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沒有減弱的跡象,劈里啪啦劈里啪啦連成一片。雨水打在柏油路面上,打在小樓頂層的磚瓦上,也打在窗玻璃上,落在不一樣的物體上就會產生不一樣的聲音,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聲勢壯大,震人耳膜,變成了單調的轟鳴聲。
風聲的嗚咽哭嚎,受傷者的低聲痛呼,全都被巨大的雨聲掩蓋住了。屋子裡的衆人只知道形勢嚴峻,卻也不知道外面具體的情況,唯有聽着周良隊長的話,腦海中模擬一下場景了。但畢竟中間轉述了一次,每個人根據周良的描述,所產生的印象是不同的。
事實上外面每一秒鐘都有人死亡。雨聲風聲蓋住了人們的聽覺,雨水落在臉上也遮擋住了視線。有所準備的人,身上會披着雨衣,但視線仍然會受阻,因爲雨下得太大了,水珠不斷地從頭頂滾落,即使打開手電筒,看見的也是茫茫的雨線,況且也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打開手電筒,四面八方全都要人命的傢伙,只要光亮一現,子彈立刻飛過來。
雖說如此,有準備的人還是有些好處的。麥田那邊的公路從遠處延申過來,到下樓那邊拐了個彎,向西邊延展過去。麥田和公路之間有條溝壑,不深,如果積滿了水,大概能漫過成年男子一個人頭。冬天的時候,小水溝裡通常是乾涸的,只有到夏季時,洪水氾濫,整條溝裡面纔會半人多高的河水,農場主用這些水對田地進行灌溉。
因爲雨下得太大了,在水溝裡的人,可以感覺到河水漫過了腳面,並且還在升高。公路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滿了車,如果有人向後望去,車輛看不到盡頭。這些從車上下來的人,極少往麥田裡走的。
麥田很空曠,從公路上跳過去,其他人很容易把此人當成靶子,所以很多人都把身體藏在水溝底下。前面的槍火一直在亮,光點此起彼伏,非常密集。槍火後面的人臉一閃既隱,只能隱約看出人臉的輪廓。
這就是準備雨具的唯一好處了,能看到哪裡交火最爲密集。那些興沖沖跑來,沒有雨傘,也不帶雨衣的人,註定只能做一個十足的瞎子,盲人。在這樣危險的環境裡,聽不見看不見是極其致命的,你被捅死了都不知道是誰捅的你。
當然,那些擁有感官方面的異能者不在此列,如果他們能在這樣的夜晚裡也能看得很遠,也能像蝙蝠一樣聽到一萬二赫茲以內的音頻,那麼雨具對他們來說就並不重要了。
一番腥風血雨,能存活下來的都是本領高超的人。他們能辨別誰是同等級的對手,誰是實力比較低下的對手。碰到強大者,繞道而行,碰到落單而又實力不濟者,自然毫不留情地出手殺掉。在這個冬天的雨夜裡,全是赤裸裸地弱肉強食。
公路的拐角處,兩個人率先爬了出來。他們還在彎腰,腳還沒有落在公路上面的時候,小樓那邊的黑暗裡,就噴出了火光。噠噠噠,機槍發射子彈的聲音悶在雨聲中,模糊地讓人聽不清楚。
還沒踩在公路上的兩人又退了回去,一個人似乎受了傷,發出了一聲悶哼,歪斜地躺在小水溝的緩坡上。
小樓終於和外面的異能者交上了手。水溝裡的人向着小樓裡火光亮起的地方回了幾槍,但多半是打不中人的,只能略微發泄一下被偷襲的憤怒。隨後,小樓的一樓裡再次出現了密集的火光,只是這次出現的位置已經變了,好像向着裡面退了一些。
流光劃破黑暗,全往水溝裡面衝去。自然沒誰敢頂着子彈衝出去,一個個全都趴伏了下去,把腦袋貼在生冷泥濘的土地上。
一圈掃射過後,小樓裡沒了動靜,黑乎乎的一片,彷彿什麼也不存在。但在水溝裡面的人都知道,一旦有人竄了上去,那邊的黑暗裡就會有人開槍掃射。他們需要暫時蟄伏在水溝裡面,等待着機會的出現。
四樓那幾個黑乎乎的窗口,忽然出現了一點明亮的光。砰!略有些喑啞的一聲槍鳴,流光向着麥田裡飛去。一個人倒了下去,但有更多的人衝了過來。於是喑啞的槍鳴不斷響起,四樓的窗戶裡不斷地出現亮光。
水溝裡的人知道機會來了,全都很有默契的衝了出去。誰最先進入小樓中,當然最有可能搶到目標人物。一樓裡埋伏的那些士兵,再次開槍射擊。很多人倒在了公路上,抽搐了幾下,再也站不起來了。但也有些人躲開了子彈的射擊,或繞向後方,或繞向前方,避開了機槍的掃射,從而存活下來。
外面你死我活地拼鬥着,小樓裡卻是溫暖如春。水壺裡已經換了一遍水,正在煮着新茶。雪兒安靜地看書,等待着水壺燒開。
愛麗絲不再說話了,對於帕蘭摟着她肩膀的事也沒有在意。戰鬥就在近前,雖然雨聲很大,但這邊要是仔細聽地話,已經能聽出密集的槍聲了。兩個人這才感到危險的迫近,愛麗絲想要拉開窗簾,看一看外面的情況,但終究沒有這樣做。
當危險真的來臨時,愛麗絲才感到真正的恐懼。以前隊裡的外出任務,遇到的驚險,很多人都會拿出來說說,講述着自己是怎樣驚險地完成任務的,那時候愛麗絲只是作爲傾聽者,仔細傾聽罷了,現在則是真的要面對可能死亡的風險了,她的整個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
帕蘭摟緊了她。“我們水火齊出,外面的人就會灰飛煙滅。不要擔心,我們會安全出去的。”
愛麗絲點了點頭,但她的心卻輕鬆不起來。帕蘭的火焰不需要媒介,能夠憑空施發出來,具有很大的殺傷力,而自己就不同了,她的異能必須要通過水才能施展出來,相較於殺敵上,還是帕蘭的能力更有用。
她有些後悔這次跑出來趟渾水了。如果沒有聽進威廉隊長的蠱惑,或許她還可以再聽聽隊員們的傳奇經歷。
“他們已經攻上來了,還不走嗎?”周良望着靠窗而站的愛麗絲和帕蘭,眼裡有些溫情,不過話卻是對雪兒說的。
“我的士兵們撐不了多久。現在他們還在內鬥,等到人死的差不多的時候,剩下的就都是聰明人。他們知道別人殺不死自己,自己也殺不死別人的時候,就會選擇合作,那時候我們的境遇就更糟糕了。”
周良語調平緩地陳述着他的判斷,“我的部署方略十分簡單,但倉促之下也只能想到這麼多。外面的人如果聯合起來,我的士兵們撐不了多長時間的。他們都是在刀口上舐血的人,對軍隊更是痛恨,所以對士兵一定不會留手。雪兒小姐,你忍心讓這麼多人因爲你的等待而死亡嗎?”
雪兒將書合上,面容上罕見地現出了一絲憂愁。茶壺裡的水沸騰起來,蒸騰的白汽一個勁兒往上衝,在高處逐漸化爲烏有。茶壺蓋子被蒸汽不停地頂着,上下顛簸搖擺,咕嚕嚕的水聲一刻不停地響起。就在那茶壺快要爆炸開來的時候,叮的一聲,咕嚕嚕的水聲漸熄,茶壺蓋子也不在高頻率地抖動。茶開了。
桌子上面擺放的全部是空的茶杯,面前的茶杯裡還有一點殘汁。雪兒沒有重新倒茶,她慢慢站起,向窗邊走去,眉宇間的憂愁還在。
她也能零星地聽到槍響了,那是***射出具有高強度威力子彈的聲音。
士兵的生死與關客的到來,對於雪兒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事。如果要做出一個抉擇,她的情感上更偏向於關客,但理智上更偏向於士兵。當選擇放在她的面前時,雪兒通常不會猶豫太久。
“我們走吧。”雪兒柔懦的嗓音中蘊含着一絲嘆息。
周良立刻動了起來,“那我們快點下樓。”
幾個人草草收拾了一下,周良,古德曼,愛麗絲,帕蘭掩護着雪兒從樓梯口處往一樓下去。
後面的小山坡上也傳來了槍聲。幾個異能者幸運地繞過了一樓的火力封鎖,轉到了後面的緩坡上。他們正有着死裡逃生的慶幸,重整旗鼓,想要從小樓的窗戶裡翻進去,就見小山頭上好幾處火光亮起,機槍噠噠噠地掃射過來,把幾個人全部掃成了篩子。
四樓的光點還是會不時亮起,但也只有幾處了。麥田的人羣中,一個穿着黑色披風的歐洲男子,肩上扛着一把***,一邊走一邊向四樓的窗戶望着,當一個窗戶裡亮出火光的時候,他就會半眯着眼睛,把***對準火光亮起的地方,開上一槍。
他周邊有十幾個人保護着他,全都穿着雨衣。每有人靠近過來,不論是誰,一律以子彈伺候。被保護着的在中間的歐洲男子,則有些特立獨行,沒有穿雨衣。不過這樣惡劣的環境,似乎遮擋不了他的視線。他每開一槍,對面的四樓裡就會少一處火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