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市公安局的資料室裡,新來的刑警天佑正孜孜不倦地翻着一大摞的卷宗,偶爾停下來做點筆記,或者鎖眉苦思。
天佑年約二十八九,從坐着的挺拔身姿來看,個頭應在1米75以上,一對濃密的眉毛下,是一雙閃爍着精光的眼睛。僅這一對眼睛,就足以說明,這是一名剛毅精練的優秀警察。
不錯,天佑正是廣東省裡冉冉升起的警察新星。
從業七年,先後偵破大小案件無數,榮立一次一等功,三次二等功,獲得“廣東省優秀人民警察”、公安部“二級英雄模範”等勳章,不過這些都是他在深圳時創下的赫赫戰績。
當時所有的人都看好他,認定他在深圳這個中國第一特區的城市警察系統裡會平步青雲,官運亨達,但他卻主動請命調到廣州擔任一個普通的刑警,這令所有的人大跌眼鏡,猜不着他的想法,而懷疑他的大腦出了問題。
當然了,如果那些人知道天佑放下所有的輝煌過去,而孤身來到廣州從零開始,爲的只是查全省的第一懸案、兇案、無頭案——漫步花園502兇案的話,那麼肯定會以爲他發了瘋,因爲在全省警察系統裡,漫步花園502早已與死亡劃上等號。
自從廣州市刑警大隊隊長陸霄及其下屬黃坤爲追查502發生的新婚夫婦雙雙斃命的兇殺案,未踏入502一步,卻一人爲黑貓抓去一眼,一人追隨黑貓墜樓身亡後,就無人再敢接手此案,甚至無人再過問。
漫步花園502,連同“陳雪”、“劉陽”的名字,成了廣州市公安系統乃至全省警察的忌語,人人都噤然閉口。高層領導也都將其列入一級機密,嚴禁502兇案在警察系統、尤其在社會上裡流傳,避免擾亂軍心、民心。
天佑是在一次酒席上,聽廣州市的一個警察酒後亂言,談及此案,當時心中一動,產生了無限的興趣。對於一個屢破大案、屢建大功的“神探”來說,再沒有比遇到一個曠世奇案更讓他興奮的了。
這就像是一個黑客高手,機密程度越高、防護越嚴密的網站,就越能激起他的鬥志,哪怕知道其結果是牢獄之災也在所不惜。
天佑知道,要想介入此案,唯有調到廣州纔有可能,於是在與局裡領導一番抗爭,甚至可以說是關係決裂之後,他終於如願以償地調到了廣州。
在與廣州市公安局的各大小人物混熟了之後,天佑開始了他的行動。
但他發現,他遇到的阻力遠遠高出他的想象,在他向領導提出他要接手漫步花園502兇案之後,幾乎全局的人都視他爲怪物、異端。
而他將502兇案的卷宗調出來查看,也經歷了一番艱難的談判。到最後,局裡領導被他磨得幾乎崩潰了,只得說:“那你寫一張軍令狀吧,說你調查此案是自願,生死與局裡無關,然後你愛幹啥幹啥去吧。”
就這樣,天佑如願地拿到了502兇案的卷宗,但當他攤開在資料室的桌子上觀讀時,所有的同事都臉色大變,一個個悄悄地溜了出去,留下他一個人,對着慘白的日光燈,靜靜地理清案件的來龍去脈,查找破案的線索。
花了近兩個小時,天佑終於將所有的資料細細地翻閱了一遍。
他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思索了起來。良久,他若有所得,拿起筆,在筆記本上記下此案發生的順序:上社民房發現來廣州的打工者宋小穎的無頭屍體——女屍手中短信牽出劉陽——劉陽帶領刑警來到漫步花園,尋找網友陳雪,但未着,然後遭遇綠頭蒼蠅的黏附,並自稱聽到“有人在割人頭”的聲音——當天晚上。
劉陽在夢遊的狀態下,引導刑警老陳和小張再度來到502室,並在音箱裡找到被肢解且烤乾的陳雪屍體——老陳在劉陽隔壁——白領公寓505房監視他,夜半發現他被夢魘所纏繞,宣稱在**頭上看到人頭,差點跳樓自殺——劉陽夜半進入樓上604房,老陳跟隨着進入。
但第二天發現,老陳被嚇死在604室裡,同時604的房客被殺死在**上,人頭不翼而飛,而在604的馬桶裡,找到陳雪的人頭。
劉陽卻神秘失蹤,現場上有他的腳印,但監視錄象裡並沒有他打開604門出去的記錄,只在樓下的花壇裡採到他的一個腳印和手印,不過都不深,不像是從8樓一躍而下的痕跡,另外旁邊還有一個貓腳印;
其後在他房間的天花板上找到宋小穎的幾滴屍水——參與此案的6名刑警相繼喪生——買下漫步花園502的趙海旭夫婦新婚之夜被殺,同樣人頭失蹤,前往勘察現場的刑警陸霄和黃坤一死一傷。
整個案件的記錄到此爲止。不過卷宗後面,有一段備註文字:漫步花園有居民報案說,他在502門口遇見劉陽鬼魂,跟在502新戶主趙海旭的妹妹趙晶瑩身後。經初步判斷,並無實據,不予接納。
天佑用手指頭輕釦着桌子,漸漸有幾個疑點浮出了水面:
一:劉陽究竟是不是兇手,他當晚是怎麼逃出604,現在又在哪裡?
二:604房客究竟是誰,他的房間裡藏有陳雪人頭,並且陳雪的屍體上有他的指紋,可以確認他是陳雪的兇手,但他究竟是誰,作案動機又是什麼?
三:老陳臨死之前究竟看到了什麼?其他的刑警的死是出於意外,還是其他因素?
四:宋小穎、趙海旭夫婦以及604房客的人頭都去哪裡了?
天佑陷入了長久的苦苦思索之中,一些答案在他大腦中漸漸形成:
劉陽雖然不是殺死陳雪的兇手,但他肯定與502兇案有着莫大的關係,特別是他與604房客,應該存在着認識。
他是此案最大的關鍵人物,而漫步花園居民所見到的劉陽,極有可能是他本人,那麼他跟趙晶瑩在一起是做什麼呢,趙晶瑩現在又去哪裡了?
至於劉陽如何出604房,綜合現場的各種痕跡,他應該是跳下去的,但他又如何做到從6樓跳下,卻安然無恙,而且沒留下深腳印呢?
另外,正常人從高空中跳下來,基本上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重心,不是腦袋先着地,就是背部着地,所以跳樓自殺的,要麼是腦漿迸裂,要麼是脊椎斷裂,極少有用手腳着地的。
而能夠用這個姿勢安全着地的,在天佑的印象中,只有一種動物可以做到,那就是貓。俗話說,貓有九條命,其中很大的一個傳說來源就在於貓從高空上掉下來,是摔不死的,原因是貓可以在空中保持身體平衡,以腳掌來着地,而它的掌上有厚厚的腳蹼,可以緩衝掉高空墜下的壓力,減少對身體的衝擊傷害,從而保全性命。
難道劉陽可以做到像貓下墜?天佑心頭一凌,但隨即被自己否定掉了。就算劉陽可以在空中保持平衡,但自6樓跳下的衝力,仍然可以震碎他的骨頭,至少手足的骨頭,除非……他在空中就有一個緩衝?天佑猛地想起,從卷宗裡拍攝的白領公寓結構來看,604有個陽臺,同樣地,504、404、304直至204都有陽臺。
莫非劉陽是從604跳下,然後手抓住504陽臺,再跳下,抓住404陽臺,最後從204陽臺跳到樓下的花壇裡?但這太不可思議了吧,就算是成龍都做不到這一點,何況他一個普通的小白領,而且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這樣去做,因爲誰也不能夠保證自己一定就可以抓到下一層的陽臺,而不是直接摔下去的!
天佑可以在大腦中想象劉陽從一個陽臺跳到下一個陽臺的詭異情景:“那不是人所做的。”他喃喃自語道。
但有一道閃光掠過他的大腦:人不能做到這一點,但如果當時在做的,並不是一個人呢?也就是說,當時支配劉陽身體的,並不是他的意識,而是另外一個意識?
天佑打了一個寒戰。他擡起頭來,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資料室裡,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對着一堆蒙滿灰塵、散發出嗆人氣味的卷宗獨坐着,而似乎有一絲血腥與黑暗的氣息自卷宗中漸漸滲出,繚繞上日光燈慘淡的光芒,陰森漸漸地沁入人的骨髓裡。
“真邪門!”天佑狠狠地搖了一下頭,將“有鬼”的念頭自自己的大腦中驅逐出去。
在接手此案之前,他始終對所謂的“有鬼”傳言嗤之以鼻,這不僅是源於從小到大的馬列主義唯物觀的影響,也是他多年的職業生涯形成的信念。
在他的手中,偵破的各類兇殺案至少有上百宗,而他親手擊斃的兇徒,也有五人,但他從未見過這些人復活或顯靈,對他說聲“謝謝”或帶來報復,因此多年來,他始終都保持着每天晚上腦袋一落枕頭,就進入睡鄉的良好狀態,從來不知恐懼是什麼。
另外他覺得,即便真的有鬼,而自己就是那一種陽氣和正氣最重的人,那些鬼對他都是避之不及,哪還敢招惹。
但今天,他卻第一次感受到“有鬼”所帶來的嗖嗖涼意,也許自己真的並不是那一種邪氣不浸的人吧,至少那些傳言還是影響到了自己,天佑心裡陡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