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是這樣的!”和團部聯繫過後,我很快就召集各營幹部開了一個短會,傳達一下上級的‘精’神。但這‘精’神似乎不怎麼好說,因爲參謀長可以不考慮我軍部隊的傷亡和士氣,但我卻不能不考慮。
於是遲疑了好一陣子,才接着說道:“上級的意思是……越軍在諒山北區的防線暫時無法突破,其它部隊只怕很難與我們會師,今晚我們也許要守着奇窮河橋頭堡一晚,同志們有什麼想法?”
“什麼?”何利強也不是傻瓜,他一聽我這話馬上就明白了,一雙眼驚異的朝我望來:“守着橋頭堡一整晚?沒有增援部隊?那不是……那不是說我們被包圍了嗎?”
“有增援部隊!”我說:“上級把師屬炮團的四十五‘門’大炮給我們調配了,另外……離我們五公里遠的我軍部隊也會搞點動靜造點聲勢,好讓越鬼子不敢調太多的兵力進攻橋頭堡……”
“這算什麼增援!”吳營長有些不滿的說道:“就算沒有這個任務我們也可以請求火炮支援的不是?再說了,一到晚上戰事本來就不多,這時候炮兵都在歇着……說得好聽就是給我們調配,說不好聽點還不就是沒人用了才輪到我們……”
“吳營長!”不等吳營長說完我朝他使了個眼‘色’,吳營長有些憋氣的把剩下的牽‘騷’全都吞了下去。
現在的形勢已經是這樣了,咱們願意得打,不願意也得打。在戰場上發牢‘騷’抱怨這抱怨那的,除了把這些風言風語傳到戰士們的耳朵裡影響士氣外,起不了任何作用。
所以我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上級的意思是……一定不能讓越軍的增援部隊與北區的越軍匯合,所以要我們做好炸橋的準備,一旦守不住橋頭堡,就在最後一刻炸燬奇窮河大橋!”
“是!”幹部們沉悶地應了聲,接着就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多說一句話。
我很明白他們的心理,因爲在我聽到這個任務時,心裡也想着同一個問題——如果守不住橋頭堡,炸橋就完成任務,那接下來咱們怎麼辦呢?是不是都要我們發揚不怕犧牲不怕困難的‘精’神跟越南人拼命?還是像美國佬一樣在完成任務後再大義凜然的投降?
美國佬可以在完成任務後投降,因爲根據美國的國情,他們的士兵在完成任務後或是在已經迫不得已的條件下拭投降,那麼回國之後還是被當作英雄對待。但那是美國,咱們國家可不管那麼多,戰俘就是戰俘,沒有在戰場上與敵人同歸於盡就是膽小鬼,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講的!
所以,投降顯然是行不通的,我是無所謂……可是跟着我的這些戰士都會遺臭萬年,甚至他們的家人都要遭人唾罵。
“營長,營長……”
“唔!”身旁的教導員叫了幾聲,我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想了想,就有些無奈地指着地圖上我軍駐防的三個無名高地說道:“這幾個高地我們暫時把它編成一號、二號、三號高地!這三個高地分別由三營的七、八、九連駐防,二營四連和六連作爲預備部隊!坦克做爲機動部隊,把守橋頭和公路。五連負責駐守橋頭堡,有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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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問題!”一說到正題戰士們的牽‘騷’也就沒有了。畢竟誰都知道,這都是玩命的活,發牽‘騷’是沒有用的,要想活命就只有團結在一起把這仗打好!
“這三個高地就是我們的後背!”我對何利強說道:“所以能不能守住這三個高地是這場戰的關鍵,特別是二號高地,二號高地雖說是這三個高地中最低的一個高地,但卻直接面對着我軍橋頭堡防線,同諒公路也直接與大橋相連。一旦二號高地落在敵人手裡,越軍的機槍就可以直接打到我們五連陣地,到時炸橋也許都來不急炸。所以絕不能讓這三個高地的任何一個高地落入越軍手裡,任務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何利強回答道:“崔營長放心,就算打到最後一個人,我們也不會讓敵人佔領陣地!”
“嗯!”我點了點頭,接着對吳營長說道:“敵人晚上發起進攻的時候很有可能會出動坦克,我軍在夜裡視線不良,再加上火箭筒‘射’擊‘精’度不夠,很難阻擋敵人帶有夜視儀的坦克前進。敵人很有可能會利用坦克從橋頭堡、一號高地旁的公路和二、三號高地之間的公路突破我軍防線,你們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敵人的坦克擋住,有沒有困難?”
“沒有困難!”吳營長想也不想就回答着,接着遲疑了一會兒就說道:“不過……我軍坦克上的紅外線成像儀太模糊了,在夜裡很難分辯敵人的坦克,可不可以分配一個排的步兵給我們,用曳光彈給我們指示目標!”
“嗯!”我點了點頭,對於紅外線成像儀太模糊這一點我是親身體會過了,把吳營長他們救出來的時候我就看過那玩意,行軍的時候都看不清路,就更別提打起仗來一片‘亂’七八糟的時候了。
“許連長!”我對許永健下令道:“你連‘抽’調一個排配合坦克部隊作戰。”
“是!”
“至於炮兵部隊的調配……就‘交’給你了!”我又轉向朱積興道:“朱班長務必要合理分配上級‘交’給我們的四十五‘門’火炮,在我軍部隊與敵人作戰時配合我軍步兵一起打退越軍的衝鋒!同時各作戰單位也要注意,能調用炮兵打擊敵人的要儘量用炮兵打,這時候不是逞強、逞英雄的時候,明白了嗎?”
“明白!”所有的戰士轟然應着,轉眼之間又是磨拳擦掌躍躍‘玉’試了。
這就是戰士,他們發發牽‘騷’並不代表他們不愛國,也不代表他們不勇敢,他們只是想表達下心裡的不滿,只是想訴訴心裡的苦,只是想上級對他們多一點關心……
戰士們很快就按照我的指示開始準備工作。
何利強指揮着三營在各個高地上加固工事,他們不但用‘交’通壕把各個高地連接了起來,還在各個關鍵的道路上挖了幾道反坦克壕。當然,這些反坦克壕正是我在抗美援朝時期使用過的戈蘭壕。
吳營長先是組織坦克部隊在各個高地上挖出幾個可以供坦克藏身的坑道,以免坦克在外面成爲越軍炮火的目標。接着再指示分配給他們的步兵部隊如何使用曳光彈爲坦克指引目標。
朱積興就和幾個炮兵忙着用炮對鏡這照照那照照,接着就在本子上記錄着什麼,同樣也是忙得不亦樂乎。
何、吳兩人都是營長,打起仗來自然有他們自己的一套,朱積興炮兵的事我又不懂,自然也就不去‘插’手他們的準備工作了。
我則帶着五連的部隊專‘門’守橋頭堡,有了上次差點讓敵人坦克突的教訓後,我也不敢大意了,組織戰士們在橋頭挖了幾道深深的戈蘭壕。同時也派人到橋上去打眼裝炸‘藥’,萬一真要守不住的話也只有炸橋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夕陽漸漸的沉入遠山,天空也由一片通紅慢慢變成了灰白最後終於變成了一片漆黑,迎面吹來越來越冷的山風也在告訴我們,又一個夜晚來臨了。
天空中繁星點點,大橋下河水潺潺有聲,若不是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硝煙味和血腥味,我還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戰場。但現實告訴我這的的確確就是一個戰場,而且今晚還註定要有一場血戰……
“營長!”李志福抱着衝鋒槍坐到了我身邊:“咱們這次……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你‘亂’說什麼?不過就是堅守一晚上而已!”我這是口是心非。
這就是做爲一名指揮官的痛苦,當兵的可以‘亂’說話,但是咱們當官的卻要考慮到士氣、影響等諸多因素。
“營長你就別盡說好聽的了!”李志福苦笑了一聲,說道:“咱們打仗的時間雖說不長,但什麼樣的形勢還是分得清的!”
“是不是戰士們說了什麼?”見瞞不過李志福,我只得無奈的問了聲:“他們沒什麼想法吧!”
“有!”李志福回答道。
“說說……”我有些悶悶不樂,畢竟我也知道這一仗生存的機會很小,而且我到現在還沒有想到打贏這一場仗的辦法。
“戰士們都說……”李志福笑了笑回答道:“戰士們都說管他上級怎麼安排,營長都跟咱們同生共死了,咱們還怕什麼?”
“唔!”聞言我不由愣了下,這跟我想像的實在想差太大了。
“沒錯!”李志福嘿嘿一笑道:“戰士們都這麼說,這早就不是秘密了,而且……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不由點了點頭,感‘激’地拍了拍李志福的肩膀,再看着周圍忙得不亦樂乎的戰士們。
突然我想起了兩個人,那兩個一直跟着我的‘女’兵,我覺得這時候應該去看看她們,於是就站起身提着步槍朝六連的駐地走去。
還沒走多遠就在一號高地的山‘洞’外看到了她們的身影,這時的她們正忙着組織戰士將一個個傷員往山‘洞’裡擡呢!
“營長,你來得正好!”劉雲一看到我就遠遠的叫了聲,接着甩着兩條辮子跑到我面前焦急的說道:“營長,傷員太多了,而且沒地方掩蔽……山‘洞’太小。還有許多傷員沒地方安置呢!這萬一打起仗來……”
“陳連長!”我朝不遠處忙着指揮部隊的家鄉人大叫了一聲。
“有!”家鄉人應了聲就轉向了我。當然,他沒有向我敬禮,戰場上不敬禮這是常識……
“馬上組織人手挖幾個大點的防空‘洞’安置傷員!”我下令道。
“是!”家鄉人隨手一招,就帶上幾個人親自執行了。
這是依晨也湊了上來報告道:“營長,傷員人數太多了,我們用於包紮傷口的繃帶和急救用的‘藥’品很快就要用完了。如果再這麼下去……”
我不由皺了皺眉頭,這可不是我能解決的問題,遲疑了一會兒只得無奈的回答道:“省着點用,今晚還會有很多傷員,先救有把握救回的,能救一個是一個,明白嗎?”
“明白!”依晨和劉雲對望了一眼,似乎直到這時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不過這也難怪,她們倆只是衛生員,上戰場從來都是隻顧傷員而不問軍事,再加上她們倆又是‘女’兵,戰士們不願意把危險告訴她們也是正常的。
於是我突然覺得……這次來看她們似乎是錯的。
“你們……照顧好自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崔營長!”身後劉雲聲音讓我頓了下腳步,劉雲幾步跑到我身旁,紅着臉說了句:“你也要小心,一定要活着回來,我……我爹他,還有話要跟你說!”
“嗯!”我點了點頭,逃也似的就提着槍離開了,心裡只想着還真不該回頭來看她們。
回到自己的防線上,隨手撕開一塊淡味壓縮餅乾胡‘亂’的塞到嘴裡咬了幾口,就舉起望遠鏡朝奇窮河南岸望去。
或許是因爲越軍的電站已經被我軍炸了,又或者是越軍實行了燈火管制,整個諒山都沒有一點燈火。只有空中灑下的一層薄薄的月光才能讓我隱隱約約的看到河對面重重疊疊的房屋。
沒有坦克,也沒有敵人,越軍就像消失了一般不見蹤影。但我卻知道他們肯定不會就此善罷干休,現在越是安靜,也許也就意味着他們將要發起的攻勢必定是雷霆萬鈞,誓要一戰而勝……
只是他們能不能勝,卻還要看我們這個對手肯不肯配合。
“報告營長!”這時對講機裡傳來了何利強的聲音:“我方北面、東面一千多米的距離發現大批越軍,而且還有好幾輛坦克……西面也有,敵人圍上來了!”
這時河對岸也突然傳來一陣隆隆之聲,不一會兒就有十幾輛坦克隆隆地出現在黑夜裡。於是我就知道他們在等什麼了,他們是在等其它方向的越軍到達然後對我軍發起四面合圍……
這一回越軍變得聰明些了,看着河對岸的十幾輛坦克我不由笑了笑。他們也知道要強流奇窮河大橋的話,僅僅只靠坦克多是沒用的。事實是……坦克一多往往還會在橋上造成阻塞不利於越軍的衝鋒。十幾輛坦克則剛剛好,一旦有幾輛能成功的突破我軍防線佔領橋頭堡的話,那麼其它的坦克和步兵就會源源不斷的開過來……
“嗚……”空中炮彈的尖嘯聲讓我意識到越軍又開始炮擊了。於是我趕忙帶着戰士們收起武器鑽進了防空‘洞’。
“轟轟……”炮彈一排排的在我軍陣地上爆炸,不一會兒我軍的炮火很快也就響了起來。壓制越軍的火炮或是轟炸敵人的炮兵陣地,這是我軍炮兵最喜歡做的事。
但讓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這一回越軍的炮火併沒有像往常一樣被我軍壓制住,他們足足往我軍陣地打了十分鐘的炮。
後來我才從炮兵那裡瞭解到,這回越軍之所以沒有被我軍的炮火壓制住,是因爲越鬼子想了一個辦法——他們把炮兵分成三個部份分別佈置在三個炮兵陣地上。一個炮兵陣地打了幾分鐘後馬上撤退,然後另一個炮兵陣地再接着打……三個炮兵陣地就像接力賽一樣足足朝我軍這隻有幾平方里的陣地傾瀉了數千枚炮彈。
這一着的確大出我的意料之外,這超乎尋常的炮擊也給了我軍部隊一定的損失。
損失最大的是駐守在橋頭堡的五連。五連駐守的位置不是高地,這就決定了我們只能在戰壕的底部挖防炮‘洞’。防炮‘洞’的厚度不夠以及側面就是戰壕的原因,使得二十幾名戰士或者是被炸死或者被活埋……
只從這一點佈置來看,我也可以想像越軍對我軍駐守的橋頭堡是志在必得。
而更讓我感到意外的是,當我好不容易纔從防炮‘洞’裡扒開土鑽出來的時候,卻發現敵人的坦克已經近在咫尺了。越軍的這些坦克顯然是在他們還在炮擊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過橋了。這會兒炮聲一停就更是加快的速度帶着一隊隊步兵朝我軍陣地衝來。
排頭的是一輛t62,它車內裝備了先進的夜視儀這會兒顯然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它也不管有人沒人,坦克炮、並列機槍等衝着我軍陣地就是“嘩嘩”的一陣‘亂’打,甚至還有一名坦克手竟然囂張到在艙蓋外抓着高‘射’機槍朝我們方向一排排的掃‘射’着子彈……
對這樣的人我哪裡還會跟他客氣,隨手一槍就解決掉了他的‘性’命。
“營長!”這時我聽李志福大叫一聲:“防坦克壕都快被炸沒了,咱們炸橋吧!”
聞言我不由把目光往回收,可不是……那幾道戈蘭壕已經在越軍的炮火下變成了幾個小坑了。
但是……我卻不願意在這剛開戰的時候就炸燬大橋。因爲我覺得,這好像就是在像越鬼子認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