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伏在巨石與地面夾角的深處,一身的傷,骨碎筋折,血肉模糊,身上的衣袍片片破碎。
在他的身下,不知是雨水還是血水流了一灘,一動不動地似乎已經接近油盡燈枯。
空中偶有一道雷電劈過,蒼白的電光照射進這片黑暗之地,他的身體便輕輕顫抖一下,但接下來,卻沒有別的反應了,只剩一縷生機,隨時都會斷絕,如今也只是氣若游絲,苟延殘喘!
這是誰?被追殺的‘瘋狗’?
蘇牧心想道,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將那人翻了過來。
人面朝上,只有胸膛微微起伏,雙眼緊緊閉着,蒼白的指甲內塞滿了泥土和不知哪裡來的血肉,他的小腹被開了幾道口子,傷口焦黑散發着糊臭,看上去絲毫沒有癒合的痕跡,正在不斷地流失着生機。
那張臉倒是顯得年輕,看上去不超過二十歲,眉宇間若沒有那一股揮之不去的煞氣的話,倒也十分英俊。
此時的蘇牧如何不知道,此人就是當初在客棧中聽到的嗜血妖孽,他吸乾九山門弟子的精血,被堵在萊陽縣,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身受重傷,離死也只有半步之遙了。
巨石外面雷聲轟隆隆響着,蒼白的電光照射進來,蘇牧腳下黑色的陰影拉的極長,將面前躺着的人完全蓋住。
蘇牧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若是一般人躺在這裡,救了也就救了,但且不說山下還有那麼多人在蒐羅,就這躺着的也不是什麼好人啊,做出吸人精血這種事,不是邪魔外道又是什麼!
想到這裡,蘇牧突然老臉一紅,趕忙自己給自己辯解,“我那是意外,而且是昏迷中做的事,和他們可不一樣!”
他給自己找了好幾個理由,最終冷哼了一聲,轉身就準備離去。
以前幾日在客棧的聽聞,這種人實在值不得救,不給他補上一掌已經算是蘇牧心善了。
“等......等一下!”
蘇牧剛剛轉身,身後便傳來一道微不可查的聲音。
他下意識停了停,回過身來,想聽聽對方下面說些什麼。
渾身是血的少年仰躺在地上,面色蒼白,雙眼已經睜開,眼神卻呆滯無神,一副彌留之際的模樣,求生的本能讓他嘴脣動了動,艱難地說道:“救......我!”
蘇牧眉頭微皺,蹲下身來,緊緊地盯着少年,冷漠的低聲問道:“爲什麼?”
此人聲音微不可聞,在這雷聲中幾乎無法聽清,他重複道:“救......我!”
蘇牧抿了抿嘴,有些不耐煩,再一次問道:“救你?我爲什麼救你?”
然而此人只是反覆地說着那兩個字,最後一縷氣息在緩緩的消逝,似乎下一刻就要魂歸天際。
蘇牧不再多問,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轟隆隆!
巨石外一道雷電劃過,使得天地間一片雪亮,蘇牧還沒走到洞口,便隱隱聽到了幾道急促的呼聲,心中登覺不妙,連忙加快腳步。
“快快去找,他一定距離此地不遠......”
“他受了傷,跑不遠!他媽的,這一次一定殺了他!”
山下追尋的衆人好似一張大網,一遍又一遍地犁着土地,在他們多次尋找無果後,有人決定再一次鋪開搜索面,從頭到尾再狠狠地梳理一遍。
當下便有數支人馬,已經找到了巨石附近,正警惕的四下逡巡。
“不是說是條瘋狗嗎?怎麼這麼會藏?簡直像一頭叢林野獸!”
“應該就在附近,這地方沒找過,大家仔細點!”
“狗日的,老子要讓他給死去的弟兄們償命!”
一片嘈雜聲裡,忽然有人發現了那巨石下的空間,大喜叫道:“快,快,這裡居然有一個巨石傾斜生成的空間,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來,我們之前也沒發現過,那廝十有八九躲進了這裡面,說不定......說不定......”
霎時間,一陣人聲鼎沸,在這空蕩蕩的空間中迴盪不斷,也就在此時,這羣搜尋的修士還未看到躺在深處的妖孽,便先撞上了正快步離開的蘇牧。
說來也是倒黴,這塊巨石斜插進山峰裡,形成了一道極深的縫隙,而這山隙之內,卻是三面都有岩石相堵,唯只有一道如同扁嘴般的口子可以容人出入。
蘇牧聽到人聲的剎那,縱然快速飛奔,卻仍然沒能避開,與這羣人撞在了一起。
“什麼人?”
“是你!我見過你!”
“站住!別走!”
在這種隱蔽的地方遇到一位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羣修士臉上都露出了懷疑的神色,一看對方要走,連忙大喊出聲,手中的法器更是蠢蠢欲動。
蘇牧嘆了口氣,在巨石恰好能遮擋風雨的地方站定,無奈地說道:“我只是路過,你們要找的人就在山洞裡面,快去吧!”
這羣修士相互對望了一眼,片刻後領頭的一位修士低聲對一旁吩咐了幾句,緊接着便有一位年輕修士從人羣中走出,神情警惕,雙眼緊緊地盯着蘇牧,越過了他進入了山洞之內。
很快,年輕修士從山洞內飛奔而出,迅速跑到領頭修士的身邊,面帶喜色地附耳說了幾句。
領頭修士雙眼一亮,也不急着進洞,而是從懷中取出一根竹筒,對着天空用力一握。
嘭!
聲音比之雷聲毫不遜色,璀璨的煙花瞬間綻放,磅礴大雨似乎也不能澆滅那漫天的火星,一直在半空中燃燒着,持續了足足數息的時間。
蘇牧靜靜地在原地等待,直到這煙花逐漸熄滅,這才平靜地開口問道:“人找到了,我可以走了吧?”
領頭的修士看了蘇牧一眼,沉默了一下,片刻後振聲道:“不行!誰知道你和那妖孽有沒有關係,等着吧,一會兒各大門派的掌門就到了,你自己和他們解釋!”
話語一出,人羣頓時又嘈雜了起來,他們各自握着法器,或警惕或嘲弄地看着蘇牧,大聲的呼喝着。
“大半夜又下着大雨,你個書生鬼鬼祟祟地來這裡,說只是路過,誰腦子有病纔信呢!”
“哈哈哈,這人說不定就是那妖孽的同黨,只是看妖孽要死了,這纔想着逃命的!”
“說!妖孽告訴了你什麼?趁現在告訴我們,說不定還能饒你一命,等到大部隊趕過來,你想死都難!”
衆修呼喊呵斥不斷,蘇牧卻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眼神平靜,沒有一絲波動。
良久,等到這些人的喊聲停歇,他才低聲嘟囔了一句。
“幸好,幸好異種真氣被消化完了,不然我還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