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挑眉道:“怎麼,捨不得嗎?”
荊草黯然道:“的確捨不得。”他還是鬆開了手,道:“對不起。”
魏夫人眼波流轉,垂首道:“其實……”
遠方傳來魏起的聲音,道:“夫人!你在哪裡!”
魏夫人一愣,向荊草道:“妾先走了!後會有期!”言畢又是一笑,轉身向魏起奔去。
秦非和項重華將他們送走後,回到了書房。
秦非道:“儲君和魏夫人談了些什麼?爲何她的態度竟有這樣大的變化?”
項重華默然許久,纔將那日魏夫人的話告訴了秦非。
秦非道:“這個魏夫人眼光之精準,分析之透徹,即使在雍國朝中也罕有敵手,足以與許殊分庭抗禮。幸虧魏起並無什麼野心,否則可真是危險。”他給項重華倒了一杯茶,道:“這個女人不是一般的難對付。儲君打算用什麼打動她?”
項重華喝了一口茶,神色黯淡而肅然,道:“最能證明我今非昔比的,還能有什麼?”
秦非慫然變色,道:“儲君,您……”
項重華長嘆一聲,道:“最多三天,東西就可以到她手裡。有了萬樂城,雍國就有了反擊的機會。”
秦非道:“可是,這也太危險了。”
項重華眼中殺機一現,道:“只要魏夫人知道了那件事,就容不得她反悔!她也是個聰明人,其中厲害也不用本太子多說!”
秦非道:“緊緊拉住聰明人的最好方法,莫過於讓其知道自己的秘密和不惜同歸於盡的決絕。但是,這也會埋下巨大的隱患。”
項重華道:“此話怎講?”
秦非道:“若有一天,儲君發現那件秘密被泄露了出去,第一個會懷疑的定然是魏夫人。這豈不是給了他人挑撥離間的機會?魏起終會成爲雍國獨當一面的大將,他又那樣愛妻如命。您和魏夫人翻了臉,也就是和他反目,雍國自然會大亂,這豈不是自亂陣腳,給他人可乘之機?”
項重華閉目道:“不愧是秦非!我倒沒有想這麼多!不過,你也想得太多了些。現在最要緊的,還是爭取魏氏夫婦。何況,事已至此,說其他的也太晚了。”
秦非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魏夫人向魏起道:“你就不問問,我跑出去幹什麼了?”
魏起大眼一瞪,道:“有什麼好問的?連自己的老婆也不敢信,還叫大老爺們兒嗎?”
魏夫人感動道:“老魏……”
魏起疼惜地捉住她的手,道:“當年你孟焱不但是萬樂城最俊的姑娘,還是堂堂的城主千金,我卻只是一個馬賊。但你還是義無反顧地跟了我,我老魏還有什麼好說的!”
魏夫人臉紅道:“還不是因爲除了你以外,沒有一個男人敢要我?”
魏起道:“瞎說!你當年才十六歲,想求親的人卻從東門排到了西門。我那是走了天大的好運!還有我的老丈人!他不但一開始就不嫌棄我,對我更是比老子對兒子還親!我這輩子最感激的人除了姐姐,就是你爹!”他接着嘆息了一聲,道:“夫人啊,有一些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魏夫人道:“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不能講的?”
魏起道:“那我就說了啊!我是個粗人,所以呢, 管教孩子也就只能麻煩你。可你對昶兒會不會太嚴厲了?不過這小子太頑皮,你厲害點也沒什麼關係。但是皜兒那麼小,連路都走不好,你現在就給他念四書五經,是不是太早了? ”
魏夫人嘆道:“孟昶雖是你的大兒子,但畢竟跟了我姓孟。皜兒作爲你魏家的傳人,我只怕他不夠有出息。”
魏起道:“姓孟姓魏有何關係?本來我也就是入贅,按理說三個孩子都該姓孟。爹爹他特地留下遺言,要我們的第二胎孩子姓魏,我已經很滿足了。”
魏夫人道:“你啊你。你怎麼對我這樣好!”
魏起道:“男子漢大丈夫,不疼老婆,還叫男人嗎!”
魏夫人不由投入他的懷裡。
魏夫人道:“對了,究竟有什麼事,讓你這麼着急着要回府?”
魏起道:“我們派出去尋找姐姐的人,有消息了。”
魏夫人驚喜道:“真的?”
魏起嘆了一聲,緩緩道:“我小時候,爹媽天天在外邊截貨搶財,只有姐姐一直照顧我。後來,爹媽被惡人害死了,她爲了府裡救我……”雙眼已經紅透。
魏夫人替他擦拭淚水,道:“姐姐她好人有好報,一定會沒事的。我們的人,不也是有了消息了嗎?”
魏起道:“是啊!這也是好人有好報吧!”
兩人匆匆回到府裡,問道:“人在哪裡?”
僕從答道:“在書房。”
魏起攜魏夫人-孟焱到了書房,急急問道:“怎麼樣!”
來人行了個禮,道:“魏大姐她現在祁宮。”
魏起一驚,道:“祁宮?”
孟焱不動聲色地冷眼旁觀,忽然道:“小滿,你的戒指好生漂亮啊!”
魏起急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夫人你怎麼還有心情說戒指的事!”
孟焱道:“就是因爲事情非同小可,我們才得更加冷靜小心。”
她走到小滿面前,道:“可否伸出手裡,讓我們好好看看這枚戒指?”
僕從一愣,雖有些遲疑,但還是舉起手來。
孟焱叫過一臉迷惑頭腦的魏起,道:“城主也是識貨人,可知道這是什麼寶石嗎?”
魏起只看了一眼,便道:“這是滇部特有的一種翠玉,原先便價值千金。近來因爲祁國、雍國爭天下,在北地更加難得,所以價值已經翻倍。”臉色一沉,向小滿道:“這樣一顆成色極佳、尺寸寬大的戒面,莫說是你,縱然是萬樂城裡的一般富豪也承擔不起,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小滿兩股戰戰,道:“我,小人是撿來的?”
孟焱冷笑道:“是嗎?你真是好運氣!我若是這戒指的主人,一定會小心保管,生怕它贓了、損了。看來這祁國人就是闊氣啊!地上隨便都能撿到這麼值錢的寶貝。”
魏起怒道:“你再不實話實說,我就以叛城罪處置你!”
小滿滿頭大漢,道:“是,是小人偷來的。”
孟焱淡淡道:“這戒指的雕功地道,一看就不是尋常作坊的東西。城主可能看出這是哪裡的寶貝嗎?”
魏起一把抓起他的手,細細看了一會兒,怒氣沖天,罵道:“這分明是祁宮王室的貢品!你什麼時候有這種好本事能偷到祁宮裡,還全身而退的!”
孟焱淡淡道:“說吧!祁王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矇騙我們的!”
魏起見與姐姐相見的願望又成了一場空夢,怒不可支,抽出大刀就要砍。
孟焱攔住他,道:“他煩的是叛城罪,一刀砍了豈不是便宜了他?”
小滿想到叛城罪所受刑法之恐怖,慘叫着撲倒在地,道:“城主息怒!小人受了祁王的賞不錯,但找到魏大姐的事情的確是真的。”言畢掏出一張畫展開。
魏起一見那畫中人,不由呆了,眼淚也流了下來。
小滿叩首道:“小人並未泄露自己的身份和城主的命令,一切都是祁王自己調查出來的,然後袁柘先生主動找到了小人,讓小人把這副畫獻給城主。小人,並沒有叛城啊!”
魏起拿過畫,泫然道:“是姐姐,絕對不會錯的!她還在,真是太好了……”
孟焱湊過去也看着畫,嘆道:“沒想到姐姐這麼美。說起來,我們的若雪和她還真是挺相像的。人家說外甥女像姑姑,果然不假。”
她向小滿道:“除了城主之外,根本無人知曉大姐的長相,這副畫也應該不會是僞造的。你起來吧!”
小滿忙謝恩,站起身子,只覺渾身虛脫。
魏起激動得又哭又笑,孟焱卻似有愁容。她向小滿道:“祁王應該不會讓你就這樣回來吧?可有什麼書信要呈遞給城主的?”
小滿忙道:“夫人英明!”又尋出一封書信,雙手遞上。
魏起接過書信,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畫舫是從柳蔭深處搖出來的。劉羲緯獨立在船頭,身邊既沒有曹姬,也沒有其他的佳人新歡。他的表情雖略顯疲倦,卻沒有絲毫的頹態。
遠方煙雲漂渺,菊畔旁有一行腳印,昨夜雨停後才留下的腳印。
他依然記得自己在推開窗戶時,督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時的驚訝和懷疑。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行宮裡見到她,但她的每一次出現都是那樣不可琢磨,不可企及。他甚至還未來得及確定她是夢是真,她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宛如一個誤入寒秋的春夢,意外得猝不及防,卻帶着無法抵擋的誘惑。他對她最深的渴求被全部勾起,縱然是善解人意的曹姬也無法填充。他不想見其他女人,甚至把帶來的寵姬全部送回了祁國。他無數次地一個人默默行走在這個他和她曾經共同生活的地方,以試圖催眠自己:一切不過是一場大夢。她依然是那個住在行宮裡的公主,而他則是守護在她身邊的最忠心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