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區公安局將今天的案情彙報給市公安局,並將天佑列爲第一功臣,但天佑對此一點都提不起興趣。
他心中更多失落的,是陳雪父母這一條線索的被掐斷。那接下來,只能全力以赴地尋找劉陽的下落。但憑他一人之力,要在廣州這個一千多萬人的大城市中,找到一個被許多人認定已死掉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天佑只能祈禱自己的運氣了。
等審完幾個匪徒,天佑才發覺頭疼得厲害,肯定是之前被那匪徒敲了一記悶棍所留下的後遺症,花都區公安局的刑警見他捂頭痛苦的神色,趕緊把他送入附近的醫院。
醫生檢查過說,沒有大礙,只是外傷引起的輕度顱腦損傷,好好休息兩天就好了,然後開了點化淤的藥,讓天佑服下。
不過當地的刑警不太放心,堅持要天佑住院查看一天。天佑見天色已晚,反正再出去找旅館也麻煩,還不如在醫院裡呆上一晚來得簡單,也就應允了。
辦好入院手續,已是午夜12點多。天佑將陪同來的刑警支回去了,自己一個人躺在病**上,平生第二次陷入了失眠。
他在心中默想着與陳雪案相關的人員,到目前爲止,除了劉陽外,一個個都死於非命,那麼劉陽極有可能也是凶多吉少。
若是劉陽也已經死了,那麼本案的線索幾乎都斷了。念及此,天佑的心情就沉重了起來。
黑暗中,天佑盯着天花板,怔怔地發呆。屋裡一片漆黑,只有走廊外面的路燈滲了一點進來,在門下熒熒地繞了一圈,稱得黑暗越發地濃重起來。
隔壁有重症病人的**聲,穿過牆壁,一點一點地鑿開人的大腦,將死亡的陰影灌輸了進去。天佑感到身體有點涼。
他將被子裹了裹,閉上了眼睛。多年養成的生理鐘不多時就發生了效力,“滴答滴答”地將他的身體送到夢的邊緣。
睡了大概兩個小時,天佑突然被一陣“吱呀”的開門聲驚醒,他轉過頭去,看見一條白色的身影飄了進來。隨後,門又被重新掩上了。
奇怪的是,來人的身影在黑暗中仍然清晰可辨,彷彿是有一道光芒籠罩在她的身上似的。
天佑坐了起來,看着來者,神智漸漸清醒了起來,他認出,來者正是陳雪的後媽。她幾乎是一種飄移的姿勢來到天佑的**前,凝視了他大概有十秒鐘,開口說:“我前來是謝謝你幫我報了仇,將那幫混蛋繩之以法。”
天佑吐出一口濁氣,說:“不客氣,這是我的職責,不過請問你是人還是鬼?”
陳雪後媽沒有回答,繼續說道:“爲報答你,我就送你一句話,千萬不要再去招惹陳雪,你鬥不過她的。”
天佑剛想多問,陳雪後媽臉上呈現出驚慌的神色,說:“她來了,我得走了。你千萬要記住我的話。”說完,白光一閃,攸然消失。
天佑心頭大急,高呼道:“別走……”伸手準備去抓她的身影,但手中空蕩蕩的別無一物,手背倒磕上了一個硬物,一疼,他“啊”地一聲,睜開了雙眼。
天佑這才發現,剛纔的一幕原來只是夢。他坐了起來,發現不知是裹着被子睡得太熱,還是夢中的着急所致,身上已是密密的汗珠。
天佑抓過放在枕邊的夜光錶,時針指向凌晨兩點半。他把頭靠在牆上,細細地回想夢中的情景,總覺得那不是夢,而更像是真實的經歷。
“不要招惹陳雪……”天佑在心中默唸着,對未來的兇險更加地怵惕了起來。
但半途而廢絕對不是他天佑的風格:“富貴在天,生死由命。反正我天佑孤家寡人一個,了無牽掛,生與死也就大不必放在心上。”
黑暗中,似乎有個人讀懂了他的心思,角落裡幽幽地響起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天佑全身的血液爲之一凜,大喝一聲:“誰?”然後一把打開燈。屋子裡空蕩蕩的,哪有什麼人?
天佑緊繃的神經久久地無法鬆弛下來:“剛纔難道是我的幻聽?”可那個聲音太清楚了,以天佑多年練就的堅強意志,怎麼都無法與幻聽聯繫起來。
隔壁的病人又**了起來,彷彿是含着一口痰似的,拉長了,含混着,再竭盡全力地從腹腔中擠壓了出來,耗盡着最後一絲的生命能量。
天佑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
他告訴自己說:“那不是幻聽,而是隔壁傳來的。”他想起小時候在鄉下生活,一個人住一個房間,農村那一種寬大而寥落的房間。
一天凌晨的時候,他突然驚醒,聽見**的另外一頭那裡傳來粗重的呼吸聲。他驚得差點尖叫起來,可又有一股力量卡住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聲,同時全身僵硬。
時光漫長地流經過,黑暗中,那個呼吸聲始終均勻地響着,似乎並沒有要撲上來吞噬他的惡意。他也漸漸地身體回溫了些,輕輕地把身體一點一點地回收起來,綣了起來。
就在這時,黑暗中的“人”發出了一陣“哼呼”的響聲,天佑被嚇得全身一震,但隨即反應過來——根本不是什麼有人睡在他**上,而是家裡的老母豬從豬圈跑了出來,躺在屋後鼾然大睡。只是它的呼吸聲,經過牆壁的衍射,黑暗的放大,變成了在他的**尾響應着。
當天佑辨清了真相時,他就可以準確地把握到呼吸的來源,但當他聽多了時,又會覺得那個呼吸聲,是在自己的**尾發出。
天佑始終想不通,爲什麼黑暗中人的聽覺會有這麼大的誤差,是否人的聽覺、視覺、嗅覺、味覺以及觸覺更多地是受人的意識所指揮的,而不是客觀世界的真實反應?簡單地說,一杯茅臺酒,在一個酒鬼看來、聞來、嘗來,都是無上的瓊液,可對於一個滴酒不沾的人而言,在他心中涌起的,卻是嘔吐感。
所以這個世界或許是客觀存在的,但對於個人來說,它更多的是一個主觀世界,我們以自己的觀念來打量它,並形成自己的印象,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改造它。
天佑舒了口氣,睡意重新鋪天蓋地翻卷了上來,將他扯入了夢鄉里。
第二天醒來,天佑搖了搖腦袋,發現還有微微的鈍疼,但沒有什麼難受,於是給花都區公安局打了個電話,說他沒事了,現在有急事要返回廣州,感謝他們的幫忙等,然後起來跟護士說他要出院。醫生爲他再做了一個檢查,發現病情基本穩定,也就爲他辦了出院手續。
坐在回廣州的大巴上,天佑決定接下來還是全力以赴去尋找劉陽。
因爲他直覺上覺得,白領公寓604的房客的身份對於此案的破解並沒有太大的意義,更爲重要的是,陳雪後媽在他夢中所說的話,給他帶來一種時間的緊迫感。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抓緊時間去調查出最關鍵的線索。
對於追查劉陽,有兩條線索可查,一是漫步花園那自稱見過劉陽的業主,二是趙晶瑩。
天佑決定先調查前者,因爲劉陽和趙晶瑩在一起,就是由那業主說出的,他需要先覈實那業主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找到漫步花園603的業主周先生進展得很順利。雖然他對漫步花園報着一種刻骨銘心的恐懼感,但廣州連年飛漲的房價已經讓他失去了搬家的可能性,不過這也省去了天佑奔波尋覓的麻煩。
坐在天佑的對面,回想起兩年前在樓下撞見劉陽的那一幕,周先生仍覺得心有餘悸。他抹着汗水說:“那天是七八月份的一個傍晚吧,我正準備下樓買包煙,結果剛走到樓梯,就看到一男一女站在502門口。女的拿着鑰匙正準備開門。
說句實話,當時見到他們要打開502的門,我就覺得全身發冷,只想快點走過去算了。你問爲什麼?整個漫步花園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座凶宅,接連在裡邊死了那麼多人,連你們刑警都被整死了一個,瞎了一個,我們平頭百姓哪能不害怕嗎?
那女的我認出是買下502房子的那男的妹妹,名叫什麼我就不知道,聽說是個學生。那男的我一開始還沒有認出,等快走到他身邊時,我才發覺他就是第一次陪你們刑警過來502的那小夥子,對,叫劉陽。
因爲聽說陳雪案他被牽扯進去,已被陳雪的鬼魂給剋死了,所以當他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嚇了一大跳,但那時還沒想到他是鬼。”
周先生喝了一大口水,又用袖子擦了擦臉上密密麻麻滲出的冷汗,顫聲說:“我第一反應就是說:‘你不是那一個人嗎?”結果那女的轉過頭去,看了背後一眼,奇怪地問我說:‘你說誰嗎,是我嗎?’當下我就知道不妙,可能撞鬼了。
果然就見那男的陰森森地朝我笑着,還問我怎麼會看見他。你不知道啊,當時我心裡那個害怕,真正什麼叫做屁滾尿流,你想想哪,那時才傍晚,還不到天黑,那鬼就出來了,肯定是一個厲鬼。人遇上了厲鬼還揀回一條命,只能說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