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緩解了京都的暑氣,卻讓氣候突然發生了變化,晚上在莊上睡覺,需要蓋上棉被,不然的話,半夜能被從窗戶縫隙吹進來的冷風凍醒。
天色昏暗,總有讓人以爲是黃昏的錯覺,家裡人聚集在正在的偏廳,逗逗子添小娃,日子過的也不那麼無聊,但是幽暗的內室,點上兩三盞油燈,還是不那麼亮堂,青璃的爺奶坐了一會兒,就不停地打呵欠,沒什麼精神頭。
莫如湖在鄰院偏廳看書,自家閨女在莊上佈置都這麼細心,給他準備了一間書房,書架上擺着各種典籍,他這個年紀,已經對經史子集沒什麼興趣,也不打算再參加科考,一心一意地培養老大莫子歸和乾兒子李墨軒,好在兩個人爭氣,紛紛中舉,震動了莫家村,當然在小鳳縣乃至鳳陽城,這個年紀中舉的人也不多。
今日無聊看的這本遊記是一本婚嫁習俗,對女子哭嫁一事要求嚴苛,在鳳陽那邊,哭嫁只是意思一下就好,閨女離開了孃家,換個新環境,上要伺候公婆,下要照顧小叔小姑,總會有點忐忑,自然而然就會哭出來。而這本書上記載,在南邊一些小城,哭嫁需要一首小調,還要邀請交好的姐妹一起,陪着哭,哭上一天一夜,寓意就是把所有的眼淚都留在孃家。
莫如湖喝了一杯熱茶,搖頭晃腦,難怪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沒出過鳳陽總是坐井觀天,遊記上記載再多事,不親身經歷總是會有些懷疑,若是有機會,應該多出門走走,感受一下大周各地的風土人情,就當是遊歷,長點見識也好。
“孩子爹,你也不年輕了,還是別在油燈下看書,花了眼睛。”
劉氏把從花瓶上插了一捧鮮花,放在窗邊的小几上,下雨天不出門,在屋子裡面呆着也挺好,牆壁上有字畫,內室還有繡工精緻的屏風,梳妝檯裡也有青璃準備的首飾,她時常拿出來把玩,卻捨不得戴。
這些年,家裡的情況一致好轉,青璃也總是讓小靈帶銀票回來,不過劉氏沒有亂花銀子的習慣,也很樸素,她就想,家裡娃多,做爹孃的,總要盡最大努力,萬一老大莫子歸以後要當官,娶媳婦也要準備像樣的聘禮,青薔和青璃兩個丫頭也要有點好首飾做陪嫁,當年在院子裡挖出來的寶貝,她一件也沒有佩戴,都藏起來,等着以後拿出來。
“孩子娘,我又不是你們婦道人家,還要拈針線繡花,花了眼睛也沒關係。”
雖然如此說,莫如湖還是放下書本,搖搖頭,和劉氏說了最近看的幾本書裡的描寫,各地的婚俗,說到嫁娶,話就多了一些。
“唉,也不知道大小子啥時候才肯成親,我們又不能逼着他,他是個有主意的。”
一提各地婚俗,劉氏揉揉眉心,這些年家裡的門檻都要被媒人給踩平了,有衝着大小子來的,也有衝着薔丫頭,可是兩個人口風一致,一個說要中了進士再娶親,一個說聘禮當年都收下了,就是老葉家的人,堅決要等着那個四年多沒露面的小子,真讓他們當爹孃的操碎了心。
每當看到大侄子莫子冬家的兩個娃娃,劉氏的心裡就軟軟的,自家大小子啥時候才能娶個媳婦,他們也想抱個孫子,可是每次說了之後,莫子歸都會點頭答應,過後忘的一乾二淨。
“唉,我看京都這邊嫁娶都挺晚的,男子過了弱冠之年沒成親的多的很,丫頭也要留到十七八歲,大小子是男娃,可以拖上幾年,可是薔丫頭今年也十八了。”
劉氏坐到莫如湖對面,給他滿上了茶水,她的眼裡帶着一絲淡淡憂愁,要說這些年日子過的順風順水,家裡生意不說日進斗金,可也算不錯,家裡的鋪子開到了鳳陽,還是走平民消費的路線,自家都是實誠人,不偷奸耍滑,口碑一直不錯,要說煩心事,也不是沒有,其中最頭疼的就是家裡大小子和薔丫頭的親事,那些不瞭解的人就會說閒言碎語,說自己因爲突然發家了,眼睛也長在天上,看不起村裡的鄉親們。
“是啊,時間過的真快,一晃啊,我們也老了。”
莫如湖也跟着嘆息一聲,陰天下雨,似乎更能挑起人傷感的情緒,他們當爹孃的還是挺能瞭解自家閨女的心情,也不想做那忘恩負義之輩,可是這個小子四年多沒音訊,一次也沒露頭,沒準早已經娶妻生子了吧。
“三老爺,三夫人。”
門外,蓮子站在屋檐下,沒有進門,下雨天,腳踩着一地水,會增加屋內的潮氣,她行禮回道,“剛纔莊上來了十幾輛馬車,還來了幾個男子,夫人不方便接待,所以派奴婢過來請您過去。”
陳氏是一個婦道人家,還是孕婦,一下來了這麼多男子,爲了避嫌也不會接待,青璃大伯是個莊稼漢,二伯又是生意人,自家怕失去禮數,所以來請三老爺莫如湖。
“那行,我馬上就過去。”
莫如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劉氏也過來拍拍他衣襬的褶皺,唸叨着,“下雨天怎麼還來了這些人,十幾輛馬車,是來送東西的?璃丫頭說是昨夜沒回來。”
“恩,杜鵑早上過來說的,璃丫頭有事在京都北郊呢,那邊離得遠,雨天馬車上路也慢,多半是要等雨停的。”
莫如湖點點頭,推開門看了一下天色,看着架勢,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他打着油紙傘,往偏廳的方向走去。
偏廳內,有丫鬟婆子上了茶水,在沙發上坐了幾個表情嚴肅的黑衣男子,爲首那位看身量應該不高,腰板挺直,長相平常,但是眼眸明亮有神,身上有一種幹練的氣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幾位在雨天上門,可否有什麼要事?”
莫如湖進門之後,對着幾個人點頭示意,坐到主位上,這幾個男子都在二十來歲上下,面色嚴肅,看樣子應該是有什麼緊急的事,他剛到京都來,也不清楚京都的待客規矩,正琢磨怎麼說好。
“莫叔父,我這次來,是來補齊聘禮的。”
葉洵坐在沙發上,前段時間受傷慘重,多虧青璃的救治才撿回來一條命,最近都在潛心養傷,因爲太后薨,南邊沐陽失守,京都的局勢更加惡化,大戰在即,最需要的就是銀錢,所以這兩天馬上還要出海一趟。
當時少將軍淳于諳找到他的時候告訴他,養傷就要兩耳不聞窗外事,最近一段時間不要接任務,把他從他們的秘密據點轉移到田莊之上,等他醒來之後,才曉得救她的人是青薔的妹妹青璃。
最近幾天,淳于諳定親,他準備了薄禮,問了身邊的人,才得知青璃的家人進到京都,他想上門,可是聽說青璃最近會來找他談談,聽他解釋當年的事,他一直等了好幾天也不見人上門,實在坐不住,準備了兩天,一大早就出發,如果不下雨的話,還能來的快點。
雖然四年多沒有和青薔聯繫,但是中間他也不是沒回去過的,路途遙遠,他回去過一次,在她的門前站了一個晚上,那晚,他記得她正埋頭在被子裡小聲地哭泣,他在門外,就那麼靜靜地站着,強壓抑住進門把她抱在懷裡的衝動,因爲接下來,他要出海,而這次行程,兇險萬分,海上風浪大,有翻船的危險,隨時可能葬身海底,還要躲避海盜,回京,還有三皇子耶律楚仁的絕殺令,讓他萬分兇險。
所以葉洵選擇了沉默,如果他不出現,他死了,青薔以爲他變心,還能重新生活,嫁個好人家,若是走前你儂我儂,若真是生死離別,她該怎麼辦?
葉洵忍受心臟劇痛的滋味,那種感覺,比這次重傷還痛,疼的他想抽搐,想大喊,想告訴她,可是爲了她,還是忍住了。老天眷顧,讓他逃過一劫,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麼他姑且相信,她十八歲,不能再等,他也不想讓她繼續迷茫,所以,他鼓足全部勇氣,上門。
“聘禮?”
莫如湖愣了一下,自家的璃丫頭和護國將軍府上定親,交換庚帖和信物,聘禮自家卻沒收下,因爲青璃才十二歲,成親還早,也是不着急,做爹孃的也有點私心,就怕淳于諳有什麼意外,接了聘禮可就是人家的媳婦。眼前這個男子,看着眼生,莫非是淳于家的人?
太后薨逝三個月之內禁止嫁娶,原本定親的人家,都在這個時候抓緊送聘禮,這樣能安心一些,就是代表這門親事是自家的,兩邊都不能反悔,莫如湖摸摸下巴,尋思怎麼打發了此人。
“恩,當年我說過,那些聘禮只是一部分,剩下的會補上,所以……”
葉洵雖然表面上沒有表情,內心卻有點忐忑,當年下聘也是先斬後奏,沒有得到青薔爹孃的許可,他就匆忙地離開,現在初次見面,心裡很緊張,消失四年多,是他不對,也做好被打罵的準備。
這幾年掌管萃華樓,除了要給軍隊上的補給,他每次出海自己也會夾帶一些私貨,從外海那邊換了東西,回到大周販賣,也有殷實的家底,這次準備聘禮,十幾馬車的東西,還有一匣子的房契地契,幾乎是他的全部。
“當年?”
莫如湖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端午那天,他叫淳于諳到書房說話,就看他有點面熟,淳于諳面容深刻,氣質冷硬,見到一次之後容易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會他還懷疑,因爲一直在鳳陽,也沒來過京都怎麼可能見過淳于諳,後來聽才猛然想起,這小子就是在當年鎮上策馬狂奔那個人。
所以,莫如湖心裡那點不滿意,也消失了,他覺得可能一切都是緣分,這東西很奇妙,是自家璃丫頭被燈會被擄,纔有機會到京都來,當然,其中青璃和淳于諳的那些事,他一點不知道。
現在聽葉洵這麼說,莫如湖先是一頭霧水,而後突然想起,當年,自己是收到了聘禮,還是媒婆強行留下的,想退都沒地方,莫非,眼前這個人……
“你是……”
莫如湖太過驚訝,當年沒見過葉洵,葉洵只是晚上的時候出現過一次,和莫青薔交換了信物,就走了,所以,這麼多年來,他身份成謎,自家只知道他家境殷實,不然不會出那麼多聘禮,還口口聲聲說,只是一部分。
“我叫葉洵,是青薔的未婚夫。”
葉洵想了想,還是直接做了自我介紹,這句話說的太突然,讓喝茶的莫如湖差點噴了出去,他沉默一下,這才招呼一旁的婆子,讓她去請莫青薔過來,突然找上門,總要對質一下看看。
偏廳裡,莫如湖正在和葉洵沉默對坐,這邊,婆子得了吩咐之後,快步跑到莫青薔的院子,在門口叫道,“青薔小姐,三老爺讓您去前廳,有點事情商量。”
“找我?”
莫青薔正在和堂妹莫青菊一起說前幾天看的幾齣戲,最近京都停止飲宴,誰也不敢在風口浪尖有什麼動作,只能回憶前幾天看的,多虧唱了兩天,過了一半的戲癮。
“是啊,找您。”
婆子着急報信,一路跑着過來的,也沒打油紙傘,身上被淋的幾乎溼透,她擦擦臉上的雨水,氣喘吁吁地道,“讓您快過去呢。”
“好的,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去換一身衣裳吧。”
莫青薔想問一下找她有什麼事,她在京都根本不認識誰,但是看婆子這樣,也就歇了心思,她站起身,和莫青菊打了一聲招呼,這才帶着丫鬟二妮往正院偏廳走。
外面下着大雨,把青石板上衝刷的透亮,雨中的空氣泛着泥土的清新,地上散落着被風雨凌虐的殘花,莫青薔打着傘,擡頭看看遠處的天色,想着心事。
腳步聲,近了,又近了……
葉洵心中激動,他快速地站起身,走到了門邊處,一刻也不想再等,此時,只想見到她,然後,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莫青薔打着油紙傘,她穿了一身淺綠色的衣裙,獨愛這個顏色,以前葉洵說過,她穿淺綠色衣裙很好看,像江南女子,打着一把油紙傘,在雨中折花,她甩了甩頭,無奈地苦笑一下,怎麼又想起他了呢。
“青薔。”
葉洵一手摸着心臟處,他的心狂跳,快步走出門,雨點落在他的身上,這冰涼的雨滴,讓他頭腦更加清醒,一別多年,終於見到她,她已經不是當年未長開的黃毛丫頭,面容更加秀麗,輕邁蓮步,顯得優雅。
聽到有人這麼喊自己,莫青薔驚訝了一下,這聲音聽着很熟悉,一如當年在夢裡的聲音,她擡起頭,看着前方,葉洵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那裡,冰涼的雨點敲擊在他的臉上,雨水順着頭髮流到他的眼眶,他沒有擡手去擦,只是那麼沉默地,定定地站在那裡,目光只放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這一定是做夢!莫青薔苦笑了一下,聽說太想一個人就會出現幻覺,而這樣的幻覺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有時候在晚上,在夢裡,總是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又消失不見。
莫青薔沒有理會,甚至沒有給葉洵多餘的目光,就這麼直直向前,身後的丫鬟二妮疑惑地看了葉洵一眼,一頭霧水,這人誰啊,怎麼能直接叫小姐的閨名呢?她在小姐身邊服侍也有幾年的時間,從來沒有見過這人。
葉洵的目光隨着莫青薔而去,此刻在他的世界,也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其餘人都是多餘的,他快速上前,一個健步,把莫青薔摟在懷裡,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薔薇花香,心裡終於不再是空蕩蕩的,有一種濃烈的滿足感。
莫青薔愣了一下,就被人快速地攬在懷中,她想掙扎,發現身體竟然不聽使喚,他的衣衫已經溼了,但是懷抱卻很溫暖,讓她突然有些迷醉,就算這是夢,也希望晚點醒來纔好。
“葉哥哥。”
莫青薔扔掉了油紙傘,把手交疊,放在葉洵的背上,她輕聲呼喚出聲,閉着眼睛,感受他懷抱的溫暖,她不敢睜眼,怕他很快就消失不見。
莫如湖站起身,走到門口處,油紙傘已經掉落在青石板上,四周是零星的殘花,葉洵和莫青薔,兩個人在雨中靜靜地抱在一起,彷彿周圍人都是背景,兩個人沉溺其中,丫鬟二妮也愣在身後,不敢插言。
衆人沉默了很久,一直到相擁的二人全身溼透,莫如湖心疼閨女,怕她染上風寒,這纔在門口輕輕地咳嗽了幾聲,“薔丫頭,葉小子,你們進屋來說。”
一直到莫如湖發話,莫青薔這才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葉洵沒有消失,她渾身顫抖,眼裡含着淚水,“葉哥哥,真是你嗎?”
“是我,我回來了,我要娶你。”
葉洵捧着莫青薔的臉龐,眼神裡帶着認真,四年多沒有音訊,道歉的話他沒有說,語言都是蒼白的,他只想用實際行動彌補,讓她明白,他的心沒有變,一直一直在她身上,以後也不會變。
“二妮,快,把你家小姐帶到旁邊的院子,先換了衣裳再說,都溼透了!”
莫如湖看兩個人沒搭理自己,氣得歪歪鬍子,這葉洵還不是莫家的女婿呢,薔丫頭也是,見到葉洵就忘記爹,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還沒出嫁呢,就偏了心眼。
“快去吧,我在偏廳等你,雨天寒涼,可別染了風寒纔好。”
葉洵親暱地掐了一下莫青薔地鼻尖,又摸摸她的頭髮,溫柔地呢喃,“傻丫頭,我保證這次再也不會消失,快去吧。”
莫青薔用力眨眨眼,直到確認這一切都是真的,這纔跟在丫鬟二妮的後面,走兩三步就要回頭看一次,葉洵只是微笑地站在雨裡,對着她招手點頭,沒有挪動腳步。
這麼多,分別的兩個人終於相聚在一起,這一次,一定不能讓她離開,他要娶她,一定!不會讓她再傷心,剛纔莫青薔的表情,深深刺痛了葉洵的內心,他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爲她這四年多所受的苦楚,完全忘記自己同樣經受着煎熬。與此同時,在京都北郊漁村的青璃,正在和瞌睡做鬥爭,和沈冰雨兩個人商議很久,都覺得又卡在這裡,魯進說要等到於氏故去才能討論造船的事。都說禍害遺千年,萬一於氏活上三個月,自己也沒那耐心等,要是因爲此讓她殺人,良心又覺得不安,於氏水性楊花,但是一輩子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也輪不到她懲惡揚善。
“這任務不如就留給香草吧,雨停我們就回去。”
青璃煩躁地揉揉額角,一場雨沒完沒了地下了兩天,想出海玩玩也不行,京都還有一攤子事,最近盧叔回來,還要研究下批運送糧食和草藥的計劃。
百姓不喜戰爭,大周皇室也一樣,打仗就是吞銀子的機器,糧草,藥材,後備補給,還有撫卹金,那麼多士兵,這數目是龐大的,難怪四皇子耶律楚陽開闢外海的買賣,原來也是缺銀子。
不提別的,四叔走了不到一個月,幾萬兩銀子就搭進去了,大周國庫空虛,裡面能不能有百萬兩白銀?也不怪弘德帝小氣摳門,聽說最近還有吏部官員提議賣官賣爵位,以增加大周的財政收入。
“怎麼,魯進這邊,是想放棄嗎?”
沈冰雨也不能鎮定,事情都趕到一起,若是以前沒得到造船的圖紙,自家也不會想着自己單幹,前期困難重重,合作可以減少負擔,就因爲從毛賊那裡偶然得到了圖紙,自家纔有這種想法,她已經託人打聽其他的工匠,但是高人幾乎都被人重金挖走,魯進這邊,可以說是得了一個空子,成功近在咫尺,就這麼放棄怎麼也不能甘心。
“不是想放棄,我們事多,也不能總是等他。”
青璃心裡清楚,魯進是一個有責任感的男子,即使休妻,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於氏進棺材,但凡有點能力也會盡最大努力,這個於氏無雙親,魯進當年也在於氏爹孃面前發誓好好照顧她,於氏也是瞭解魯進的爲人,這才說話這麼理直氣壯。
青璃和沈冰雨在馬車裡坐了一個下午,直到掌燈時分,雨終於停下來,二人鬆了一口氣,不過天色已經暗了,不能走夜路,今夜又要夜宿在漁村。
張家大娘很勤快,做好了晚膳,都是簡單的家常菜,用蚶子肉和紫菜做了一碗熱場,煎了兩條鹹魚,還有幾根炒青菜,她見青璃吃的香甜,滿臉笑容地道,“難得你們不挑食,老婆子的手藝可不咋樣,不過咱這邊靠海,吃海里的東西就是圖個新鮮。”
“大娘,這樣的海鮮就是原汁原味的好,還需要什麼手藝。”
青璃喝着湯,吃了一個饅頭,在四叔府上,不講究排場,不過用的東西比較精緻,很少吃農家菜,現在吃起來,總有點親切感。
“這兩天下雨,這些漁民沒出海,不然還能有大螃蟹,清蒸不錯,你們可就有口服嘍!”
張家大娘笑眯眯地和衆人聊天,介紹漁村的情況。那些大蝦很螃蟹,被小販收的價錢不高,京都靠海,海鮮也不值錢,鳳陽那邊可以賣到天價,不過因爲路途遙遠,運送不過去,在鳳陽一輩子也吃不到海蟹。
“大娘,有個事想打聽,聽說魯進的娘子,哦,是於氏還有個哥哥,你知道她哥哥在哪裡嗎?”
青璃眨眨眼,魯進已經休妻,於氏就不是他娘子,青璃想到了一個主意,若是能找到於氏的哥哥,興許可以早點讓魯進答應幫自家造船,等到明後天,天氣晴朗之後,別家的人找上門,各家搶人,還是有點麻煩。
“這個啊,早上還聽給我送蚶子的妹子說呢,於氏的哥哥在京都欠下賭債,跑回村裡躲幾天,這不還看見他去漁戶家要魚。”
張家大娘給二人解釋,在海邊,魚蝦這類東西不值錢,漁戶賣不出去,也是曬乾,不然就放臭了,就像張家,不是漁戶,但是想吃魚,只要說一聲,送的人多的很。
“賭債?”
青璃眼睛一轉,放下筷子,和沈冰雨對視一眼,相互會意,明白對方的意思,她不會因爲想要魯進造船就殺了於氏,但是看到這樣的女子一直蹦躂,耽擱她的大事也不會舒服,不如就想個法子,添把火,趁早解決了這事。
事情總是這樣巧合,還不等青璃和沈冰雨出手,魯家的小院又不平靜,在這個夜晚,叫罵之聲傳的老遠,青璃放下筷子,和沈冰雨趕到魯家小院門口,見到一個四十上下的猥瑣大叔正在叫罵,周圍鄰居也出來看熱鬧,不時還評判幾句。
青璃聽了一會兒才明白,來人是於氏的哥哥於大民,得知自己的妹子被休了,這才上門來鬧騰的,他找魯進要賠償銀子,休了於氏,他這個做哥哥的怎麼也要養活自己的妹子,無奈手頭緊,在京都欠下賭債,就怕被人剁手,得到消息馬上上門,想坑一筆銀子還債,魯進家裡有很家底,他知道,這次有這個契機,務必要成功。
“魯進,你咋答應我爹孃的,如今你休了我妹子,我妹子現在這樣,你總得管吧?”
於大民眼珠轉轉,扯了個脖子喊,既然魯進休妻,不如把妹子接回家中,這樣妹子吃藥的銀子都可以要來,他有了銀子還賭債,這次被人追殺,整日提心吊膽地,生怕人上門,現在只給他三天的期限,兩千兩銀子啊,村裡最好的漁船都能買下來,他心裡着急,束手無策,本來想找妹子救急,上門打秋風的。
“那你想怎麼樣?”
魯進站在門口,沒有讓於大民進到小院之內,他休了於氏過分嗎,於氏做的那些事,都可以被浸豬籠,他是念着以往的情分,不想見死不救。
“我要接我妹子回去,我妹子都被休了,還住你們魯家,這算什麼啊!”
於大民抱着胳膊翻白眼,就知道他妹子病一直不見好,每天都要喝苦藥湯子,要他說,就是魯進害的,是藥三分毒,回去停藥說不定病就好了呢。
“你要接走,我沒意見。”
魯進點頭,確實是,於氏被休之後,怕她沒地方去,才暫時留在他這,他也想照顧到她故去爲止,誰想到於大民得到消息這麼快,馬上就上門來鬧。
“那行,但是沒這麼簡單,我妹子在魯家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雖然娃娃沒了,好歹給你留過種。”
於大民常年在外面廝混,只有沒了銀子之後纔回來討要,完全不知道他妹子的風流韻事,所以說話趾高氣揚,理直氣壯,青璃捂着嘴,這人比馬戲團的小丑還可笑,說的話怎麼聽在耳朵裡這麼諷刺。
“那你什麼意思,直說。”
魯進知曉於大民的爲人,也不想和他廢話,簡單明瞭,那些事就不要解釋了,傳出去,丟人的也是他。
“我妹的藥材銀子,總得給吧,你當年答應我爹孃……”
於大民猥瑣地一笑,看着意思有門,魯進是一個重諾言地人,他知道,所以抓住弱點,拿當年他爹孃活着的時候說事。
“要多少?”
魯進嘆了一口氣,罷了,於氏留下也沒用,他不如就盡到最後一份力量,不欠於家,這樣他的良心安穩。
“怎麼也要五千兩銀子吧,我妹妹是嫁到你們魯家才操勞成這樣的,以前身子骨好着呢!”
於大民抱着胳膊翻白眼,周圍站着不少村民,一聽到五千兩這個數字之後,直抽冷氣,這得用馬車拉吧,那麼多的銀子,別說一個於氏,都能買幾十個嬌滴滴地丫鬟了,賣身契還是自己的,讓幹啥幹啥。於大民真是瘋了,獅子大開口!
“於大民,你是在做夢吧,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就你妹子那樣,還想坑魯進五千兩!”
周圍有看不下去的村民,立刻出言攻擊,這麼多年,魯進的爲人,大家看在眼裡,這個於大民,三天兩頭上門打秋風,這回欠下賭債,又起了幺蛾子,想在魯家撈一筆,真真是不要臉!
“關你屁事?你那婆娘長的像一隻豬,哪有我妹子秀麗!”
於大民“呸呸”吐了兩口唾沫,和剛纔說話之人叫罵了幾句,這才轉過頭,看默不作聲地魯進,“五千兩,都要少了,嫁到你們家之後,看把我妹子禍害的,當年也是水靈靈的,十里八村的嬌花!”
“你別說了,我答應你。”
魯進黑着臉,給了銀子,仁至義盡,原想着,要是於氏留下來,恐怕不止這麼多銀子,需要賣家裡的夜明珠,五千兩,也只是兩根人蔘的銀子而已,若是他出去做工,很快就可以堵上窟窿。
“不過,在這之前,你還是問問你妹子吧。”
青璃點點頭,看魯進說話辦事,已經到了極限,這人品真是沒話說,於氏這樣,他還能做到這步,是個負責任的人,請這樣的人做工,她不擔心他被收買,也不擔心他使壞。
“我當然願意!”
於氏喘了口氣,扶着門板,眼睛裡發着賊光,魯家還是有存貨,這麼多年她都沒掏乾淨,在魯家這破院子住的有什麼好,有了五千兩,她和大哥對半分,兩千五百兩,夠舒服的生活一輩子了。
魯進深深地看了一眼於氏,這纔對着前面站着的一個老婦人說道,“大娘,麻煩您去請村長,我想做一個見證,以後於家和魯家,再沒有一點關係。”
“你這……”
那個大娘嘆了一口氣,心裡爲那五千兩不值,但是瞭解魯進的爲人,於家是個狗皮膏藥,與其被無止境的糾纏,還不如立下自字據,到時候誰也不能抵賴。
“於氏,你應該可以收拾包袱吧,這家裡,你看上什麼都拿走吧。”
魯進已經沒有了上午得知真相時候的痛苦,眼底一片平靜,今天解決這件事之後,天亮他就會離開,從此浪跡天涯也好,暫時不會回來,銀子也給了,就算是恩斷義絕。
“呵呵,你家裡還有啥?窮酸的,我這命真真是不好。”
於氏靠着門板,甩了甩帕子,以前魯進確實給她買過不少的首飾,兩個人日子再困難,也沒當過,她就要那些首飾就可以了,將來有兩千五百兩,買多少綢緞衣裙沒有。
“既然如此,那麼就這樣吧。”
魯進的雖然面色憔悴,但是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鬆,這麼多年一直矇在鼓裡,所受的屈辱,可以斷的一乾二淨了。
很快,大娘帶着村長一起趕過來,魯進寫了一張義絕書,就證明於家和魯家再沒有一丁點的干係,以後也不必來往,爲了謹慎起見,村裡的村長,和德高望重的人都按上手印做見證,就算是日後對簿公堂也有憑證,一式三份,魯進一份,於家一份,村長這邊也留底。
“真是瞌睡就有枕頭,事情似乎是太順。”
青璃看着這一切,目光又放到魯進身上,現在於氏在收拾包括,於大民也不客氣地進了內室,剛纔可是魯進說的,看上什麼都可以拿走,那他一定要盯着點,萬一有什麼財寶呢。
其實於大民有點後悔,他不知道魯進有這麼多的家底,早這樣這樣,剛纔就說八千兩或者一萬兩銀子,這樣的話,不但還了賭債,還能賣幾個水靈靈地嫩嫩的丫鬟,建造一所大宅子,做財主一樣的生活,後半輩子也不用愁。
“這位小姐,我們之前的約定,魯某要改一下。”
之前魯進和沈冰雨的丫鬟談妥,夜明珠活當給自家,但是自家給死當的銀子,等魯進歸還,時間爲三年,魯進家的夜明珠,青璃看到了,絕對是珍品,至少值五萬兩銀子以上,魯家的確是家底豐厚,因爲這是魯家最後一件寶貝,青璃也沒有乘人之危搶到手裡,畢竟她最大的目的,是魯進給她辦事。
“恩,改成什麼樣的?”
青璃撫摸了一下頭髮,漫不經心地問道,其實她很着急,但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她要看看魯進怎麼說。
“夜明珠不當,我給小姐做工一年,五千兩銀子,當做我的工錢,如何?”
魯進低着頭,其實他真的累了,但是爲了解決和於氏之間的事,用一年時間也好,他計劃在工期滿了以後,就去浪跡天涯,等老了,落葉歸根,回到漁村。
“沒問題,過來籤協議吧。”
青璃微笑地點頭,心裡狂喜,事情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點沒費勁,這於大民出現的恰到好處,五千兩一年,一天不多,像魯進這樣的工匠,開口都是萬兩銀子起,自家是佔了便宜。
只籤一年沒關係,只要上了青璃家的賊船,就不用想下來,先解決了眼前,以後的事情再說。沈冰雨會意,讓丫鬟去馬車上取來了筆墨紙硯和兩人的印鑑,魯進看了一眼契約,然後按上手印。
“魯進,我們兄妹二人走了,銀子拿來吧!”
於大民剛纔和於氏已經商議妥當,怎麼分銀子都商量好了,他想,自家妹子病怏怏的,也用不到啥銀子,到時候哄騙過來一些,現在必須先把人穩住,不然不跟着他回家,這五千兩可是打了水漂。
“喏,給你當面點清。”
沈冰雨的丫鬟拿出銀票,村裡人眼睛都盯着,大家真是沒見到過這麼多的銀子,每個人都摸了摸,算是沾沾財氣,於大民心裡暗笑,這些沒見過銀子的土包子,這些銀子可是老子一個人的了!
點好數目之後,於大民找村裡人借來一輛驢車,離開魯家的院子,而魯進也在收拾包裹,承若天亮之後,就跟着青璃幾個人一起離開,以後的一年裡,就算是青璃的下人,聽從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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