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狼狽不堪地拖着身子往居住的地方走去。
路上遇見了幾個同門,還是像往常一樣對他避之如蛇蠍,生怕和他粘上什麼關係。
沿着山路,走過幾條蜿蜒的羊腸小道,地勢逐漸偏僻,靈氣漸漸稀薄,蘇牧的居所從胡亂瘋長的灌木叢縫隙中緩緩浮現出來。
這是一間木板隨意拼湊的小屋,比之別人的洞府不知道差了多少,宛若雲泥之別。
不過他卻住的很安心,畢竟在這裡無人來打擾他。
他相信總有一天能再次將這枚珠子填滿,能夠再一次踏上修行之路。
然而,這一切隨着‘師父’的隨口一句吩咐,就要煙消雲散了!
蘇牧跌跌撞撞地走到木屋前,突然感覺到額頭有些發癢,伸手一摸才發現,原來剛剛從臺階上跌落時不慎撞破了頭,已經有鮮血順着鬢角流了下來。
隨手抹了抹,沒有在意。
推開房門,屋內的陳設很簡單,一排櫃架,一張木牀。
櫃架上面放着許多翻舊了的書籍,牀上整整齊齊地疊着一套有些破舊的被褥。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蘇牧沒有管其他,直接走到櫃架前,雙手把住兩側輕輕地擡起向外移動,當往外移出大約有兩個腳掌的距離後,一道黑黝黝的小門出現在面前。
他推開小門,弓着身不假思索地走了進去。
雖然從小到大都沒有再做過以前的行當,但上輩子被稱之爲賊王的蘇牧仍然給自己修建了一處密道,以供不時之需。
走入密道,將洞口再次掩蓋,最後一絲光亮消失,黑暗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從角落裡迅速涌出來。
在空氣略顯稀薄而又黝黑的密道里,蘇牧閉着眼睛彷彿行走在自家的庭院一樣。
這種拋棄一切的寧靜,讓他感到無比安心。
大約前行了半柱香的時間,當空氣漸漸溼潤,蘇牧地腳步便開始慢了下來。
他將耳朵貼近洞壁,聽到了潺潺流水,蟲鳴鳥叫。
聽了很久,在確定沒有聽到其他聲音之後,他才上前三步,往前輕輕一推。
刷!刷!刷!
枯枝落葉紛紛掉落,堆積一地,前方一道細窄的小縫漸漸出現,明亮的陽光從中傾瀉進來。
藉着枯枝的遮擋慢慢探出頭去,蘇牧睜大眼睛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安全,方纔竄出密道。
雖然他早就知道這裡幾乎沒有人會來,但他每次過來都會小心地查探一番。
出了密道,這裡是一片繁茂原始的森林,放眼望去,樹木間綠草茵茵,蝴蝶自在飛舞,清爽的涼風襲來,淡淡的草木氣息浮動。
陽光透過枝葉的空隙散落下來,照在人身上絲毫感覺不到炎熱,暖洋洋的反而讓人產生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在茂密的林木之間,有一條明亮的小溪,溪水透亮鮮活,像一條流動的白絲帶。
伴隨着汩汩的流水聲,從上往下緩緩流過。
無論在誰看來,這裡都會是一塊休憩的妙處,隱士應該隱居的地方。
如果,不是在蒼莽古嶺深處的話!
蒼莽古嶺,存在不知於多久遠之前,甚至比世間所有的一切古老都還要古老許多。
它或許曾在遠古時期爲人所知,但現在,這裡已經變成了一處禁區。
整塊大陸都爲之忌憚的禁區。
從那次震驚大陸的慘事發生以後,再也無人敢深入蒼莽古嶺。
但因爲古嶺深處常有靈氣潮汐噴涌出來,此地又處於南蟾部州和西牛賀洲的交界地帶,因此常有修士在古嶺邊緣徘徊。
於是也不知是誰起了頭,開始古嶺外興建宗門,聚集人口,一步步向外側擴張,時人接連效仿,逐漸形成了如今蒼莽古嶺邊緣地帶三宗十二門修行鼎盛的局面。
即使如此,蒼莽古嶺界碑以內依舊是一片禁區,無人敢入。各個宗門更是花費重金專門請陣道大師將自家宗門與古嶺連接的地方隔斷,防止弟子門人誤入。
現在,蘇牧就在古嶺深處。
三年前剛剛從山上下來的他,無意間從木屋挖到了這裡,本以爲這只是靠山門和其他宗門的交界地帶,等到他看見篆刻着蒼莽二字的界碑時,他才明白。
他竟然闖入了古嶺深處,從有史記載以來就無比恐怖的侵染無數鮮血的蒼莽古嶺!
也就在那時,他發現了琉璃珠的另一個功能。
或者說,如果仙蘊是因爲穿越來到這方世界才具有的東西,那這便是是它本身就具有的能力。
破禁!!!
所有禁制在它面前如同虛設,手握琉璃珠面對任何陣法也如履平地。
這樣強大的能力,蘇牧怎麼可能拋棄掉。
蘇牧找了一處平坦的地勢坐下,吹了會微風,從兜裡摸出琉璃珠,將上面沾染的血跡擦乾淨,又將其舉過頭頂,擡頭透過珠子去看樹葉間的太陽。
熾烈的陽光透過渾濁的琉璃珠後變得有些暗淡,顯現出灰黃相間的色彩來。往珠子裡看去,一半水波盪漾,一半雲霧縈繞。
不停地纏繞盤旋着,像是傳說中的黑白陰陽魚,但若是細看又像是有條蛇形妖物被困在了裡面。
他看了一會兒,從衣角扯出一絲布線,將其穿過再次掛在脖子上。
“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刺眼的陽光下,蘇牧微眯着眼睛,心中暗自想到。
以前他曾無數次的想過離開這裡,思來想去,既怕因此被宗門視爲背叛而遭到追殺,又捨不得這裡充沛的靈氣......琉璃珠無時無刻不再吸收他的精氣,一旦離開了這靈氣氤氳之地,莫說突破境界了,就是簡單生存恐怕都成問題。
因此,他一直保持着謹小慎微的性格在門內掙扎度日,從不敢有一絲逾越之舉。
因爲他知道,在實力差距極大的情況下,除了忍別無他法。
但是如今,是做出決斷的時候了!
十八年來循規蹈矩,但此刻,在他不得不做出選擇的時候,上一世那桀驁不馴,離經叛道的賊王性子一剎那間就將他的內心緊緊包裹住。
蘇牧做了幾次深呼吸,手按胸口,壓下了因太過着急害怕而急速跳動的心臟。
將焦躁的心情慢慢的開始平復下來,重新恢復了理智,心念電閃間很快有了決斷。
離火塔內有人看守,一旦進入再難脫身,難逃一個死字。
事到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快速逃離此地,只要不被抓住就可以想辦法活命。
雖說外面靈氣比住所更加稀薄,但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想到這裡,他從地上翻身而起,急步來到溪流邊,準備先將腦袋上的血污洗淨,再回去將東西收拾好立馬悄聲逃離。
可是,當面對着清澈的溪水......
他愣住了。
這是誰?
這水面上倒映的人影還是他嗎?
慌亂的眼神,蓬亂的頭髮,臉上滿是黢黑的污泥和已經乾涸呈現暗紅色的血漬。
剛流下來的眼淚混雜着泥垢化成了烏水,在鼻翼兩側流下兩道深深的黑痕。
這是我?
蘇牧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倒影,他何時成了這般模樣?
他靜默許久,按在岸邊泥土上的雙手緩緩握緊,臂上的青筋一點點地凸起顯露......
不甘心!
這麼灰溜溜的離去,他不甘心!
爲了修行,他忍辱負重吃了那麼多的苦。
大仇未報,卻要像喪家之犬般奔逃,命運對他是何等的殘酷!
“躲我異寶,毀我根基,如今竟然還要讓我去死!”
“靠山宗,金橫......他媽的!”
蘇牧心中不住地吶喊咆哮。
他惡狠狠的想到: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是要叛逃師門,爲什麼不發揚一下盜道精神?
反正你不把我當人看,老子又何必敬你!
激烈的思想交鋒就在一瞬間,他很快下定決心,捧起水來快速將臉上的污垢洗淨,然後轉身進入密道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