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回

一百一十九回

袁崇煥下獄至今,已經半月有餘了。這半月之間,他所受的屈辱苦楚,簡直不是人類所能忍受的。雖然明代大臣坐牢自有章法,飲食牀鋪都要照規矩來,可是袁崇煥並非一般罪臣,卻是累得北京城險些被破的漢奸頭子,加上獄卒平日裡掯詐錢財不果,一個個都恨透了他。於是袁崇煥的飯碗裡便時常出現一些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石子瓦礫,監中的馬桶十數天也沒人倒一次,桶子裡的污水流在地上,凝結成黃澄澄的冰;韃子攻城正急的時候,送進來的飲水之中竟然隱約有一股尿騷氣。

這一切袁崇煥都咬着牙忍下來了。忘記自己督師的身份,像條狗一樣地掙扎求存。皇帝派來的使者每天都來瞧他,偶爾也對他說些外面的戰況。皇太極攻破良鄉了,韃子兵又進逼北京了,滿桂陣亡了,祖大壽停兵薊州拒不回援……哪怕是傻子也知道,時局已經萬分危急。雖然桓震曾信誓旦旦地說皇太極最終並沒攻破京師,可是那是因爲他並不真的想要揮軍攻城,倘若他的念頭忽然轉了一轉呢?以現時的北京,至多隻是韃子鐵蹄之下的一粒沙罷了。

袁崇煥在期待着,期待忽然有一道聖旨來到,叫他官復原職,再去帶兵,就像當年陛下起用自己一樣……當真有那一天,他要帶着一同出生入死的遼東健兒,將韃子兵逐出中原,他要親手斬下皇太極的頭顱,叫他與當年那個膽敢冒犯天朝的父汗一樣,賠上一條性命!

幾乎每個夜晚,袁崇煥都夢見鐵馬金戈,刁斗傳聲,自己率領大軍同皇太極對峙不下,正在敵人懼怕後退之際,忽然頭頂天空欃槍白芒劃然掠過,於是整個天地都模糊起來,旋轉起來,他自己的身子也在這混混沌沌的天地間漸漸地沉沒下去。

於是袁崇煥霍然而醒,鐵馬金戈消失無蹤,刁斗寒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照舊陰黑冰冷的牢房,以及一羣面目可憎的獄卒。他所期待的聖旨,終究是不曾來。

聖旨的源頭崇禎皇帝,此刻卻正在罷工。幾日來京畿周圍各路兵馬的敗報不斷傳來,令這個雄心勃勃的年輕皇帝又氣又恨,更多的卻是無奈與恐懼。這天清早,聚集在宮門前等候上朝的大臣們,聽到的卻是這樣的消息:陛下停朝,一概人等盡皆不見。

前些天袁崇煥初下獄時,崇禎也曾停朝兩日,可那是爲了躲避替袁崇煥求情開脫的紛紛奏摺,如今兵事孔急,皇帝竟不上朝處理軍機要務,卻是爲了甚麼?幾個老臣相顧嘆息,都是默然無語。

韓爌【注,有人問我這個爌字怎麼讀,其實是讀做kuang和huang都可以的】的手不自覺地伸向袖子中去,那裡放着一本辭呈。前者錢龍錫遞本請辭,原是與韓爌一同商議好了的,在大殿之上幾個閣臣同時遞上摺子,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叫陛下不得不慎重考慮。直到最後一刻,韓爌的手已經觸到了奏摺的邊沿,可是始終沒有拿得出來。瞧着龍椅上的年輕皇帝,韓爌忽然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宿命之中無法自拔,他不能辭職,他不願辭職。

錢龍錫是冒着兵火給勒令離京的。城頭的士兵用大筐將堂堂的前首輔縋落下去,又一個個地縋下他的妻子兒女。韓爌不忍心瞧這種屈辱的場面,他更不願想象有一天自己也會落到那步田地。或許在那之前,應該一死了之罷?這個念頭有時候會在他的腦中浮現,如同漫漫黑夜之中的一朵火花。

或者真是人老了罷。韓爌自嘲地笑笑,做起事情來竟也會畏首畏尾了。

韓大人……韓大人!彷彿來自很遙遠地方的叫喊,將韓爌蒼老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中來。站在面前喚他的,是順天府尹劉宗周。

劉宗周比韓爌小着二十歲上下,素以清正敢言著稱,是個講求慎獨工夫的理學先生。今年九月初任順天府,便上疏指斥崇禎皇帝,說他“求治之心,操之太急。醞釀而爲功利,功利不已,轉爲刑名;刑名不已,流爲猜忌;猜忌不已,積爲壅蔽”。韓爌素日十分讚賞他的學問,兩人也算忘年之交。只聽劉宗周道:“國勢強弱,視人心安危。方此國家危難之際,陛下竟然停朝,不啻沮士民之氣。韓大人可有良策?”

韓爌給他問得一愣,良久,搖頭道:“唯有苦諫而已。”劉宗周接口道:“學生也是做如是想。既如此,便有勞大人同學生一起面駕如何?老大人是三朝棟樑,說起話來總也比宗周重得幾分。”韓爌慨然應允,旋道:“可是陛下不見臣子,起東有甚麼良策,不妨說出來聽聽。”

劉宗周道:“不敢。國事至此,臣子當以死報。”說着昂首走到宮門前正中,一撩袍子,直挺挺跪了下來,一面叩頭,一面大呼道:“乞陛下出御皇極門,延見百僚!”

韓爌不想他竟是用這個法子,御門喧譁罪過不輕,時局本來已經夠混亂的了,哪裡還禁得住他攪和一通?正要上前勸阻,竟有幾個愣頭青官員也跟着跪了下來同聲高呼。

過得片刻,只聽宮門伊啞而啓,一個小內侍走了出來,大聲道:“奉天承運皇帝口諭:朕心甚煩,爾等且散,再議。”衆臣面面相覷,方纔宣佈停朝之時已經走了不少人,此刻口諭一出,離去的便更加多了起來。劉一燝今日染病不曾來得,韓爌與成基命等人過得片刻也都走了。到得最後,宮門前只剩下劉宗周一個人跪在初升的朝陽之中。

劉宗周竟不起身,叫書童回去取了紙筆來,就跪在宮門前面奮筆疾書,草就奏疏一封,求執事太監遞了進去。不久傳出話來,仍是留中不報。劉宗周性子倒也倔強,聲稱陛下一日不見大臣,他便一日不起,直到跪死爲止。卻也說到做到,這一日不論太監怎麼勸說驅趕,劉宗周硬是不肯起身,待到傍晚時分,宮中已經掌上燈來,他仍是飢腸轆轆地跪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崇禎皇帝此刻卻沒閒心管劉宗周冷了餓了,這個時候的他,正在皇宮之中四處遊走,查看着自己的財物。這些東西要全部帶走,得多少個布囊?不管多少,叫太監們趕着做去就是了。可是馬匹卻不好辦,皇宮之中哪來這許多馬騾,可以馱得動自己積攢了兩年多的家當?還是明日下一道聖旨,叫大臣們進獻馬匹好了。現在的崇禎皇帝,已經一門心思打起了棄城逃走的主意了。【——注,北京圍城的時候崇禎曾想過逃走,這是真事。不過後來被人諫止了。】至於大臣們會不會猜疑,朝廷會不會動盪,甚至於北京城究竟會不會從此在大明的版圖之中消失無蹤,這一切在此刻的崇禎皇帝腦海之中都找不到半點影子。他的心中已經被方纔無意間偷偷聽來的那句歌謠佔滿了:“明太祖,久親師。傳建文,方四祀。遷北京,永樂嗣。迨崇禎,煤山逝。”

亂世將起,必有謠讖。崇禎皇帝又驚又怕,叫人將背地裡傳說這歌謠的太監一一逮起來拷問一番,卻始終找不出源頭何在。煤山,那是他檢驗內操的地方,怎麼會反而死在那裡?這些妖言惑衆的太監真是個個可殺!崇禎拔出劍來,一連砍殺了數人,剩下的雖然嚇得遍體觳悚,可是仍舊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謠言彷彿是憑空產生,一夜之間便在整個皇宮蔓延開來的。

這一夜朱由檢輾轉無眠。to be or not to be,要性命還是要尊嚴,妻子兒女,黃金白銀,龍袍蟒帶,國家社稷列祖列宗,在他的腦子裡打成一個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次日傳旨辦布囊八百,又令百官獻馬。詔下,滿朝大譁。膽大些的發起牢騷來,膽小些的便躲在家中向隅而泣。一時間人人自危,都以爲北京城破無日,平日醉生夢死的富貴生活眼看就要變做泡影,說甚麼也得在臨死之前揮霍個痛快。那幾日,北京城中的妓寨青樓之中,竟然佈滿了衣冠楚楚的肉食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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