知節聞言,不由得看向木玉,見木玉輕輕搖了搖頭,遂篤定宋錚是虛張聲勢,用話詐蔣桓。
蔣桓得到邵知節的暗示,不由得一挺胸,“卑職不知宋大人指什麼。卑職自從上任兩浙路大統領一來,一直忠於職守,兢兢業業,未曾做過有辱暗鷹、右司之事。”
宋錚搖頭嘆氣道,“蔣兄,我本來是想救你,可你卻太讓我失望了,上來就對我撒謊。你剛纔說那秀薇不遵孝道,可你父母早亡,家中連一個長輩也沒有,哪來的孝道可言?還有,你說你娶了秀薇爲妾。可你有婚書媒憑否?這種謊話,一下子就能戳穿,偏偏你還信誓旦旦,意圖矇騙。你啊,說話連腦子也不過!”
“宋大人!”水丁不由地道,“你如此審犯人,我如何向聖上交差?你不是讓我爲難嗎?”
宋錚忙賠笑道,“水公公莫怪,蔣桓畢竟是我右司的兄弟,我也不忍心他送命。兄弟我還要在右司混下去,請你原諒則個。”
水丁輕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去,專心品起茶來。
邵知節這下糊塗了,自開審至今,宋錚沒表現出一絲威逼利誘的樣子,更沒有用刑,反而不斷提點蔣桓,難道他真的想讓蔣桓脫罪?
邵知節糊塗,蔣桓就更糊塗了。他自己做的事,自己當然知道,按大齊律的話,死個十次二十次也有餘。若非黃嵩一心維護他,早就被拿下了。
事實上,自從被宋錚逮住,蔣桓就覺得自己難以倖免。宋錚畢竟算不上相府這邊的人,而且挾聖命入值右司,正恨不能找點兒事呢。何況還聽說,這宋監正與原暗鷹的人早有積怨,二國舅也難以救他。
不過,今天的事情真是出乎意料,真不知道宋錚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在蔣桓猶疑間,宋錚淡淡地道,“蔣兄,想好怎麼說了嗎?”
蔣桓又瞅了一眼邵知節,見其毫無表示,便佯作咳嗽了一聲,“宋大人,要說這些年一點過錯也沒有,自然不可能。右司的兄弟都知道,我爲打探情報,常參與一些官員應酬,有時候手頭緊一些。下面的兄弟不忍心,每逢年節便資助我一些。這些年加起來,也有個四五十兩銀子。此舉確有不妥,卑職現在知罪了,以後定會杜絕。可當時還是暗鷹,不是現在的右司,算不上收受賄賂吧?”
宋錚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連木玉也面露笑容。邵知節也是微露笑意,然後又習慣性地板起了臉。
蔣桓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說得這些也太微不足道了,這哪是坦白罪行,分明是表功。當了五六年的暗鷹大統領,總共就收了四五十兩慰問金,簡直是模範中的模範了。
“就這些?”宋錚笑問了一句。
蔣桓一拍腦袋,“卑職想起來了,有一次屬下生病,秀州知州和杭州通判各自給了百兩白銀,借與再下,是賤內收的,卑職一直沒有歸還,實在不妥。卑職回去後,定會還上。”
宋錚點了點頭,“我們右司要替聖上和相爺充當天下耳目,不可與官員發生金錢往來。不過,念在當初暗鷹並未歸正,倒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還有什麼?”
蔣桓冥思苦想一番後,又道,“卑職與兄弟們在譚記魚莊吃過幾次飯,尚欠魚莊二百來兩銀子,一直沒有時間還上。”
宋錚暗罵,欠魚莊二百兩銀子,那是吃幾次飯的事嗎?恐怕你從來就沒給過錢!
接下來,蔣桓不時回憶自己的“不妥”,旁邊自有刑署的人員負責記錄下來。
整整一個下午,蔣桓吐出來的全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涉及到敲詐勒索、強搶民女,甚至殺人的重罪之事,一件也沒吐。即使如此,這些小事涉及的金銀累積起來,也足有五六千兩銀子之巨,可見蔣桓之罪惡累累。
其間,宋錚不住插科打渾,似乎一點不以爲意,卻明裡暗裡引誘蔣桓多說。
邵知節隱隱感覺不對勁兒,照這個趨勢下去,蔣桓還不知要吐出多少東西來。萬一真被宋錚的迷魂湯灌暈了,把不該說的吐出來,黃嵩那邊就被動了。
臨到晚上,宋錚讓人把蔣桓帶下去,關在一個屋裡,好吃好喝伺候着,但不準出門。外邊則安排刑署的人守着,邵知節要留下數名秘卒協助,宋錚也全盤答應了,非常好說話。
之後,宋錚與邵知節、木玉、水丁一齊離開了莊園,回到了江寧城。邵知節與木玉自是去了相府,而宋錚和水丁則入宮去見小皇帝。
“宋師,來,你看看這個。”小皇帝把一個奏章遞了過來。
宋錚打開一看,寫奏章的人是黃嵩。奏章中言明,在其負責暗鷹的時候,監管不嚴,對下屬疏於察覺,以至蔣桓犯下重罪,特請親自處理蔣桓,以滌盪右司內的風氣。
“二國舅曾在宮內求見,被朕拒絕了,便寫了這份奏章上來。宋師,你看,怎麼辦?”
“二國舅反應真快啊。”宋錚笑道,“這麼早就想丟卒保車了。我看聖上最好先壓兩天,兩天後,借批覆奏章之機,再將蔣桓交給他。”
小皇帝點了點頭,“朕剛纔也是這麼想的。哦,宋師,水丁,今天可有什麼收穫?”
“收穫倒是有一些,聖上請看!”水丁將今天的供詞交了上去,足足有十餘頁。
小皇帝略一翻,立即皺起了眉頭,“大齊律歸定,貪污三十兩白銀以上,就要免職。六十兩以上就要下獄,百兩之上就要斬首。這蔣桓倒真敢說,這些加起來,怕不是有幾千兩?”
“是五千六百四十二兩!”水丁早就把數目加好了。
“可惡至極!一個小小的統領,竟敢如斯”小皇帝被這個數字驚呆了,一拍桌子,滿臉怒氣。
宋錚暗自搖頭,這纔到哪裡,要是把從木玉那裡得來的資料都說了,小皇帝還不氣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