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廳堂的氣氛,紀邵軍看在眼裡。
他詫異地瞥姜附離一眼,倒沒多說什麼,只讓他們先坐下。
早先紀衡就跟樓管家說了,給他們單獨安排一個桌子。
但紀衡輩分又高,慕家講究這些,樓管家就把這張桌子安排紀邵軍這一桌的左邊,並排,一轉身就能跟隔壁桌說話的距離。
姜附離跟紀邵軍打過招呼,視線才落到飯桌上其他人的身上,黑色的風衣將他整個眉眼襯托得分外冷淡。
馮院長包括廖會長以及各大合作商,開始迴避目光。
之前紀邵軍一來,沈清就鬆了一口氣。
這會兒白蘞到達,沈清整個人就更輕鬆,唐銘笑嘻嘻地跟沈清說花斑雁的事,整個安靜的大廳,也就這一桌氣氛輕鬆。
紀衡跟姜附離寧肖相繼坐到旁邊。
沈清還在跟白蘞說話,“多虧了慕昭。”
她向白蘞介紹。
白蘞嚮慕昭道謝,“多謝。”
“這,這是我應該的。”語氣有些緊張,他看到白蘞,是比看到姜附離還要驚訝的程度。
慕昭是江大新生,現在江大新生基本上沒有不知道“白蘞”這個人的?
他們宿舍四個人,每天討論最多的就是白蘞還有樑無瑜那幾個人,尤其是白蘞,其中有個人手機屏保都是視頻截圖。
學生也有他們崇拜的對象,尤其是附屬中學。
他們基本上從上初中開始到高中,每個人都被樑無瑜壓得喘不過氣,忽然間高考突然出現一匹黑馬,分數碾壓樑無瑜成爲第一。
開學同峰班的考試,湘城那三個人又火遍整個論壇。
三個來自湘城的學生,純理科的考試,一個分數超過樑無瑜,兩個幾乎跟樑無瑜持平,還能怎麼說?
這一屆已經被網友評價爲“明星界”。
慕昭也是諸多仰望這一羣人中的學生之一,沒想到當事人就是慕以檸提過的沈清另一個外甥女,自己的親戚。
他一時也十分激動。
白蘞坐隔壁桌了,慕以檸過來讓慕昭回自己的位置。
慕昭點點頭,臨走之時,跟沈清說話,詢問她能不能加白蘞的微信。
“微信?”沈清拿出自己的手機,把白蘞的名片推薦給慕昭,讓他不要放到網上推薦給別人就行。
“我知道,謝謝您。”慕昭拿着手機回到自己那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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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白蘞他們入座,外面煙火燃放,寂靜的大廳,才慢慢開始有輕聲的說話音。
現場沒什麼人走動。
慕家那位遠房二叔此時在慕幼珺這邊,坐如針氈,不時低聲詢問慕族長,“族長,我們什麼時候過去?”
方纔來跟慕幼珺董川打招呼時,很輕鬆,這會兒要回去就顯得刻意。
而且現在回去,跟紀邵軍他們還能聊的上嗎?
慕族長也沒有辦法,如果說陳局跟馮院長的出現,他們心裡已經開始後悔,姜附離的出現他們內心的後悔達到了峰值。
慕幼珺在原地站了好半晌,姜附離只遠遠涼涼看過來一眼,她只覺得涼氣從腳底心竄起,“高管家……”
在慕家忽然見到這位,慕幼珺只覺得匪夷所思,她恍惚地看向高管家。
高管家見到姜附離的次數比慕幼珺還要多,他也才反應過來,“是姜少爺。”
慕幼珺心不在焉地坐下,也沒顧得上董川跟慕族長,她死死攥着手帕,“他怎麼會在慕家?”
姜附離,高珈宸跟高奕都見不上面,除了許老爺子生日時,他單獨見過,幾乎沒在任何公開場所露面,今天紀邵軍他們這幾個人的入宗族儀式,他卻露了面.
還叫紀邵軍“紀叔”。
陳永坤也在這個時間來慕家,一切奇怪但又有跡可循……
開飯時,慕幼珺端起手邊的酒杯,去找紀衡。
她一走,旁邊的任晚萱終於能喘過氣,她看向董川,也意識到姜附離身份可能不太一般,驚愕地看向董川。
董川諱莫如深,並不肯多說,只讓她拿起酒杯,去紀邵軍那一桌。
任晚萱連忙拿上酒杯,跟上董川。
紀邵軍這一桌紀衡跟姜附離並不在,他的話一直不多。
慕以檸剛剛一進大廳看慕幼珺那一塊就知道什麼情況。她看了董川跟任晚萱一眼,笑着淡淡介紹桌子上的人,“小川,這兩位是馮院長與廖會長,還有這是許總……”
她一一介紹着,董川這才知道這位馮院長是誰。
心裡驚訝,姿態就放得更低。
原本以爲這紀邵軍跟沈清就是個普通人,本來也是,紀衡當初就是庶出,後面又主動離開慕家,四五十年沒跟慕家有聯繫,只在湘城,董川開始也沒太在意。
誰知道這門親戚放了個如此大招,董川想,今年過年,他們老爺子跟母親要親自來慕家拜年了。
董川身份地位向來高,即便是面對慕幼珺也是如此,這是第一次,任晚萱看到他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如此之低。
至於背後那一桌,董川更是沒敢多看一眼。
任晚萱看向背後。
白蘞這一桌。
陳局吃到一半,就陪紀衡來喝酒了,許恩跟紀邵軍他們在後面那一桌談生意,觥籌交錯間,連沈清都被人連連敬酒,她沒搞清楚情況,只雲裡霧裡的拿着飲料跟別人喝酒,別人來敬酒都是一杯白酒直接喝下,她喝上一口飲料,也沒人敢說什麼。
唐銘跟路曉晗嘰嘰喳喳,路曉晗拿着手機,慢條斯理地給上菜的過程拍了個短視頻。
任晚萱看着路曉晗這樣子,眉頭微皺,餘光瞥到路曉晗身邊的白蘞,還有白蘞身邊的姜附離,她心裡又是一突。
實在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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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神,”唐銘下午還要回去看張世澤寫作業,他只喝了幾杯飲料,忽然間想起什麼,“你禮物什麼時候給紀叔?”
寧肖低頭看腳邊放着的紙盒,紙盒是五十釐米寬的正方形,挺大,也有些分量。
他還不知道里面是什麼,不過王又鋒向來不會拿這件事開玩笑:“走的時候再給他。”
唐銘點點頭,他想提前看看禮物。
不過時間實在是不合適。
紀衡要留在慕家吃晚飯,紀慕蘭要在慕家住上幾天。
白蘞跟這一羣學生都要回去,慕以檸目光極力沒放在姜附離身上,只是留白蘞,“阿蘞,慕宅養的動物多,還有引流下來的湖泊,你不留下來住一晚看看景色?”
慕家景色確實難得。
旁人肯定是要住一晚的,但是白蘞以前住的將軍府遠超慕家,她對此並無好奇。 “不了,”白蘞垂眸,有條不紊地系斗篷帶子,鬆鬆打了個活結,“我晚上還有事。”
“好。”慕以檸也沒其他辦法。
白蘞跟姜附離幾人要走,慕家一堆人送他們出門。
但說的上話的,只有慕以檸,慕族長想要插一句,但他們之前就沒跟紀邵軍沈清交流,實在不熟說不上話。
慕昭倒是跟沈清熟,白蘞從人羣中找到慕昭,揚眉,“剛剛是你加我?”
忽然被點名,慕昭也十分意外,“是,是我。”
白蘞點點頭。
聽到這人加白蘞,早就已經走到一邊的姜附離也淡淡擡眸,掃慕昭一眼。
慕昭被看得脊背挺得很直。
寧肖適時的把紙盒遞給紀邵軍,言簡意賅的:“紀叔。”
“這是送給我的?”紀邵軍喝了點酒,正在跟廖廣絢說話,看到四四方方的紙盒,只當是小朋友送的心意,笑着收下,“謝謝。”
接過,幾斤的分量,不算重,不知道里面是什麼。
一堆人站在慕家大門口,等白蘞他們的車開走,吊在衆人心頭的那一口氣終於消失。
從白蘞姜附離他們出現之後,慕幼珺就沉默很多,她陪慕以檸往回走了一段路,纔開口,“伱怎麼沒早說?”
“我也是剛剛纔知道,”慕以檸搖頭,正色:“你也能看出來,他是因爲大爺爺他們而來,跟我們慕家沒有直接關係。”
慕幼珺沉默。
晚上還有一場家宴,慕幼珺卻沒留下,匆匆回了高家。
慕以檸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搖頭,然後回到蘭林閣,紀邵軍跟沈清都在,樓管家給他們上了茶。
紀邵軍跟沈清兩人正在拆盒子。
慕以檸坐在位子上,端起茶杯,目光看着紙盒。
樓管家輕聲開口,“這是白小姐的同學送的禮物。”
今天送禮的不少,庫房擺着不少送給紀邵軍的珍品,慕以檸想還是大學生好,心裡沒有負擔。
紙盒被拆開,紀邵軍單手撈起裡面的花瓶。
是一個流光溢彩的桃李紛飛鏤空轉心瓶,瓶身鎏金,看得出來有些年代了,工藝精湛。
“咳咳,”慕以檸一口水沒喝完,她放下茶杯,遲疑地詢問樓管家,“這瓶子,我是不是在拍賣場的手冊上看到過?”
慕家雖不如陳家那樣有個私人博物館,但家中也有不少古董。
樓管家也能看出來,這花瓶不是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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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寧肖去學校給周文慶幫忙。
白蘞晚上赴高姝的約。
高姝平日裡就住在話劇院旁分的房子,三室一廳,大部分就她一個人住,很寬敞。
白蘞在張媽那裡帶了束鮮花過去。
高姝一打開門,就看到門外的兩人,白蘞手裡捧着一束鮮豔的花束,她穿着白衣,外披綠色披風,極淨的素雅。
再看她身邊,姜附離單手插兜,冷冷淡淡的站着,像極了冬日裡的陽光,又清又遠,“小姨。”
連語氣都很隨意。
高姝一愣,然後笑起來,她接過白蘞手裡的花,側身讓兩人進來,“蘞蘞你竟然還帶了花,”心情很好地把她插到花瓶裡,“你們倆跟嫣嫣一起,先坐會兒,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再加一個菜。”
上次給白蘞量尺寸,高姝沒吃飯提前離開,今天特意請二人吃飯,沒想到今天姜附離也過來了。
高嫣正坐在沙發上挑影視看,看到姜附離,她下意識地起身,目光又落在白蘞身上,“蘞蘞,你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想看的。”
作爲話劇院的副院長,高姝這裡有不少影視碟片。
白蘞也喜歡看電影,不過最近的愛好是話劇。
她目光掃過這些影視碟片,放在旁邊櫃子上的兩個沒有封面的碟片上,上面只貼了一張便利貼——
【《樹上開花》排練】
“這個可以看嗎?”她彎腰,拿起這個碟片。
“可以,”姜附離走過來,接過碟片,低頭看了一眼,“不過這種排練,沒有剪輯也沒音樂,廣角拍攝。”
白蘞搖頭,“沒事。”
行。
姜附離伸手打開播放器,將碟片放進去。
高嫣看着這一幕,不動聲色地回到廚房,去給廚師還有高姝幫忙。
《樹上開花》排練如同姜附離描述的那般,廣角,沒有剪輯,但每個話劇演員演得頭挺好,主角貝佟扮演的就是“陳野”這個角色,算是野史。
另一個女演員秦思,算是第二主角,分量也很多。
錄音不算清晰,但白蘞看過劇本,記得臺詞,觀看毫無障礙。
白蘞懶散地靠着沙發,她已經脫下了斗篷,只穿着白衣白裙,修長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膝蓋。
開始思考歌的走向跟整體基調。
第一部分很快放完,姜附離靠坐在她這邊的扶手上,見第一段放完,就起身幫她去換第二張碟片。
外面,門鈴聲響起。
高嫣跟高姝都在廚房,白蘞就起身去開了門。
門外的人,白蘞也認識,是薛秘書。
薛秘書看到白蘞並不意外,透過白蘞能看到在換碟片的那清冷身影,她立馬收回目光沒敢進去,把手裡的一份文件遞給白蘞:“白小姐,這是高副院要的資料,麻煩您幫我給她。”
白蘞低頭,一看。
草木原色的檔案袋上只用黑筆寫着一個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