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擡手指着梅香,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梅香柔柔弱弱的跪着,臉上一派天真無辜。
倒真相是她苛待下人一般。
“滾滾滾!”大夫人半晌才吐出話音來,“我懶得管她,她的丫鬟也從我眼前裡消失!”
梅香斯斯文文的退了出去。
蕭玉琢回去洗洗涮涮,抱了抱迷迷糊糊要睡着的小重午,待小重午閉上眼睛打着輕鼾,她將重午交給奶孃。
自己也趕緊躺下了,這一日心情起起落落,還真是折騰人。
她得養足了精神,以便應對接踵而至的各種情況。
蕭玉琢料想不錯。
次日她剛給長公主請了安,把重午和長康送到長公主那兒玩兒。
便聽竹香說,同盟會有消息送來。
“送信的人說,這消息要當面告訴娘子,不好再假他人之口。”竹香稟道。
蕭玉琢眯了眯眼睛,“這般謹慎,莫不是查出了什麼出人意料的事?”
“是關於景將軍和先太子之戰的事兒,娘子可要親自過問?”竹香問道。
“送消息來的人,這會兒在哪兒?”
“回娘子,人就在蕭家外頭候着,等娘子傳喚。”
“內外院之間不是有個花廳麼?大伯孃總是隔幾個月在那兒見見外頭的掌櫃們?”蕭玉琢問道。
梅香連連點頭,這事兒她留意過,“那花廳就是給內院掌家夫人見外客留的地方,十分方便,且也不到大夫人用的時候。”
“那我就用用。”蕭玉琢說道。
梅香扶她前去。
竹香去外頭領人進來。
見到所來傳信兒的人,蕭玉琢纔是大感意外。
“不過是個口信兒,怎勞得樑掌櫃親自跑一趟?”蕭玉琢驚奇,來的竟是樑生。
怎麼說他現在也是廣源商會的會長了,這種小事兒,他派誰不行啊?
樑生臉上卻盡是謙恭之態,“娘子交代之事,斷無小事。”
這話不由叫人感動。
“樑掌櫃客氣了。”蕭玉琢福身還禮。
樑生連忙拱手,“而且此事,確實不小。景將軍遭遇先太子兵馬,先太子兵馬雖衆,但府兵一向軍備操練都不如神武軍和羽林軍。景將軍親自帶領的兵馬,更是以一敵十以一敵百的好手,原本景將軍不該受傷如此之重。”
蕭玉琢心頭一凝。
“樑掌櫃也見過景將軍了?”梅香在一旁驚異問道。
樑生看了蕭玉琢一眼,垂下頭道:“是,小人也隨同走了一段。”
梅香臉上有驚異之色。
樑生對娘子的情誼,他從來不說,可是跟在娘子身邊的人,卻也能看出幾分來。
縱然知道樑生斷然不會趁人之危的傷害景將軍,但他竟然能親自去救景延年,還隨行護送了一段……真是叫人意外。
蕭玉琢眼眸略凝,沒有作聲。
“小人瞭解到這些情況以後,很是詫異,加之娘子吩咐調查此事,小人便親自去查,幾番查問之下,終於發現端倪!”樑生左右看了看。
花廳裡並無外人。
樑生帶來的人和竹香都守在花廳門口。
兩人習武,耳聰目明,六覺敏銳,可防止有心人靠近偷聽。
樑生壓低了聲音道:“景將軍遭遇先太子之後,因敵我兵力懸殊,所以景將軍命人請朝廷兵馬支援,意圖生擒先太子。離得最近的就是紀王所率兵馬。紀王也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派出了兵馬。只是……”
蕭玉琢心頭一涼,只是什麼,她大約已經猜到了……
“只是沒曾想,紀王的兵馬並沒有和景將軍合力包抄圍剿先太子。反而是從景將軍後頭,突襲而上。景將軍腹背受敵,更不防朝廷的兵馬會和先太子合力夾擊他……爲率軍突圍,景將軍才身負重傷。”樑生說的簡略。
可蕭玉琢彷彿看到了他如何在金戈鐵馬之中,奮勇殺敵,發現被人揹叛,腹背受敵那一刻,他內心不知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和絕望……
可縱然如此,他沒有灰心喪氣,反而親自做先鋒軍,率軍突圍。
“小人也實在佩服將軍的毅力和勇氣。突圍之後,景將軍讓自己的副將率兵先行,而他卻留下斷後……是以將軍受傷頗重,失血過多。”樑生低聲說道。
蕭玉琢抿了抿脣,“紀王……”
紀王想做皇帝,這無可厚非,大概每個養的有出息的皇子,都有一個爭當帝王的心。
可是相當皇帝的手段,卻不能這麼陰險狹隘!
景延年是在討伐先太子!和紀王怎麼說也是一個陣營裡面的。
紀王先前與他關係還甚是好,在看到他被聖上器重,得封異姓王之前,他很是拉攏景延年,如今可好,害怕景延年功高蓋主成爲他的攔阻,不惜這樣回過頭來陷害報復!
當初看紀王是正人君子,果真是看走眼了!
“紀王在大臣及文人百姓中,口碑極好,是以小人調查之時,得知這樣的消息實在難以相信。可幾番查證,確信無疑。”樑生嘆了口氣,“或許權利真的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性,紀王他曾經,並不是這樣的人。”
蕭玉琢聞言微微一怔。
還記得在明覺寺裡和蕭十五娘對弈的那個紀王。
河畔樹下,綠蔭濃郁,青磚鋪地,漢白玉的石桌石凳,一方棋盤,他坐於棋盤對面,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了他滿身。
他捏着棋子,凝眸看着棋盤,那樣專注的眉眼……當真是公子如玉。
怎麼看也不像是爲了私利,會這般不擇手段的人。
權利,當真是腐蝕人心的惡魔啊。
“如今越王的兵馬都在紀王手中,修遠又重傷在家,豈不是大部分兵馬都落在了紀王手中?”蕭玉琢沉聲問道。
樑生頷首,“表面看起來是這樣,但越王的兵馬之中還有越王的心腹之人。並非完全聽命於紀王,紀王努力在架空他們的權柄。經將軍雖受傷,但羽林軍是聖上親兵,並不會聽命紀王。聖上也不會將羽林軍交與紀王。只調撥了神武軍的一部分,供紀王調遣。”
蕭玉琢點了點頭,“如此說來,如今對抗先太子的主力,就只有紀王了。”
樑生點頭。
蕭玉琢笑了笑,“他這般陰險卑鄙,就不能怪旁人對他太狠心。”
“娘子打算怎麼做?”樑生拱手問道,分明聽出了她有意要針對紀王,可他問話間卻毫無遲疑。
“將他兵馬附近的商戶糧草全都轉移到別處,別給他留機會。然後悄悄的……請江湖好手,扮作先太子人馬,截了他的糧草。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燒掉。”蕭玉琢面龐清冷,說話間略含怒意。
婦人心慈,她這會兒臉上卻沒有什麼婦人之仁。
紀王如此行事,若不叫他受點教訓,日後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樑生立時應是。
“可有困難?”蕭玉琢不由問道。
樑生面龐平靜淡然,“請娘子靜候佳音。”
蕭玉琢微笑還禮,有這樣的大掌櫃簡直太省心了!
什麼事兒不管難易,這麼一交待,就什麼都不用管了,一切自有大掌櫃操心。
當初相信樑生,還真是挖到寶貝了。
蕭玉琢叫竹香送樑生出去。
聽聞老夫人命人叫蕭玉琢去葳蕤院。
竹香不敢離開蕭玉琢左右,“去吳王府的事兒,是不是現在要算後賬了?婢子還是跟着娘子吧?萬一真要動手……”
“萬一真要動手,我也不能跟老夫人動手不是?做孫女的敢動祖母,那我真是在長安待不下去了!”蕭玉琢搖了搖頭。
樑生聞言,連忙拱手,“娘子放心,此處離外院很近,小人認得路,轉臉就能出去,不必勞煩竹香姑娘相送。”
他拱手便退出了花廳。
走幾步就能到外院。
蕭家每日來往外院的外客頗多,多一個樑生也不稀奇。
蕭玉琢見他走得快,也沒有叫竹香去追,帶着人便往葳蕤院中去了。
樑生去往外院的路很近,只是這回廊爲了美觀,也爲了添幾分意境,卻是修的曲曲折折。
他沿着迴廊走得快,不防備廊外有人正盯着他看。
“那位……郎君,是誰?”十八娘遙遙指了指樑生,問丫鬟道。
丫鬟連連搖頭,“未曾見過,不是咱們府上的掌櫃吧?”
十八
孃的目光卻一直追隨着樑生的身影,片刻不已。
快要及笄的小姑娘眼中,露出幾分癡迷的神色來。
樑生當初乃是松竹館的當家人,一身氣度風采姿勢不必說。
且他自己也是極重修容之人,月白色的廣袖長衫,行走間衣袂蹁躚,如上神謫仙,帶着飄然不染塵埃之態。
十八娘自幼長在深閨,養在姨娘手中,大夫人自然不可能常常帶着她出門見人。
見過的男子,不過是自家的哥哥們。
蕭家的男人也好看,但偏偏不及樑生一身風采。
十八娘不由自主就看癡了。
樑生都轉出了內院的門,身影已經遠去不見,她還在望着樑生離開的方向,愣愣不能回神。
“娘子?娘子?”丫鬟輕輕推了推她的手臂。
她才愕然回神,“你說什麼?”
丫鬟連忙垂下頭去,“婢子說,那人許不是府上的掌櫃。”
“哦,那位郎君一身高潔不染俗世的氣度,怎麼可能是一個小小掌櫃呢?你去打聽打聽,他究竟是誰,既不是掌櫃,爲何會出現在這裡,今日也不是母親見掌櫃們的日子啊?”十八娘吩咐道。
小丫鬟連忙點頭應了,卻忍不住小聲提醒道:“娘子,待您及笄之後就該說親了……”
十八娘不知想到什麼,立時紅了臉頰,“呸,你個小蹄子,這話由得你說嗎?”
她含羞帶怒的嗔道。
丫鬟卻用更小的聲音提醒,“想來大夫人已經在幫您相看了,此事由不得您自己做主的!”
十八娘眼神暗了暗,“叫你打聽你就去打聽,你怎知我是有別的心思?連主子的心意,你都敢亂猜了?”
丫鬟忙道不敢,躬身匆匆退下去打聽。
蕭玉琢去了葳蕤院。
大夫人正坐在老夫人下手位子上,拿着帕子蘸着眼角的淚。
蕭玉琢見她做派,心下好笑,臉上也帶出笑意來,“大伯孃這是怎麼了?莫不是看見我,又想起十六娘來?”
原本她不忍心在大夫人面前提及十六娘,可憐她這做母親的想念女兒,受剜心之痛。
可大夫人一而再的招惹她,一點情理都不講,那可見她也不是多麼的心痛了,還有心思找別人的不痛快呢!
“你,你這般行事,怎會叫我想到小十六,她雖任性頑皮些,卻也是知禮純孝之人!她可不敢像郡主這般,連自家的教養嬤嬤都敢打!”大夫人控訴道。
老夫人皺着眉頭看着蕭玉琢,“你打了榮嬤嬤了?”
蕭玉琢輕笑一聲,“大伯孃這般胡亂誣陷人可不好,我什麼時候打了榮嬤嬤?不過是些不長眼的老僕婦,擋住我去探望吳王的路,我才叫護從請她們讓開的。榮嬤嬤在那兒站着,可沒人碰她一根指頭。”
“榮嬤嬤本就是教養嬤嬤,她在宮裡的時候,連娘娘公主的規矩也教訓得,怎的教訓不得郡主嗎?郡主竟駁斥她,和她帶去的人動手,生生將她氣暈過去!”大夫人厲聲說道。
蕭玉琢聞言一臉茫然的看了看老夫人,又扭臉看向菊香,“教養嬤嬤的身體已經這般不好了麼?隨便說幾句情理之中的話,請人讓個道,就能把她氣暈過去?我蕭家已經窮到請不起年輕力壯的教養嬤嬤的份兒上了麼?榮嬤嬤既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了,蕭家也不能一味的榨取她,接了她來,就是願意爲她養老送終的,她教習不了小娘子,就把她送到莊子上,頤養天年吧!別老是叫老人家操心勞神的了!”
“你……”大夫人被她話音岔的險些岔了氣,說她行事沒有禮數,誰說榮嬤嬤年老不中用了?
“祖母年紀也大了,當初祖母把家裡的事情交給大伯孃,是希望大伯孃能夠獨當一面,爲祖母分憂的。如今祖母一心禮佛,休息養神,多清心寡慾的做善事呢。大伯孃卻總是爲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打擾祖母,若是叫大伯知道了,也不知會不會怨怪大伯孃不孝順呢!”蕭玉琢反過來,笑盈盈的就把髒水潑在大夫人身上。
大夫人被她氣得一口氣險些上不來,“我不孝麼?我若不是爲了蕭家的名聲着想,郡主愛怎樣怎樣,便是翻了天,誰又能管你呢?郡主剛從外頭接回來,當初離開長安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名聲,想來你自己也是清楚的。如今這流言蜚語的才消停幾天?你就這般不管不顧……拉着整個蕭家陪着你在長安城丟人現眼,究竟是誰不孝啊?”
蕭玉琢瞪眼看着大夫人,又看了看老夫人。
廳堂裡靜默了片刻。
本來彼此言辭激烈,氣氛緊張凝滯。
她這會兒卻閉嘴,讓氣氛冷凝下來,屋裡更顯僵滯。
半晌,老夫人正要開口的時候。
蕭玉琢卻突然問,“我做了什麼不知禮的事?”
大夫人氣得笑出聲來,“你朝自家人動手,打了蕭家的僕婦,氣暈了教養嬤嬤……”
“不是說了,我要出府,她們故意攔阻刁難。”蕭玉琢說道。
“說到出府!”大夫人清了清嗓子,似乎準備放大招了,“郡主如今待嫁家中,本就應該藏於深閨,不與人見面。可郡主不但出府,而且是去見將要嫁的吳王殿下!真是不知羞不知臊!”
長輩的,且是伯孃,說晚輩沒羞沒臊,這話可是有點兒過分了。
長公主要在這兒,估計得抽鞭子把她這大嫂給打一頓。
蕭玉琢偷偷掐自己一把,她下手狠,疼的自己眼圈立時紅了。
眼眶裡有淚,適才還張揚跋扈的蕭玉琢,片刻淚眼婆娑,聲音悽婉,“吳王殿下是誰?是我兒的爹啊!他失血過多,重傷昏迷……我去看看他不應該麼?於私來說,他也是我至親之人!於公來說,他是爲朝廷,爲守護我們這些人的太平而征戰!我不該去看看他麼?
倘若沒有他,先太子是不是已經攻入長安了?還由得我們坐在這裡,喝着茶,吃着點心,指着自家人的鼻子閒來無事的謾罵嗎?我去看看他怎麼了?連聖上都許得我看他了,大伯孃倒不許,大伯孃是覺得聖上做錯了麼?”
大夫人冷不防的被扣下這麼大個帽子來。
她怔怔然的看着蕭玉琢。
這不是以前那個壽昌郡主了!在外的一番磨礪,非但沒有磨平她身上的棱角。
反而是把她的棱角都磨得尖銳,宛如利劍!
日後誰還敢招惹她呀?這伶牙俐齒的!裝可憐都裝的這麼像!
大夫人臉上漲紅,卻只能在心頭叫囂。
老夫人輕咳一聲,“既是如此,你好好告訴你大伯孃一聲不就是了?犯得着跟家裡人動手麼?”
“孫女一時情急了,畢竟性命關天。”蕭玉琢垂眸說道。
“但你這衝動的性子還是得改改,罰你閉門思過吧,正好在家中,也把你的針線繡活兒都好好練練。”老夫人說道。
蕭玉琢勾了勾嘴角,針線秀活兒,她怎麼不記得原來的郡主學過?
“老夫人,吳王殿下身體還未大好,他既是吳王,又是大將軍,手握着羽林軍和神武軍……聖上要他操心的事兒多,我本是想過兩天再去探望他的。”蕭玉琢輕嘆一聲,“不過既是祖母要禁我的足,那我就不去了。”
大夫人的手指在袖管裡握緊,又搬出景延年的身份來壓人!
如今他都受傷了,日後是個什麼局面還不知道呢!嘚瑟!
老夫人比大夫人更有遠見,“十一娘也不必太過憂心,明日我會叫家中管事備了厚禮,去吳王府探問情況,回來定會告訴十一娘知曉。你也可安心。”
如此,老夫人算是又退了一步了吧?
大夫人臉色難看。
原本她想着,今日無論如何,也能叫蕭玉琢在老夫人這兒挨頓打!受些皮肉之苦,免得她日後再那般囂張!
沒曾想,老夫人一再讓步,禁足原本就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這會兒還安慰她的心!
老夫人揉了揉額角,正要叫人都退下讓她休息。
蕭玉琢卻看着大夫人僵硬難看的面色道,“對了,大伯孃日後再說人不知禮的時候,最好也想想當初的十六娘,我記得有年過年,在假山那兒,十六娘還趴在牆頭兒上……”
“你住口!”大夫人蹭的從坐榻上跳了起來,目眥欲裂,擡手指着蕭玉琢的鼻子道,“十六娘她現在……她現在已經在佛前長伴青燈了,你就別在壞她名聲了!”
蕭玉琢笑了笑,擡手推開大夫人的手指,“我也不想提的,奈何有人步步緊逼呢?”
大夫人一副被噎住的表情,瞪眼看着她。
“祖母好好休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兒,您就別放在心裡煩擾自己了,兒孫長大了,自有兒孫福。”蕭玉琢福了福身。
老夫人擡手叫她退了出去。
大夫人紅着眼眶,垂手站在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嘆了口氣,“你若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事情太多,就叫老二老三媳婦幫幫你……”
老夫人的話沒說完,大夫人卻是嚇了一跳。
是因爲郡主的事情,她一再應付不來,叫老夫人失望了?
她再不敢裝可憐,立即收起臉上的委屈,“母親放心,兒媳不累,不過是念着她是郡主,她娘是長公主,所以多有忌憚……”
“你若真是忌憚,也就不會如此了。”老夫人眼睛老辣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面上有些慚愧。
“家和萬事興,別弄錯了方向,我雖也不喜歡十一孃的性子,可是……”老夫人頓了頓,“你不覺得,她從宛城回來以後,和以前不一樣了麼?”
大夫人有些怔怔的,似乎沒有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不一樣她知道啊,比以前更令人討厭了。
以前還只是驕橫跋扈,若是想收拾她,小辮子一大堆,順手就能捏住。
如今倒是……跋扈的理直氣壯了?
“多留心看着,別貿然下斷言,我年紀大了,還能提點你到什麼時候呢?”老夫人嘆了口氣,擺擺手,叫大夫人也退下去。
……
大夫人回到自己院中,還在琢磨着老夫人對蕭玉琢到底算是個什麼態度。
蕭玉琢第一天回來的時候,老夫人說的那些話,分明是對她很不滿的。
可過了這幾天以後,老夫人對她,卻似乎有些客氣了?
大夫人皺眉,想找個人商量一下。
可這會兒十八娘卻不在她身邊,十八娘正思慮這自己的事情呢。
“你說他是見郡主的?郡主竟私會外男?還是光明正大的私會?”十八娘問道。
丫鬟看她一眼,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都說光明正大了,怎麼還能叫私會呢?
出了嫁的女子在外頭有些產業,那不是很正常的麼?大夫人還隔幾個月就會見見外頭的掌櫃們呢!
“聽說郡主在宛城開了個小食肆,也許那人就是食肆的掌櫃……”
“不可能!”丫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十八娘打斷,“他的氣質,怎麼可能只是個食肆的掌櫃?”
“娘子要把這件事告訴大夫人麼?大夫人不是正想要揪着郡主的錯處呢?不管他是誰,郡主見他了總是不假。”丫鬟小聲道。
十八娘卻是搖了搖頭,“且不說。”
丫鬟狐疑看着她家娘子,“這是爲何?”
十八娘臉上帶着羞怯又憧憬的笑意。
他既是進府來見郡主的,只要這事兒不被捅破,郡主以爲她這般做,沒人干涉。
那麼日後肯定還會這樣見那郎君。
郎君日後來府上,她豈不是也能再見到他了?
十八娘只是這般想想,整個臉都紅了起來。
夜裡睡下之後。
十八娘還瞧見,自己在迴廊中偶遇了那郎君。
郎君對她拱手施禮,瞧見她姿容,一見傾心,亦步亦趨的追在她身後。
她只覺心跳隆隆,快步向前走。
那郎君追在後頭,口中換着“小娘子,等等小生……”
他眉目清雋,聲音更是好聽。
十八娘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鑽入一片桃樹之中。那郎君也追入桃林,四下無人,那郎君突然加快了腳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按粗壯的桃樹上。
他眉眼竟是那般的好看,如畫中仙。
他目光癡癡迷戀的看着她,然後他一點點靠近她的脣……
他的脣略涼,帶着一股清冽的淡香……
“娘子!”一聲叫喚。
把十八娘從桃樹林中,給叫回了自己的閨房之中。
她睜眼只看見櫻草色的帳頂,哪裡還有朦朧美好的桃樹林,哪裡還有畫中仙人的郎君?
十八娘憤憤看着丫鬟,“鬼叫什麼!”竟打斷她那麼美好一場夢!
“五更天了,該給大夫人請安去了。”丫鬟怯怯說道。
十八娘重重的哼了一聲,卻沒有懈怠的從牀榻上爬了起來。
……
蕭玉琢不知道自家大掌櫃如今正被人惦記着。
她交代竹香留意着外頭的戰事等情況。
同盟會消息靈通,紀王幾次遭遇先太子的府兵,蕭玉琢得到消息,甚至比朝廷的戰報還快。
如今景延年重傷臥牀,越王李泰又被聖上軟禁在宮中。
領兵指揮的只有紀王。
他正是想接着這樣的機會,培養自己在軍中的威信。
上次昭陵被圍困,他調不動神武軍兵馬,景延年卻能率神武軍救聖上的事兒,叫他滿心危機感。
景延年現在可以忠於聖上,但日後若是父皇傳位與他,景延年還會像終於聖上一樣忠於他麼?
他得未雨綢繆,培養出自己的力量才行。
自古帝王,從來容不下不受自己控制的勢力。
紀王在朝堂上談古論今,引經據典,都能侃侃而談。
偏偏領兵,他不是先太子的對手。幾番遭遇他都落敗退兵。
若不是朝廷兵馬比府兵軍備先進,他早潰不成軍了。
紀王還埋怨是越王的兵馬不聽話……沒曾想,朝廷給他輸送的糧草突然被劫……
紀王大驚,叫人到近處去借。
可近處郡縣府衙糧倉拿出的糧草還不夠大軍吃上兩日!
又逼迫附近大商賈出糧。
沒想到搜了那大商賈家中,竟沒找出夠大軍吃飽一頓的糧食!
還因爲他私自下令,搜查商賈。
被商賈聯名向朝廷告狀,說紀王不顧百姓民生,搜刮民脂民膏!
御史大臣看準了時機,立時向聖上參奏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這兩軍對壘的緊要時刻,叛軍尚且沒有大肆擾民,沒有燒殺搶掠,就是爲了煽動民心!這種時候,紀王殿下竟然搜刮民脂民膏,叫民怨沸騰,豈不是助長廢太子的聲威!”
求聖上讓越王殿下出來帶兵的呼聲越來越響。
越王殿下在宮中,見不得聖上的面,卻也上書表示,願爲父征戰,掃平李恪叛軍。
紀王這會兒人不在長安,但是長安的消息,他必定也能聽到。
接連戰敗,加之糧草被劫,讓他在聖上面前大丟了臉面不說,更是在朝臣之中飽受爭議。
讓越王出來領兵的呼聲幾乎壓制不住。
紀王定是甚覺壓力了。
“聽說紀王立下軍令狀了!”竹香從外頭帶回來消息說。
蕭玉琢聞言挑眉,“什麼軍令狀?”
如今蕭玉琢被老夫人禁足在家中,她當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過這不影響她打聽外頭的消息。
“紀王上書,倘若不能戰勝先太子,他甘願聖上削去他王爵。”竹香小聲道。
蕭玉琢聞言一愣。
梅香在一旁低呼一聲,“天!他這是拼上了?”
“接連戰敗,他怎麼就有這麼大的信心?”蕭玉琢狐疑問道。
“他大概是怕聖上真的叫越王出來吧?畢竟景將軍因傷臥牀的機會不多,而且景將軍如果好起來,再領了兵,定然會對他更爲防備!便是先前偷襲的事情,他有託詞解釋,但一旦失勢,他再想起來就難了。”竹香說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所以,他現在是隻能贏,不能輸。倘若他輸了,既得罪了景延年,又白白送機會給越王。他奪越王的兵馬,越王心裡也恨極了他。”
竹香連連點頭。
梅香咬着指頭尖兒,“就是這樣纔可疑呢?”
“什麼可疑?”竹香問道。
“他有想贏的心不假,但是輸贏不是一張軍令狀就能決定的呀?”梅香歪着腦袋道。
竹香笑了笑,“這你就不懂了!軍令狀可不是隨隨便便就立下的,一張軍令狀,那鼓舞的是將士的決心,千千萬萬兵丁的士氣!朝廷兵馬本就數倍於先太子,士氣足了,自然能夠取勝!”
梅香歪着腦袋,臉上仍舊帶着懷疑,“我總覺得紀王不是無所持,就會輕易立軍令狀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