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兒曾經想過,除去最後一個多餘的執行者後,就帶着失去記憶的阿奇柏德遠走高飛。也想過放下舊怨,從今往後,跟溫如是和梅麗爾各自生活,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溫如是不舊事重提,她也不會再動用埋在溫如是身體中的那縷殘魂。艾瑟兒想過很多,唯獨沒有想到的是,溫如是會親手要了她的命。
她不應該是那樣的人……艾瑟兒眨了眨眼,低頭看向刺入身體中的木錐。泛着柔光的白樺木表面光滑,連接創口處有涓滴的血流順着木紋蜿蜒而下。握着它的手白皙柔美,沒有一絲顫抖。
參賽之前,暗刺收集了很多資料。其中最讓她們恥笑的,就是流光的首席執行者居然從來都沒有殺過一個對手,她溫和得完全不似一個輾轉過許多世界的人。
如果不是因爲太過相信老闆查出來的資料,艾瑟兒一定不會把第一個要對付的目標指向她,更加不會輕信溫如是的許諾。
梅麗爾的咒語將熱鬧的酒會劃分成了兩個世界。
參加舞會的人們就像根本都看不到這裡發生的慘案一樣。悠揚的音樂聲在場中迴響,一個又一個飛旋的身影從她們旁邊掠過。
插‘進心臟的木錐另一頭還在溫如是的手中,艾瑟兒死死拉着她的袖口,支撐着往她身後望去。視線越過溫如是的肩頭,艾瑟兒看到,瞪大了雙眼的阿奇柏德被驚嚇得連連後退。
他難以置信的神情仿似一個涉世未深的單純孩子。
“……阿奇柏德。”艾瑟兒全身發冷,緩緩軟倒在地,五指猶自抓住溫如是的衣服不肯鬆開。
“後悔嗎?”溫如是憐憫地俯視着她黑紋浮現的慘白麪容,“倘若你不是害怕無法掌控阿奇柏德,堅持要將他從教廷祭祀的位置上拉下來,也許今天,就不會死在這裡。”如果阿奇柏德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還擁有身爲一個祭祀應有的能力,就不會輕易被她得手。
這個世界的五個男配分別代表五個不同的勢力——狼王塞西爾、吸血鬼屠夫安格斯、白巫師伊諾克、黑巫師卡帕奇、聖祭祀阿奇柏德。
原本,伊諾克會因爲貝琳達的同窗關係而跟埃利奧特成爲好友,他們本該聯合蘭尼斯特吸血鬼家族和乞厄馬羅山脈的狼人部落,一起對抗教廷和黑巫師協會。
在幾十年後,阿奇柏德將會是教廷的中流砥柱。未來的他很強,強到可以憑藉一己之力數次打敗兩方勢力的圍攻。
可惜,這一切都在艾瑟兒殺了安格斯和埃利奧特的父親之後,就走向了不同的劇情——蘭尼斯特家族被摧毀,伊諾克也被艾瑟兒拐去學了暗黑禁忌魔法,而阿奇柏德的聖祭祀生涯,也在艾瑟兒給他喝下遺忘藥劑的那一刻,就此終結。
假如一開始,艾瑟兒沒有佔據原本屬於溫如是的伯爵千金身體,沒妄生貪念變成黑暗生物,她也許還有機會在阿奇柏德沒有被教廷選中之前得到他的真心。
艾瑟兒屈辱地掙扎着起身。後悔嗎?絕不!她好不容易纔走到這一步,不能就這麼認輸!
她咬牙吟誦,試圖催動留在溫如是體內的魂魄。
咒語堪堪出口,艾瑟兒突覺心頭一陣巨震。靈魂霎時如遭雷擊,一口豔紅的鮮血沒忍住就猛地噴了出來!
“艾瑟兒,好久不見。”遠處陰影中有個身穿及地黑袍的老人佝僂着漸漸步出,沙啞的聲音蒼老刺耳。
艾瑟兒勉強擡頭。那人枯槁的雙手緩緩擡起,揭開頭上寬大的連衣帽,滿是褶子的老臉上,一雙渾濁的眼睛陰寒徹骨。當她看清楚黑袍人的面容,艾瑟兒終於失去了支撐的力氣癱軟在地。
“啊,忘了告訴你,葛羅瑞亞是我請來的,”溫如是慢悠悠地補刀,“相信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死於非命的徒弟西澤,原來是被你害死的,葛羅瑞亞會很樂意改變立場,消滅你殘餘的靈魂。”她的脣角微翹,笑意卻未達眼底。能夠確保自己安全的機會,溫如是從來不會放過,她的生命很寶貴,容不得一點失誤。
“……你錯了,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被淘汰。”艾瑟兒笑得瘋狂,齒縫中全是血跡。
溫如是斂容端詳了她的樣子半晌,微微蹙眉,拔出木錐再一次捅進了艾瑟兒的心臟。
艾瑟兒的笑聲戛然而止。
灰色的死氣爬滿了她的身體。頃刻間,艾瑟兒彷彿被吸乾了血液般乾癟下去,不過幾秒的時間便化作一道人形黑灰殘留在地面。
“暗刺一號艾瑟兒,任務失敗,退出第一**選世界第三區,本區餘下執行者尚有五位。”
溫如是撿起地上的白樺木兇器沉默了半晌,微笑着轉向葛羅瑞亞:“阿奇柏德很有潛力,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留他一命。”
葛羅瑞亞眼神複雜地掃了她一眼:“放心,我會讓他代替西澤的位置,等我死了以後還能有個人幫我收屍。”隨即拉起嚇呆了的阿奇柏德,便憑空消失在衆人面前。
清除了隱患的溫如是心情大好。以至於後來,在森林裡跟着安格斯學習狩獵,都放下淑女的架子,多出了幾分耐心。
不過,最難的不是怎樣在最短的時間內抓到獵物,而是怎麼克服心理障礙,對準那些可憐動物的血管狠狠一口咬下去。
溫如是表示,相比很快就進入狀態貝琳達而言,自己的確是矯情得不像話了。
咬了一嘴毛,她會不開心,不小心將血濺到衣服上了,她也會不開心。甚至就連沒有控制好自己吸血的份量,將獵物弄殘了,溫如是照樣會不開心。
跟在兩人身後的安格斯看看伏在動物身上大口吸血的貝琳達,再看看坐在草叢中一本正經地用針管給懷裡的小麋鹿抽血的溫如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蠢貨,你別忘了自己現在是吸血鬼,用針管抽血喝?!真虧你想得出來。”
溫如是不以爲意地斜睨他一眼,低頭摸摸小麋鹿的腦袋,漫不經心道:“爲什麼不可以?我能抓到它們,也能讓它們乖乖躺下聽話。既能滿足我的食慾,又能讓它們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乾淨衛生又和諧,這樣大家都好,有什麼不可以的?誰規定吸血鬼就一定要髒兮兮地湊在對方脖子上狂吸?也不嫌惡心得慌。”
髒兮兮地湊在對方脖子上狂吸的貝琳達怔了怔。她起身抹了把嘴上的血跡,羞澀地將滿是鮮血的手背到身後:“那個,你們還有多的針管嗎?”
安格斯:“……”
溫如是眼前一亮,毫不猶豫地就將自己的針管遞了過去:“你也覺得這樣好吧?我準備下一步就在被我抽血的動物們身上掛個記號,標上日期,下次被抓住的時候,就能知道那些是短期之內不能再咬的。”
溫如是沾沾自喜地抱着懷裡的小鹿反覆看了又看,還不放心地擡頭囑咐安格斯,“記得不要隨便動我打了標記的動物,它們都是我的。”
安格斯扶額不忍再看她的蠢樣。
但是當一個月之後,埃利奧特帶着貝琳達,準備到森林裡換換口味時,才發現每一隻動物的身上,都被溫如是標上了記號……
對於溫如是將整座森林都變成了自己後花園的無’恥行爲,迫不得已空手而回的埃利奧特兩夫婦,向二哥發表了嚴肅的抗議:“你能管管你的女人不?這麼做太離譜了!”
而比自己老婆更加無‘恥得多的安格斯,則毫不客氣地以絕對的武力鎮壓了弟弟和弟妹的暴亂,完了還不屑地扔下一句話:“有本事,你們就先去蓋上自己的戳啊,跑得不夠快還好意思回來唧唧歪歪。”
這年頭,就算是吸血鬼,不遵守先來後到的規矩,也要看看誰的拳頭大的。
當天夜裡,溫如是滿意地用“實際行動”回報了自家男人的鼎力支持。
隔音甚好的別墅也架不住安格斯從臥室折騰到陽臺的動靜,跟他們的房間只隔了不到十多米的梅麗爾枕頭都快揪爛了。跟個男人在一起三百多年了,還沒有把自己推銷出去。這就不說了,還要天天看到另外兩對肆無忌憚地在她面前秀恩愛,她容易嗎?!
眼看着溫如是和貝琳達都成功跟心儀的人在一起了,梅麗爾嘴上不說,心裡羨慕嫉妒恨的泡泡都快要溢出來了。那腦子裡少跟弦的塞西爾還謹守着父女綱常,完全就沒有想要讓他們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的意思。
世上最悲催的事,就是披着小蘿莉的皮,卻有着一顆無人理解的恨嫁的心。
梅麗爾下了狠心,日日將自己鎖在房間裡,發奮誓要研究出讓自己的身體重新長大的藥劑。不過很可惜,就在溫如是跟安格斯一起離開霧城的時候,可憐的梅麗爾仍然維持着十二、三歲的外表。
溫如是深表同情地給她點了個蠟:“加油,你一定會成功的!我在遠方等着你的好消息,要是實在不行,你也別勉強了,當父女也能過關的。”說完,轉頭便興高采烈地跟安格斯一起踏上了旅途。
當吸血鬼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管去到那裡,都不用擔心會發生些雞毛蒜皮的不愉快事情。比如說酒店沒房間了,買東西被人坑了,觀光還要排隊……諸如此類的。
通常在這種時候,只需要一個迷魂就能完美解決掉。
在高規格的玩樂方面,安格斯堪稱是最好的老師。接下來的一百年裡,溫如是不僅學會了熟練地操控着一艘小帆船在驚濤駭浪中橫渡大西洋,還學會了在幾千米的高空中拋開滑翔翼,憑着自身的能力安全着陸……
哪怕是在極寒之地中,兩人頂着一頭雪擁抱着瑟瑟發抖,吸溜着鼻涕發誓,下次再也不扔掉裝備跑到這種冰天雪地裡找虐。溫如是的心裡,除了滿滿的快樂幸福,也只有一個念頭,幸好他們沒凍得變成蝙蝠……
人類的極限在哪裡,溫如是不知道。但是一次次的挑戰讓她深刻地感受到,作爲一個吸血鬼,人生的樂趣並不僅僅只限於滿足吸血的欲’望。
溫如是很慶幸,在這一切的冒險體驗中,都有安格斯的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