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擔心暴露我軍主力東移的戰略意圖,我們接到師部的命令,在白天不準跨出坑道一步。這對我們這些老兵來說似乎已算不上什麼,但是對那些新兵來說就不一樣了,他們總是在坑道里這裡走走那裡繞繞的,時不時還唉嘆幾聲無聊,只看得我搖頭不已。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志願軍們個個都整理好行裝準備出發,總以爲這下可以去找大部隊了。但就在這時卻跑來了一個通訊員讓營級幹部去開會。
走出坑道聚上了許營長和林教導員,就一塊跟着通訊員沿着人民軍構築的戰壕走去,人民軍的同志還算和氣,一路上有不少人熱情地向我們問好打招呼,有些甚至還用熟練的漢語問我們是哪支部隊的,他們看着我們的眼神裡總有一種說不出懷念。我心裡就在想,這一部份會說中國話的應該是在解放軍中打過仗,現在看到了我們肯定是想部隊啦!
跟着通訊員鑽進了一個寬敞的防空洞,此時洞內已經聚着十幾個。人,有人民軍的也有志願軍的,褚團長、陳耶政委和那位人民軍團長金川暢正圍着地圖說着什麼。
乘着會議還沒開始,我稍稍打量了一會兒這個應該是人民軍團部的地方。這一看之下我心中就不由有些不平衡了,同樣都是坑道,這個坑道跟我們住的比起來可就好得太多了。原木平平整整地排列在坑道壁四周,寬敞得可以容納下幾十個人,一張軍事地圖平平整整地釘在了牆壁正當中,辦公桌、靠背椅、水壺、茶杯等等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更讓我吃驚的是,右側的坑道壁上還開了一個小門,藉着昏暗的光線隱隱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張小牀。看來還是個單人臥室。
見此我不由苦笑了一聲,這哪裡坑道啊,這跟我們住的地方比起來,簡直就可以稱得上是總統套房了。
我早就知道人民軍不像志願軍一樣官兵平等,但是待遇也不至於相差這麼多吧!也難怪那些由解放軍轉到人民軍的戰士會不願意了,在志願軍裡是要苦大家一起苦。誰都沒話說,但是在這人民軍裡”
“同志們!”見人都到齊了,褚團就,從地圖前擡起頭來說道:“我們剛接到命令,我軍今晚八點整。也就是兩小時後將對僞軍發起全線進攻!”
“好!”戰士們一聽有仗打了,個個都興奮地捋起了拳頭。
“時間不多了,咱們長話短說!”褚團長舉手示意同志們安靜下來:“由於開戰在即,我軍已經來不急向主力部隊靠攏,上級決定讓我們配合人民軍第三兵團十三師四十七團的同志一起戰鬥,這位是人民軍四十七團團長金川暢上校。”
會議室裡隨後響起了幾聲稀稀啦啦的掌聲,大多數都是人民軍的人在拍手。昨晚志願軍戰士們聽說這位團長並不把咱們志願軍放在眼裡,心裡難免會對他有些意見。有幾名志願軍戰士鼓掌也走出於禮
“同志們!”那位金”暢上校又開始發言了:“我們中朝聯合司令部成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是人民軍與志願軍真正混編在一起作戰,這次也許還是頭一回,我希望我們能夠在偉大領袖金日成將軍的英明領導下,兩軍精誠和作、英勇殺敵,打出我們兩軍混編作仗的威風和勢氣,用最輝煌的戰果向我們的領袖金日成將軍彙報!”
“金日成將軍萬歲!”
人民軍的幹部一個個都高舉着拳頭喊着,戰士們雖說聽不懂朝鮮話。但對金日成的名字卻是不陌生,現在看人民軍的樣子也猜到了他們是在喊些什麼。於是人人臉上都掛着點不自然,因爲戰士們平時喊的也都是**萬歲,現在卻聽到了另外一個聲音
“中國**萬歲!**萬歲!”也不知道是誰先帶頭喊了一聲,戰士們一聽就來勁了,於是就像是有意跟人民軍比比似的也跟着高喊起來,霎時呼聲就把人民軍的蓋了下去,只看得褚團長和陳耶政委都有點哭笑不得了。
“同志們!”這時陳耶政委站了起來指着地圖說道:“時間不多了,我先慨略地介紹下敵情:我軍正再之敵爲僞軍的第一、第三軍團,總兵力超過十萬人,沿昭陽江一線分別爲僞六師、一師、五師、三師、七師、和十一師。我軍的主要任務,是配合人民軍渡過昭陽江,搶佔後坪裡,美山裡,進入旺盛谷地區,插入僞六師與美七師的接合部,切斷僞六師與美七師的聯繫,並阻止僞六師南逃!”
“同志們一定要注意!”陳耶政委頓了頓就接着說道:“我軍的戰略意圖是集中優勢兵力殲滅僞軍兩到三個師,所以這一仗最重要的就是插得快,插得深,如果碰到一些美軍防守的陣地,能打的就打,不能打的就繞過去,不要戀戰!”
“是!”戰士們應了聲。
“昨晚我異說,”這時褚團長把眼神投往我這個方向:“咱們有憋竹店有心與人民軍的同志比上一比!”??????????戰士們略的一下就把目光全都投向了我這邊,偶爾還發出幾聲偷笑,只弄得我抓着腦袋尷尬不已。
“跟人民軍的同志比殺敵。那也是件好事嘛!”褚團長諱莫如深地笑着:“比誰殺敵勇敢、比誰打的反動派多,這很好!不過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傷了兄弟間的和氣,在這個基礎上的比試,咱們志願軍還從沒怕過誰,也從來沒做過孬種,同志們,你們說是嗎?”
“是!”戰士們大吼了一聲應着,戰士們哪還會聽不明白褚團長這話裡的意思,於是個個都摩拳擦掌地想大幹一番。
散會後,回到坑道內跟戰士們交待了任務,戰士們知道不能回去找部隊,本來還是一陣沮喪。但一聽說褚團長有心把咱們團與人民軍比試一番,於是個個都被吊起了興趣。就恨不得馬上上戰場了。
昭陽江是一條南北走向的江!其寬口米,水深?米,可以徒涉,正好位於南朝鮮兩個軍團的左邊。
顯然僞軍也意識到了自己左翼的不足,於是就沿着江邊佈下了地雷、鐵絲網,構築碉堡、大炮等防禦工事,企圖以昭陽江天險來彌補這個缺陷。
應該說這些佈置還是很正確的,我全副武裝地趴在昭陽江西岸的泥濘中,藉着一點點星光,透過瞄準鏡望着江對面的一層層鐵絲網和碉堡,也不由對僞軍的指揮機構有了一種另眼相看的感覺。
現在雖說已經是五月,但是江水依舊冰冷,徒涉江水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江對面還有許多鐵絲網、地雷和碉堡。如果僞軍真是一支敢打敢拼的部隊的話,那麼依靠這樣的工事守住志願軍的進攻並不是件難事,只可惜他們不是,,
所謂工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打仗最重要的還是人,而不是工事。縱使有這樣的天險,但志願軍只是開了幾炮、喊了幾聲殺僞軍就開始逃跑,那麼就算再堅固的工事又能有什麼用呢?
據說美軍在得到了志願軍突破僞軍防線的消息時,並不相信這是真的。因爲他們無法相信,地圖上的直線距離是舊公里,地面實際距離走出公里,中國人怎麼耳能在夜間地形不熟悉的情況下,一夜之間就突破了這麼遠的路程,這幾乎就是中**隊一夜行軍的距離了。
如果這是真的,合理的解釋只有兩條:一條是南朝鮮第三軍團根本沒有抵抗,中國人一衝擊他們就讓開了路,讓中國人大踏步地通過了他們的阻擊陣地;再一條就是。中國士兵長了翅膀具備飛翔的本領。
於是此仗過後,美軍認爲如此無能的軍隊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南朝鮮第三軍團跟着就被解散了。一支本土軍隊在本土作戰中因爲一敗塗地,被“協助他們作戰”的外**隊勒令解散了,這無論如何都是一件世界戰爭史中最稀奇古怪的事。
這時天空中突然升起了一串串紅色的信號彈,志願軍的進攻開始了。
霎時炮聲就在我們後方轟鳴起來,一顆接着一顆炮彈在江對岸爆炸開來,閃出的一片片火光摧毀了江對岸的鐵絲網和碉堡,引爆了地
。
但是志原軍的炮火永遠都會受到脆弱的補給線的限制,短短的十幾分鍾後,炮火開始延伸,天空中再次升起了幾顆紅色的信號彈。
“殺!”隨之響起的是震天的喊殺聲,戰士們紛紛從埋伏點站起身來,端着槍朝昭陽江衝去。霎時山坡上,田野裡,公路上”到處都是戰士們的身影,黑暗中也分不清哪些是志願軍哪些是人民軍,只感覺人山人海的像潮水一樣往前涌。
接着只聽一陣撲嗵撲嗵的聲音,戰士們就像跳進海里的企鵝一樣一排排爭先恐後地躍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我發誓,如果只是我一個人的話,我不可能會笨到在這冰雪還未完全融化的天氣裡跳進江水。接着任憑着江水浸溼我的棉衣棉辭,接着腫脹得跟一個發酵的饅頭一樣。
但是看着前前後後那麼多人都沒有絲毫猶豫地跳進了江水,我也就不好意思做那特別膽小的一個了,我相信這其中不少人都跟我抱着同樣的想法。
刺骨的冰冷不斷地從下半身傳來,我能感覺到流動的江水把我身上的溫度一點一點的奪走,過了一會兒我就幾乎感覺不到雙腳的存在了。
人的行爲常常會出現一種跟風現像,當勇敢成爲一種常態時,其中相當一部份原本並不勇敢的人也會勇敢起來,就像我們現在一樣。
泌撻齧江對面的槍聲略了起來,幾名志願軍戰士到了下去,鮮血很快就染紅了他周圍的江水,但是戰士們對這似乎都已經習以爲常了,依舊邁着堅定的腳步前進。
有經驗的志願軍戰士一聽到懵點零星的槍聲都不由鬆了口毒。因爲如果敵人是有組織甩蝴?的話,那麼槍聲應該是一響就是一片,而且在此之前應該先打照明彈,但是現在甚至連炮聲都沒有。這就足以證明敵人的反抗並不強,或者說敵人已經開始逃跑了。
果然,十幾分鍾後當我們衝上對岸時,發現在對岸只有幾個不知道是真不怕死。還是沒發現其它人都已經逃跑的僞軍在碉堡裡打着機槍,結果讓戰士們輕鬆地投進了幾顆手榴彈就解決問題了。
僞六師??我記得在第一次戰役時就被我們團在九龍江打得死傷慘重,現在這麼巧的又在這裡碰到這個老對手。
說起這僞六師還真是一支奇怪的部隊,它原本在僞軍的部隊裡是一支名聲最差的爛師,因爲在戰爭還沒打響時,就有幾個營的部隊全建制的跑到北方投降金日成去了。
但偏偏就是這一支爛師,卻在朝鮮戰爭打響第一槍時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因爲他們是唯一一支有所準備的軍隊,他們的抵抗爲其它部隊的撤退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這支部隊因此翻身了,但在志願軍的槍口下還是表現得這麼無能。
硝煙還在瀰漫,鐵絲再、壕溝已凌亂不堪,到處是炮彈坑。幾具敵軍屍體就在路旁,可以想象,剛纔僅僅是十分鐘的炮擊,就已經徹底地把他們給擊潰了。
“跑步前進?”前面傳來命令。我也來不急找一身乾的棉衣,就只好跟着部隊往前跑。部隊很快就走上了山路,這是在開戰之前就制定好的路線,要想盡可能多的圍堵住敵人,靠兩條腿行軍的我們就只有走
路。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這段山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想大慨是上回打完橫城反擊戰撤退的時候有走過這條山路吧!我還記得這段山路旁還有一個小村莊。路旁零星地分佈着數十間木屋,一條小河繞山而過,山上綠樹蔥籠。寧靜宜人。
可是,這一次我再路過,這個曾讓我們喜歡的小村莊時,卻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面前只留下一片斷垣焦土。
僞軍洗劫這座美麗的小村,離小村不遠的一座土山下,我們看到一個新挖的洞穴裡坐着一個老婆婆,洞穴裡傳出老人的呻吟聲。躺在草蓆上的老。他的右臂被炸斷了。我無法抑制胸間的憤恨,也無法慰幕這兩位受難的老人。只能默默地把乾糧袋中半袋炒麪,傾倒在老婆婆的陶鉢中。老婆婆漠然的、痛極麻木的表情。使我心中不禁生出了陣陣寒意。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在現代時看過的一部韓國拍的電影,裡面的一個。情節說的是朝鮮人民軍打過來時,一個婦女僅僅是爲了一袋米而去參加了人民軍組織的一次會議,僞軍就要把她當作赤色份子而槍斃掉。我想這個村莊大慨也是碰到了類似的事情吧!
在泥濘的山路里跟着人民軍的同志連續趕了七、八個小時的路,終於在天亮之前趕到了目的地????美山裡。話說這人民軍也不愧是游擊隊出身的,爬山越嶺的本領一點也不比志願軍差。只不過我想不明白的是人民軍那些當官的爲什麼會穿着靴子。這不,一到達目的地那些穿着靴子的人民軍就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只見他們一個個坐在石頭上,口裡念着“哎呀。哎喲,”而且還帶着表情。眥牙咧嘴,很痛苦的樣子慢慢地把靴子往下拉,拉下來一看那個叫慘不忍睹啊!白色的襪子統統給染成了紅色,就連那個團長也不例外。
“看你們還威風!”趙永新一邊挖着戰壕一邊偷笑着:“那長長的鞋子叫啥玩意來着?”
吼子!”趙指導員應了聲。
“唔,靴子!”趙永新煞有介事地點着頭說道:“要咱們國家古時候有這叫靴子的玩意就好了!”
“爲啥?”一聽這話趙指導員就不由奇道:“這跟古時候有啥關係啊?還不跟鞋子差不多?”
“古時候要有這玩意啊,那女人就用不着纏小腳那麼麻煩不是?”趙永新笑道:“只要讓女人穿上這玩意,隨她怎麼跑也跑不快
哄的一聲戰士們就笑開了,但是戰士們笑聲未落天上突然就響起了一陣怪嘯的聲音。戰士們都是打仗過幕的人,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敵人的炮擊,趕忙丟掉了鐵鍬原地趴下。
我纔剛趴進挖好的一條小溝裡,就聽見身旁一陣轟響,隨着身下傳來的一聲聲震動,泥土像波浪一樣朝我涌了過來。
接着還沒等我們從炮聲中反莊過來,四周就響起了一片槍聲,我冒着子彈從小溝裡探出頭來往周圍一看,只見四周的高地上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了一個個腦袋。正操着輕重武器朝着我們還沒構築好的陣地猛烈地開着火。
媽的!見此我不由暗罵了一聲,咱們想在這裡埋伏敵人。沒想到卻被敵人埋伏了。而且讓我很意外的是埋伏我們的竟然還是我們心裡看不起的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