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懂,眼睜睜看着自己被人從身體裡剝離出來的那種痛,溫如是的整個靈魂都在顫抖!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接近,她張開嘴哀嚎,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葛羅瑞亞手心的絲線一點一點地纏繞上她的靈魂,灰濛濛的靈體被漸漸拽出,絲線泛着乳白色的光暈,層層纏繞下勾勒出她的形體。
甫一看清她的面容,艾瑟兒就笑了起來,那笑容愉悅中帶着猙獰。所有一切未知的疑惑,都在這一刻有了解答,她怎麼可能錯認流光的頭號選手。
妮莉雅的失蹤,她身上的傷痕……毫無疑問,這些都是溫如是搞的鬼!
鐵門上傳來徐緩的敲擊聲,艾瑟兒回頭狠狠地往外看了眼,壓低聲線:“消滅她!明天一早你就可以見到你的徒弟!”言罷,便朝外面走去。
葛羅瑞亞沒有作聲,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瑩瑩的白光向着溫如是的方向蔓延。
沒有得到迴應的安格斯轉了下門上的把手,鐵門紋絲不動,黑暗中看不清逃跑的白貓在哪裡。他遲疑了一下,回身走了幾步,正待原路返還。
突然身後的鐵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艾瑟兒倚靠在門邊,聲音虛弱:“安格斯……”
密室中的燭光從門後透出,一襲暗紅的長裙將她的面色襯托得越發蒼白,安格斯不禁蹙緊了眉頭:“你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個鬼樣子。”
他的語調太過隨意,跟平時完全不同,艾瑟兒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不會讓他起疑。
還沒等她想清楚對策,就聽安格斯提高了音調:“你不會是又惹禍了吧,是殺人了,還是又折騰了別的什麼?”
他真的覺得自己今晚來找她是個錯誤,碰上這個倒黴的女人就沒好事。
他有些不耐煩,但總還是勉強壓抑住煩躁,沉聲催促道,“趕緊的,趁我現在心情還不算太糟糕,有話就快說。”
密室內的溫如是聽到他的聲音,都快哭出來了,不是她殺人,是別人要殺她啊!這個混蛋,還不趕緊跑……
艾瑟兒垂眸,很明顯,安格斯是將她當作溫如是了,她靠着門框,緩緩開口:“我頭暈得厲害,你來扶我一下。”
安格斯眯眼,站在原地半晌,見她一副就要昏過去的樣子,終於擡腳步近,緩緩伸出手。突然腳下一團白色的東西越過兩人,竄進了門內。
他的手頓在半空:“好像是你的貓跑進去了。”
艾瑟兒心下焦急,直接伸手搭上了他的手臂,想要將他帶離密室:“不用管它。”
“也是,那是埃利奧特送給艾瑟兒的,又不是給你的。”安格斯挑眉,心情忽然莫名地愉快了起來,剛說完,便覺得觸手一片冰涼,他下意識就想甩開她的手。
忽聽門內一聲尖厲的貓叫,安格斯愣了下,正待推開她進去一探究竟,艾瑟兒雙目一閉,直接就軟倒在了他的懷中!
周圍一片安靜,彷彿剛纔的貓叫只是幻覺般,門內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發生。
安格斯看着懷裡昏迷不醒的艾瑟兒,猶豫了半晌,終於俯身將她抱起,沿着黑暗的階梯緩緩向上。
當時的安格斯並不知道,難得一次興起尊重她想法的念頭,會讓他錯過什麼。
如果給他再來一次的機會,他還能不能在第一時間認出懷中的那個女人,並非他所熟識的艾瑟兒?
安格斯沒有答案……
腳步聲漸漸遠去,密室內,溫如是的靈魂已經瀕臨崩潰邊緣。灰濛濛的靈體若隱若現,捆綁着她的光絲隱隱約約燃起了白色的火焰。
隨着焰火的燒灼,眉心中的環形符咒慢慢浮現,溫如是奮力嘶吼,那道符咒凝成一道紅光,猛地炸出漫天血霧!
淡紅的霧色沉降,落到光絲上仿若冰雪消融,絲線瞬間被侵蝕出一個缺口!
霎時間,溫如是忙不迭掙脫束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遁入瑟縮在角落裡發抖的白貓體內!還不等葛羅瑞亞回過神,重新施咒抓她,便擰身撲向扔在一邊的那把金色鑰匙。
小貓的視線太低,溫如是幾乎是用着連滾帶爬的不協調動作一路衝過去,叼起鑰匙一頭就跳進了旁邊的暗格!
甫一進入,暗格外的陣法便自動啓動,鮮紅的脈絡仿似交錯密佈的血管,沿着暗格的邊緣向內飛速延伸合攏。
不過幾息之間,原來盛放吸血鬼血液的暗格便恢復了原狀,豔紅的繁複花紋漸漸褪去色彩,變成毫不引人注意的老舊銅色。
失去目標的葛羅瑞亞立在暗格旁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你逃不掉的。”
溫如是喘息着張嘴,卻只發出一聲,“喵——”
窩勒個大槽!
她本來還想跟對方談判,用幫葛羅瑞亞救出徒弟西澤爲條件,放她離開,卻沒想到自己現在只不過是只貓,還是一隻不會說人話,隨處可見,最是平凡不過的貓!
溫如是無語地躺在兩尺見方的盒子裡,噤聲扒拉了一下腳邊的鑰匙。
靈魂上受到的傷害不是那麼容易恢復得過來的,她耷拉着腦袋,幽幽地嘆息了一聲。不管怎麼說,總比像剛纔那樣,憋屈地被人弄死的好吧……
“你要是這時候不出來,以後都別想再出來了。”葛羅瑞亞繞着暗格慢慢踱步,黑色的長袍拂過古銅色的邊沿。
溫如是眨了眨眼,暗格的內壁有淡淡的微光,照在她白色的毛上就像染上了一層粉紅。
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估計也就是這裡了,至少目前的艾瑟兒和葛羅瑞亞,還沒那個能力解開吸血鬼先祖留下的機關。
她舒展着四肢打了個哈欠,太累了,她該好好休息休息養傷。
“就算你手上有鑰匙也沒用,”葛羅瑞亞好整以暇地在外部加上一道封印,“日後哪怕是你打開暗格,也衝不出我的陣法。”
溫如是翻了個身,將下巴搭在自己的爪子上打盹。這麼敬業,活該她沒徒弟送終!
密室裡的溫如是苦中作樂,室外的安格斯此時已經走出了通道。
從他的肩上過去,艾瑟兒睜開的眼眸泛着幽幽的紅光。
她的頭斜斜靠在安格斯的頸邊,男人血管內奔騰的血液彷彿罌粟般香甜,毫不停歇地刺激着她的嗅覺。
剛剛轉化成吸血鬼的艾瑟兒還不能順利地控制自己的慾望,她拼命忍耐着,那對尖利的犬齒仍然不由自主地,緩緩探出了脣際。
“既然不舒服,晚上就不該到處亂跑,”她的身上真涼,安格斯蹙眉,不大情願地冷聲解釋道,“艾瑟兒要找的那個徽章,我藏在別的地方了,放心,她找不到的。”
艾瑟兒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她的耳邊迴響着的,全是他大動脈中血液流動的聲響……她就像被蠱惑了一般,緩緩擡手勾住他的脖子。
近在眼前的白皙肌膚下,就是青色的血管,她只舔一下,就一下……艾瑟兒張嘴,重重地舔舐在安格斯的頸邊。
安格斯一震,擡手就將她扔到了地上:“你瘋了?!”
“安格斯,”艾瑟兒坐在紛亂的紅色裙裾之上,神色哀慼,視線迷離,“你不喜歡我親你嗎?”
聞言,他怔了怔,半晌才冷聲道:“很噁心,你再敢這樣,我就殺了你。”
殺了她嗎?艾瑟兒慢慢垂下頭,輕聲笑了起來,就好像他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及至聲音越來越大。
安格斯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沉聲問:“你是誰?!”
她微微偏頭,神態嬌俏:“我是艾瑟兒啊,你以爲呢?”
安格斯心中一凜,反手就去摸別在腰後的木錐,剛剛抽出來,一道紅影便已合身而上,牢牢地扣在了他的頸側!
骨節分明的五指蒼白,緊握住打磨得非常光滑的木錐,安格斯揚手,毫不遲疑地向她狠狠刺去!
他本可以在艾瑟兒咬他之前,殺了她的,可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安格斯卻忽然想起了凌晨,她臨走前留下的那句話——
“如果我消失了,你會不會懷念我?”
如果那蠢貨消失了……
木錐的尖端就這麼偏了一分,脖頸上的劇痛隨之而來,安格斯的面上現出痛苦之色。他咬牙,手上用力,將扎入艾瑟兒胸腹之間的木錐又推進了半寸,聲音陰冷:“你殺了她對嗎,那蠢貨死在了你的手上,是不是?!”
她也許並沒有死,她也許正躲在她的身體裡,就像原來一樣。
安格斯掐着她的肩,忍着頸上的痛楚,拔出木錐,再一次重重扎入艾瑟兒的小腹,卻避過了她的要害。
艾瑟兒脣角滴血,笑得妖魅:“你不敢殺我,如果我死了,她也活不了。”人類的鮮血異常甜美,她忍不住想要吸食更多,發自靈魂的乾涸讓艾瑟兒的聲調高亢得變了調。
那蠢貨,不會願意被禁錮在一個吸血鬼的身體中,永世不得翻身……
安格斯面如冷霜,他的皮膚蒼白,深藍的雙眸深不見底。
他緩緩抽出嵌在艾瑟兒腹內的木錐,聲音寒冷得仿似凝結成冰:“你錯了,如果她還在,肯定希望我殺了你。”
然後,他會懷念她,永遠。
安格斯揚手,對準艾瑟兒的心臟,狠狠刺了下去!