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慕蘭與白氏一家的關係並不好。
當初白少柯的消息一出來,白家人就不顧紀慕蘭親自去請白少柯回來,她向來驕傲慣了,偏偏婚姻、孩子這兩件事上處處受挫。
她也對此耿耿於懷。
白氏的人現在這種態度……
紀慕蘭想起來高考,她知道白蘞可能比她想象中考得要好,可也不至於讓白族長也打電話吧?
“阿蘞?”紀慕蘭手停住,不動聲色:“你們找她幹嘛?”
她知道白蘞把戶口遷到了紀衡名下,但還不知道白蘞被白家人從族譜劃去。
“當初少柯的事啓明他們做的也有不當之處,也是造化弄人,只是現在你也嫁入了好人家,也是因禍得福,”白族長輕聲勸說,“我知道許家家大業大,但白蘞到底是姓白,流着我的白家的骨血……”
白家宗族的人慣重男輕女,當初白蘞生下來時若不是紀慕蘭支持,她根本就沒資格上族譜。
眼下爲了她,白族長竟然學會奴顏卑膝。
“她不會以你們白家的血爲榮的,”紀慕蘭冷笑,“趕她出門的時候也沒見你們去湘城找她,現在這是怎麼了,突然覺得她是白家人了。別想了,許家她都不想進,你還想讓她回白家。”
多大臉。
她也不等對方再說話,直接掐斷電話,給這個號碼拉黑。
然後盯着屏幕,拿起手機給紀衡打過去電話。
兩人向來話不多,紀衡接到電話也只是沉默,紀慕蘭來江京之後跟紀衡白蘞越來越生疏了。
有了新的期盼之後回想起白蘞也少很多。
她沒多說什麼,只是提醒紀衡白家人找過去了,頓了會,又問,“她……高考多少分,怎麼讓白家人找過去了?”
還開宗門迎接?
“她?”手機那邊,紀衡的聲音風輕雲淡,“全國卷狀元啊。”
“什麼?”紀慕蘭手指一頓,她眼睛有些發直,許知月也只有725。
“全國卷狀元,你搜搜湘城新聞。”手機那頭,紀衡聽到門外有人在敲門,就隨意跟紀慕蘭說一聲,掛斷電話。
紀慕蘭還愣在原地。
屋內,許家管家笑意盈盈地叫紀慕蘭進去吃飯。
紀慕蘭魂不守舍地進去。
許老太太看她一眼,倒也沒在意,繼續低頭看名單。
她拿着佛珠的手指着一個名字,偏頭叮囑,“齊家那邊一定要給我請過來,尤其是書筠。”
管家頷首,“您放心。”
許恩剛好洗了手出來,看到紀慕蘭狀態不對,“你怎麼了?”
“我……”紀慕蘭坐下來雙手捧着茶杯,擡頭,聲音怔怔,“爸說,阿蘞是全國卷狀元,滿、滿分……”
她對面,指着名單的許老太太猛然擡頭。
**
湘城。
紀衡掛斷電話,去開門。
門外站着三個人,紀衡認識白蘞的班主任陸靈犀,疑惑:“陸老師,這是……”
他目光看向陸靈犀身邊的二人。
左邊那人穿着深灰色的外套,板寸頭,輪廓剛硬,單手背在身後,極具氣勢。
陸靈犀神色嚴肅,她微微側身向紀衡介紹,“這位石校長,他是江京大學的校長。”
想要打聽白蘞消息的人有很多。
陸靈犀不知道爲什麼這些人沒查到白蘞家的地址,不過她也沒透露。
只是江京大學的校長不一樣,陸靈犀知道白蘞是想要去江京大學的。
白蘞的那幾個同學下午來看他就算了,眼下看到江京大學校長都過來了,紀衡:“……”
他開始認真思考,白蘞說高三壓力大考完,她想先出去放鬆一下到底是不是鬼話。
“您說,白蘞同學出門了?”石嶼聽到白蘞的消息,焦慮地站起來,“她去哪兒了?”
被其他學校安排去旅遊了?
紀衡給幾位泡了茶,“她現在,應該要到江京了。”
千里迢迢趕到湘城最後得知白蘞去江京,石嶼長長舒出一口氣,他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立馬給他安排最近去江京的車次。
石嶼把手機塞回兜裡,低頭喝了一口紀衡泡的茶。
茶湯色清,回味悠長。
絕品。
他喝完之後,看了眼院子裡的陳設,再低頭看向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因爲心繫白同學,他沒有多想:“紀老先生,白同學的聯繫方式能給我嗎,我想與她詳談專業發展方向。”
**
與此同時。
一輛來自北城的車停在湘城一中校門口,白啓明從後座下車。
這是他第一次來湘城。
他目光看着門樓並不高的湘城一中,一眼看過去,裡面的教學樓圖書館也並不出色,外面圍牆能看得出歷史的斑駁,目光移到正門上的那條橫幅——
【恭賀我校白蘞同學榮獲全國高考理科第一名!】
白族長從前面下車,他在問學校保安白蘞的消息。
這兩天找來湘城一中的人多,現在還有來跟湘城一中合影的。
保安看着白啓明等人,不由笑,“你可以問陸老師,她是白同學的班主任,不過現在你可能找不到她,你可以明天早點來等她。”
“她去哪了?”白啓明收回目光,皺眉。
白族長遞過去一個紅包,看得出厚度。
“我只跟你們說,”保安一手擱在臉旁,低頭神秘兮兮道,“她帶江京大學的校長去白同學家了。”
“江京大學校長?”
“對。”保安就說到這裡,其他消息一概不與白家人說了。
白族長踩着沉重的步伐回車上,再去打紀慕蘭的手機,已經打不通了,“白啓明,你瞧瞧,你乾的到底是什麼事!”
若說一開始被紀慕蘭掛斷電話,被白蘞拉黑,白族長還多少有些氣憤。
他作爲一族之長哪裡被人這麼無視過,當初白家其他人去請白少柯的時候,郭月情對他們那是十分有禮貌。
可現在……聽聞江京大學的校長都親自來找白蘞,白族長心中只餘下後悔。
全國狀元,江京大學的校長親自來湘城。
這種人才,再給白家百年可能都出不了一位,他已然認識到這一點。
白啓明回到車上,偏頭看向白族長,悵然:“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再看看吧,她定性不好,少柯在學校那麼努力,以後成就未必比她差,大一下學期就能進實驗室的你見過幾個?他馬上要去參加博源夏令營了,這種時候……您看看,決定要怎麼辦吧。”
繼續找白蘞,白少柯必定寒心。
他也是白家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又是取捨。
白族長擡頭,沒說話。
“江京大學夏令營,國內外的尖子生才能參加,保研直博履歷都有用,以後可能會進重點實驗室。”白啓明壓低聲音,“少綺古箏你是知道的,少柯跟簡家關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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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京,機場。
姜附離跟白蘞下了飛機。
兩人的行李是明東珩提前帶回江京的,姜附離一身輕,白蘞也只拿着一個黑包。
明東珩已經提前到了,在機場等他們,姜鶴趴在商務車的車窗上看他們。
姜附離落後白蘞好幾步。
明東珩坐在駕駛座,往後看,“我們去哪?”
姜附離剛要說話,白蘞就報出一個地址。
明東珩搜索了一下,距離江京大學很近的一個公寓房。
小七跟雪純來江京幾個月了,地方是他們安排的。
手機響起,是微信通知,白蘞低眉看過去,紀衡給她推薦了一個名片,她順手給紀衡打過去一句已到江京,才添加了人。
山海公寓就在江京大道隔壁的思陽路,距離江京大學兩站路,並不遠。
兩室一廳的格局。
廳很小,其中一間臥室雪純給白蘞設計了書房。
東西很齊全,拎包就能正常入住。
姜附離把她的琴輕輕放在一邊,然後在整個公寓轉了一圈,臉上沒有其他表情,只隨意地評價:“小。”
白蘞沒理會他,只隨手把箱子遞給他,讓他去書房把她的書擺好。 明東珩拿着把沙發搬向合適的位置,看到姜附離挺拔又顯得冷漠又莫名鬱悶的背影。
他低下頭,根本就不敢說話。
姜鶴整個人癱在白蘞的沙發上,抱着她沙發上的小白菜抱枕,眼睛很亮。
姜附離在書房,伸手慢條斯理地擺着書架。
白蘞帶來的書大部分都是馬院士介紹給她的,還有一些是打印的厚厚一摞的文獻,書架擺在進門左邊,右邊是一個小書桌。
姜附離整理着書,淺淡的鳳眸看向左右兩邊的公寓,修長指尖敲着黑色書封。
他若有所思。
拿出手機,慢條斯理地給姜西珏發過去一條短信。
**
思璟會所。
依舊是蕭秉文攢的局。
包廂裡,蕭秉文看向柳書禾身邊的齊書筠,“你一個妹妹今年高考第三?”
齊書筠下意識地放輕動作,他們齊家頂多算是書香門第,許恩他們也只是豪門,跟這種權貴圈有着天壤之別,“對,蕭少。”
蕭秉文詫異,“那她很厲害,今年高考有點可怕。”
連樑無瑜都被超過,引起了不少人關注。
蕭秉文參與了賭池,知道這件事,不過奇怪的是,他沒查到這個人的具體消息。
許南璟坐在蕭秉文身邊,低頭晃着酒杯。
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漫不經心地低頭翻手機,沒一會兒就翻到了白蘞朋友發的朋友圈——
一吃一大碗:【[圖片]】
她跟白蘞對話框的截圖,一人在湘城,一人在江京。
許南璟頓住,他評論:【碗姐,阿蘞妹妹來江京了?】
他只加了白蘞兩個同學,寧肖跟路曉晗,碗姐是聞其給路曉晗取的外號,雖然許南璟也不知道人家叫路曉晗,爲什麼會有一個“碗姐”的外號。
一分鐘後,一吃一大碗回覆:【1】
都學會了“1”字大法。
許南璟站起來,他拿起放在一邊的鑰匙,頭也沒回地對蕭秉文道:“阿蘞妹妹好像來江京了,我去找她。”
“她這麼早就到了?”蕭秉文驚訝,站起來送許南璟離開。
坐在位子上的人都紛紛站起來。
“書禾,三少說的人是誰?”有人問與蕭秉文相熟的柳書禾,他們沒聽清名字,但看許南璟的態度就知道不簡單。
“不知道,”柳書禾看着蕭秉文和許南璟的態度,略微思索,“但是三少他……好像對二小姐都沒這種態度。”
“二小姐?”齊書筠不太懂他們這個圈子。
她唯一知道的也就是餘虹漪了。
柳書禾低頭看她一眼,便低聲對她解釋,“圈子裡能稱得上二小姐的也只有許家那位,錦意小姐了,不要得罪了她就行。”
許家如今搭上東風水漲船高,許錦意雖是許決明的女兒,但所有人都知道,許決翎的夫人高嫣沒有女兒,對許錦意視若己出。
而高嫣……
姜家那位少夫人以前最好的閨蜜,她在姜家的地位連其他人無法比擬。
也因此,許錦意在江京這羣公子哥千金小姐們中話語權很高。
大家都會稱呼她一聲“二小姐”。
提起許家齊書筠大概就清楚是哪個“許”了。
齊書筠看着許南璟離開的方向,終於確定,這個人就是許老太太他們的目標,江京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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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公寓。
許老太太跟許恩到的時候,白蘞正好下樓。
老太太轉着佛珠,看着小區的環境,埋怨許恩,“這裡環境這麼差,你怎麼讓她住這裡?”
知道白蘞一來,老太太就坐不住,讓許恩帶她來找她。
紀慕蘭跟在許恩身後,看着白蘞,有些恍惚。
白蘞穿着一身素淨的衣服,墨發輕挽,一縷髮絲貼在她雪色的臉邊,路燈下冰肌玉骨,與她記憶裡幾乎沒有絲毫相像之處。
“阿蘞有自己的想法,”許恩瞥老太太一眼,對白蘞道,“你跟文堯說好了要去看江京大學吧?”
白蘞頷首,她跟許恩打了個招呼,沒看紀慕蘭,至於姜附離被她留下來收拾房間。
許老太太看了白蘞一眼,去看江京大學?
也對,來江京的人都喜歡先看學校。
許老太太也不意外,白蘞是湘城人,考進江京大學激動也在所難免。
接近八點。
江京大學人流量大,這個點不少高考生在門口打卡,許文堯就等在學校門口,遠遠看到白蘞幾人就朝他們擡手。
“阿蘞妹妹,”看到白蘞,許文堯也覺得恍惚,他剛知道白蘞是今年全國卷狀元,“我先帶你去名人雕像場吧。”
他是校內人,只要登記一下就能帶家屬進去。
走過一條主道,就看到江京大學廣場的雕像,兩排,一共數十人。
隔着百米的距離,白蘞就看到最前面的那個銅人雕像。
暮色迷離,能看到銅雕被人修繕得很好,銅像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拿着書本,低頭閱覽書籍,衣襟被風吹出一道皺褶。
仙風道骨,似乎下一秒就能羽化登仙。
這是樑則溫。
看到這些雕像,連許老太太也嚴肅地雙手合十,虔誠瞻仰。
臨近期末,很多學生來此小心翼翼地拜祭這些雕像,以及雕像最後面的那塊巨石。
“這些都是名人雕像,你應該知道。”許文堯瞻仰過後,重點向白蘞介紹,“這是大師姐。”
許老太太看着第一塊雕像,眼裡是止不住的熱切與羨慕,“樑……這個姓的人看到這雕像該有多自豪。”
旁邊紀慕蘭也怔怔看着這一切。
周圍往來都是全國最頂尖的學生,這裡是聖地,所有人路過都會不由自主的瞻仰,懷念大師姐他們意氣風發的時代,懷念帝師運籌帷幄的時代。
目光一偏,看到雕像後的那塊巨石,巨石四周亮着燈光。
紀慕蘭看到巨石上的刻着不少名字,不是傳記也不是介紹,下意識詢問,“這是什麼?”
許老太太看過去,輕聲道,“這是江京大學的精英聚集地。”
“對,這也是每一個考進江京大學人的夢想,”許文堯走過去,指着其中一個名字道,神色有些激動,“上一個刻上去的是賀文學長,他是西城的學生,卻是近幾年唯一一個上榜的名字。貢獻足夠大的話,也能重新修建一座銅像放到後面,不過這就更難了。”
他說到這裡時,十分嚴肅,顯然對賀文十分尊敬。
紀慕蘭看着上面的名字,難掩驚駭,她是第一次距離這些人這麼近。
“想要從全世界頂尖的天才中脫穎而出實在太難,別說雕像,”許老太太看着這名字,嘆息,“單就這巨石上的名字,本家近百年也只出了三人。”
“我覺得阿蘞妹妹很有希望,”聽到這,許文堯卻轉向旁邊的白蘞,“阿蘞妹妹從湘城破出迷霧,以第一考到江京大學。我覺得……”
許文堯說到這,也停頓好半晌。
白蘞這兩天已經在江京這一屆高三學生的心中留下大魔王的印象。
他覺得白蘞畢業後應該也能與賀文學長一樣,名字出現在這塊巨石上,江京,似乎要熱鬧起來了。
許老太太也看向白蘞,握着佛珠的手微微發緊,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
白蘞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許南璟問她在哪,她隨意回了地址。
聽着許文堯的話,她沒有迴應,目光落在樑則溫身側的那塊許文堯重點介紹的雕像上,微微仰頭。
雕像是一個拿着長槍的側面,神秘又危險。
燈光給雕像鍍上了一層清冷的光芒。
衝破迷霧?
不是衝破迷霧,她只是重新回到了屬於她的位置。
江京大學那意氣風發的大師姐,終於回來了。
是的今天只有一章寶子們,但是這一章有點長的,(寫到最後一句還挺有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