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班班主任連忙找出眼鏡戴上。
又翻出江京給的答案,仔細與這位同學對比,他拿的答案稀鬆平常,循規蹈矩,最正規不過的簡潔方法。
培訓班同學都是按這個步驟。
連他自己都不例外。
然而手中的這份答卷卻不一樣,他目不轉睛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漏,看完瞬間甚至有種恍然大悟——
“原來這道題是這個意思”。
班主任目光轉向姓名處,毫不意外,規整漂亮的兩個字——
白蘞。
他大手一揮,在平時分上計了前所未有的“10”。
**
晚上九點。
地下實驗室。
“能量閾值低,”姜附離擡頭,將眼鏡摘下,他一手撐着桌,一手指着他剛畫出來的一個能量圖,“但是夸克對撞前動能跟對撞後不符合,WPMPs帶走了部分能量……”
他身姿筆挺,有條不紊的分析剛剛檢測出的結果。
鉛筆淺淺畫下曲線圖堪比電腦繪製。
實驗室稍顯暗的燈光打在他線條流暢的側臉上,一筆一畫似精心勾勒,又長又密的睫毛微斂,投下一層淺淡的陰影。
旁邊組員紛紛拿着筆跟紙,記下他剛剛說的話。
“今天就到這。”姜附離將筆收起隨意別在領口,修長的指尖從口袋勾出一個黑色口罩,遮住高挺的鼻樑。
他很高,黑色外套顯得他有些清瘦。
衆人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一個男生鎮定收起錄音筆,篤定開口,“不對勁。”
其他人紛紛點頭。
衆所周知,姜附離的小組是國內最卷小組,常常是因爲姜公子基本上每天會在實驗室待到十二點,夜不歸宿,接連一個月在實驗室休息那也不罕見。
曾經有組員聽到姜家因爲一點小事找他詢問,被他在辦公室罵了五分鐘。
到後面姜家的人也不敢隨意來找他。
然而最近兩天,他每天九點準時回去。
“呵,”男生身邊的女生陰森森的掏出他口袋的錄音筆,“你揹着我們偷偷錄音是吧?我就說爲什麼每次你回答姜少的提問都這麼快!”
“賀文,你真該死啊。”
男生:“……”
車上。
姜附離坐在後座。
電腦擱在桌子上,手機響起,他看了眼,接起。
手機那邊是一個男聲,“爲什麼拒絕高家?塞個人進去而已,又不是讓他們去姜家,我就知道,你媽一死,你就不拿我當舅舅……”
後面的,姜附離就沒聽了。
車緩緩停下,助理下車去後備箱拿姜鶴的晚餐。
姜附離看向窗外,透過窗。
他能看見姜鶴跟白蘞依舊坐在奶茶店那個位置,一盞白色小燈在兩人頭頂亮起。
姜附離從情緒裡抽離,他慢條斯理,冷靜疏離,“因爲毫無用處。”
“什麼?”
“我說,”姜附離眸光淺淡,平靜如深潭,壓抑着冷厲,他拿上一本黑色的筆記本,直接下車,“我不收垃圾。”
掛斷電話,姜附離走進。
白蘞在做一張物理試卷,趴在桌子上寫今天物理老師剛發的卷子。
看到姜附離,她擡了下眼,下巴依舊擱在胳膊上,懶洋洋的打招呼:“姜老師。”
“還沒寫完作業?”姜附離拉開對面的椅子。
現在高三學生作業這麼多?
“差一點。”白蘞寫下最後一行字,目光看到他手邊的黑色筆記本。
“這個,”姜附離特別風輕雲淡的將筆記本推過去,精緻眉眼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連聲音都顯得漫不經心:“我以前的物理筆記本。”
白蘞打起精神,她看着筆記本,黑色的瞳孔映着頭頂的燈光,漂亮的過分,“謝謝。”
姜鶴就在一邊,目不轉睛的看着姜附離。
因爲晚上要去培訓班,白蘞沒讓紀衡等她回去吃飯,她晚上在食堂吃,放學跟姜鶴在奶茶店看會書纔回去。
**
紀衡每天晚上會在巷子口等白蘞回去,今天也不例外。
將近十點。
白蘞想起來時間膨脹,“外公,你困不困?”
紀衡拿着手電筒,本來想說不困,想起來白蘞這兩天經常乾的事,謹慎開口:“有點困。”
“啊,”白蘞有些遺憾,“那我明天早上再叫伱起牀。”
紀衡:“……”
就非叫不可?
翌日,星期四。
紀衡剛睜眼,就看到蹲在他牀邊的人。
“外公,”白蘞本來在聽英文單詞,看到他睜眼,就關掉聲音,“您醒了?”
紀衡:“……”
後面他去哪白蘞跟到哪:“*&^%$@(^&%……”
紀紹軍一進院子,就聽到了白蘞懶洋洋的聲音,“所以時間會根據每個人的速度變化……外公你聽懂沒?”
“……”
“外公,您爲什麼不說話?”白蘞回了頭。
紀衡沉默的吐掉漱口水,“可能是因爲你外公在刷牙吧。”
爲什麼。
爲什麼高中生精力這麼旺盛。
她不用睡覺的?
紀衡的院子什麼時候這麼熱鬧過,紀邵軍笑眯眯的看着白蘞圍着紀衡從廚房到院子,再到儲藏室。
早餐是白蘞一早起來去青水街買的。
六點四十,她從紀衡嘴裡聽到準確答案,纔拿上校服出門,“外公,舅舅,我先走了。”
她一出門,整個院子都變得冷清起來。
紀邵軍看着紀衡臉上一本正經的樣子,心底吐槽,看你就裝吧,聽到“外公”倆字你怕不是都飄天上了。
**
湘城中學高三是有體育課的。
十五班是每個星期四上午最後一節,與八班一起。
一星期就那麼幾節課,學校八十多個班級,總有幾個班體育課撞到一起。
“以前是沒有的,”白蘞的前桌,路曉晗,也是個懶得活動的,就坐白蘞身邊向她科普,“後面被人匿名舉報,學校不得不安排了體育課。”
白蘞拿着黑色筆記本,在體育老師說自由活動後就坐在樹底下,慢慢翻着。
她即便什麼也沒做,也有不少人裝作不經意的往這邊看。
又一個籃球飛到這。
只是這次有點偏,帶着旋風的球衝着白蘞腦門徑直砸過來。
一個男生焦急的喊着,“小——”
白蘞一手慢悠悠的翻了一頁紙,頭也沒擡,只在球快砸到臉時,擡起另外一隻手,快速飛過來的球穩穩砸中她手心!
球砸過來帶的風輕輕吹起她額邊散着的頭髮。
午間,陽光正好。
她手掂了掂球,擡眸懶洋洋的朝那男生看過去,陽光透過樹縫在她頭頂灑下細碎的光,她漫不經心的將球拋給男生。
朝他笑笑,眉眼如玉:“小心點。”
男生伸手接過。
他臉色通紅,半天才回過神歸隊,幾個他的隊友在那邊壓低聲音,激動的,“靠,真帥!”
“十分鐘,”路曉晗回過神,她合上嘴巴,幫白蘞數着,“才十分鐘,就有兩個羽毛球、三個籃球不小心掉在你面前,白同學你好誇張!”
白蘞懶懶一笑。
她低頭,拿出手機拍下筆記本上一隻黑色的貓併發給姜附離——
【你畫的沒我外公好看】
姜老師:【。。。。】
不遠處。
“她竟然在看書?”時雨彤死死盯着白蘞的方向,眉宇間陰霾很重:“理綜85分在裝什麼呢?”
任晚萱靠在單槓上,手裡還拿着個包。
“晚萱妹妹,著哥說,你有什麼國際白虎拍賣場的邀請函,”幾個八班的人不知道聽說了什麼,抱着籃球過來,神秘兮兮的:“我們還真沒見過。”
任晚萱看向陳著。
陳著朝她點頭。
任晚萱笑笑,她掂了掂包,本來想直接打開,看到隔得不遠的白蘞,她稍頓,“換個地方給你們看。”
路曉晗不敢得罪八班人,只敢暗暗向白蘞吐槽,“給我看我還不稀罕。”
不過也知道,能被太子班的人這麼稀罕,應該是不可多得的東西。
上完體育課,白蘞跟路曉晗楊琳一起去食堂吃飯。
一路上路曉晗都努力讓自己不盯着楊琳看。
張世澤等人打完飯也湊到白蘞那桌,楊琳坐在白蘞身邊,她碗裡就一個青菜。
白蘞隨手將雞腿放到她碗裡,收到千萬撫養費的她風淡雲清:“這都是我媽跟我渣爹離婚後兩人各自給我的撫養費,撫養費不多,你以後記得還。”
楊琳筷子一頓。
路曉晗腦子瘋狂轉着,白蘞一句話好幾條信息,她張嘴,剛想同白蘞說“楊琳不會要的”。
就見楊琳輕輕“嗯”了一聲。
楊琳吃飯很快,幾口吃完就回去了。
路曉晗跟張世澤他們還坐在位置上,大爲震撼——
所以他們東西送不出去是因爲他們爸媽沒離婚?
“白蘞同學。”吃完飯,白蘞幾人剛走到二樓,就看到從二樓辦公室走出來的八班班主任,他戴着眼鏡。
太子班的班主任,張世澤等人自然認識。
幾個學生怕看到老師,打打鬧鬧的去三樓。
留白蘞一人。
“你上次的題目做得很不錯,”八班班主任站在走廊上,感嘆後又不滿:“以前怎麼去學文了?真是胡鬧。”
白蘞斂着眸子,很誠實:“老師,昨天的題目是別人教我的。”
“這跟教沒關係,”他笑,“我能從你的步驟中瞭解你整個解題思路,你能懂那道題,這答案我就算放培訓班,也就那幾個人能看得懂。”
白蘞真的很想與這位老師解釋。
若是姜附離對着他們講一遍,他們也能寫出來,就是不知道老師信不信。
她摸摸鼻子,領完誇纔回三樓。
當然,她不會知道——
姜公子對着他們不罵出來都算好了,講題?
呵。
**
八班。
陳著等人從不在學校食堂吃飯,幾人在校外的私房菜館吃完纔回來。
任晚萱回到自己位置,因爲要去吃飯,其他人還要看請帖,她讓時雨彤等他們看完把她的包帶回班級。
一回來,她就打開包。
“怎麼了?”陳著看到任晚萱表情變了,他站起來。
任晚萱臉冷得不像樣,她掃了一圈班裡的人:“中午有誰來過我們班?”
這表情很明顯,丟東西了。
八班的人都是湘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私底下都知道任晚萱的身份,不會做這種事。
那只有一種可能,外班人。
“不會……是那個吧?”班長神色緊張,他連忙起身,說的是邀請函。
今天整個班的人都在排隊看她的邀請函。
看到任晚萱陰沉的臉,班長就知道猜對了。
“靠,”他狠狠捶了下桌子,目光掃了一圈班裡的人,“有誰中午來我們班了?”
沒有人敢說話,萬簌無聲。
“那個,”好半晌,角落裡一個女生默默舉手,遲疑着開口:“中午,我好像看到十五班那個轉學生來二樓了。”
任晚萱從沒這麼憤怒過,她從小都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
在學校被人對她只有仰望的份,別說她放在包裡的東西,就算她不要的,也沒人有哪個膽子敢動。
聽到女生的話,任晚萱咬着牙,“白蘞是吧?”
她將包往地上一扔,直接朝十五班的方向走。
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衝着她爸發消息——
【你就非得把你那個親戚弄到我們學校,來噁心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